太子妃常把人人平等掛在嘴邊，與身邊下人同桌吃飯，特立獨行。我阿姐說，
太子妃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主子，能伺候太子妃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可這樣良善的太子妃，
只不過因為我阿姐說了句‘吃葡萄多子多?！?，便被婚后多年無子的太子妃下令凌遲，
尸體被扔去了亂葬崗喂牲畜。我撿了阿姐帶血的荷包，揣著進了太子府，
只為跟這位太子妃論一論，到底何為平等。1 銀簪血淚“狗奴才！連你也敢諷刺本宮！
”“把這賤奴給本宮拖下去凌遲處死！扔去亂葬崗喂狗！”我躲在門后面，
眼睜睜的看著阿姐被兩個侍衛拖走。阿姐也看到了我，她拼命的朝我搖頭，讓我別出聲。
我手里還捏著那根阿姐在街上看過好多次卻舍不得買的銀簪，這是我給阿姐買的生辰禮。
樂坊唐姑姑夸我跳舞好看，年底能被選去宮里，
我買完簪子第一時間跑來打算告訴阿姐這個好消息，卻沒想到剛好撞見這一幕。
那位被阿姐天天掛在嘴邊夸贊有多好的太子妃娘娘，
只不過因為剛才阿姐說了一句‘吃葡萄多子多福’，她便發了怒，要處死阿姐。
我立馬就想出去求她，求她不要殺阿姐，阿姐只不過說錯了一句話。
況且阿姐平日里總說太子妃良善，把身邊的下人看作姐妹，
哪有姐妹說錯了一句話就要死的道理呢？阿姐披頭散發流著淚沖我搖頭，眼神絕望又溫柔，
絕望是沖自己，溫柔是沖我，她讓我好好活著。我被她的眼神釘在原地，
四肢僵硬得像死了一樣。事后，我去亂葬崗撿了阿姐今早腰間掛著的荷包，揣在懷里，
徒手把她面目全非的尸骨和那根銀簪一起埋了，轉身一步一步下了山。我去找了唐姑姑，
說我要加進太子府的舞姬隊伍里。我要去問問那位太子妃，既然自詡人人平等，
又為何要草菅人命。無論答案如何，我要她給阿姐償命！2 舞姬復仇太子妃多年無子，
卻攔著太子不讓任何女人入府。她說要和太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太子喜愛她，
答應不碰除她以外的任何女子。這可急壞了宮里的皇后娘娘，她為了抱上孫子，
費盡心思不遺余力的往自己兒子身邊塞人。樂坊的舞姬就是其中之一，
借著表演的名義在太子跟前露臉，要是能被太子看上，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之前唐姑姑特意找我，讓我去太子府跳舞，她說我是整個樂坊跳舞最好看的姑娘，
沒有男人看了能會不喜歡。我當時就拒絕了，只因阿姐在太子妃身邊伺候，
她說太子妃娘娘是個頂好的人，從來不會像其他貴人那般打罵下人把下人當牲畜。
她對阿姐好，我不想去勾引她的夫君讓她添堵。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僅要給她添堵，
我還要讓她難受，像被凌遲那樣難受！三日后，樂坊的舞姬進了太子府。當天晚上，
我便見到了太子，還有太子妃。我在眾目睽睽之下獨舞了一曲，紗衣在空中飛舞，
瑩白的月光從頭頂灑落，四周的人皆目露驚艷，連上首的太子也看了我許久。
太子妃看我的眼神像是在噴火。一舞畢，舞姬被安排住進了西邊的院子。今晚樂坊送來的人，
已經被默認是皇后塞給太子的，從今日起就是太子府的人。往后為奴為婢，
或是運氣好被太子看上翻身做主子，都是自己的選擇。來的人都清楚這一點，也都是自愿，
縱使飛蛾撲火，也有數不清的人前赴后繼。往后半月，我并沒有被太子單獨召見。
我被管事安排去做了最累最臟的活。天不亮起來刷恭桶，刷完去洗馬廄，
洗完再去洗整個太子府下人的衣服。衣服很多，這一洗就洗到了夜深，日復一日，天天如此。
漸漸的，落在我身上因我那晚跳舞被太子青睞的羨慕目光慢慢轉變成了同情。
因為同為被塞進太子府的女人，她們做的活都很輕松，只我被磋磨，
這一看就是被人刻意刁難了。至于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對滿府的女人不聞不問，
時間久了，眾人都羨慕極了太子妃，得尊貴的太子如此相待。我什么也沒說，
沉默的做著這些足以把人累垮的活。又過去半月，這日，我扔下滿盆的衣服，拔腿朝外跑。
我沿著這一月早已摸清的路，目標明確的往太子住的清竹院跑。守門的侍衛掃我一眼，
側身放我進去，只因皇后曾下令，但凡府內身家清白的女子自薦枕席，不許攔著。就這樣，
我暢通無阻的進了院子，見到了正伏案寫作的太子。我跪在太子跟前，拽著他腳邊的衣擺哭，
“求殿下垂憐，奴婢……奴婢只想伺候殿下！”一月過去，我瘦得肩膀都快要掛不住衣服。
這身下人服我自己改過，多了些巧思，勾出了身形，這跪的姿勢，仰頭的角度，
我在夜里無人的時候練習過無數次，確保是最好看的角度。常年練舞，
我最是知道怎么學習動作了。我今日就是來自薦枕席的，穿的衣服，擺的動作，
以及腰間掛著的有催情作用的香囊，都是為此。太子垂眸看我，清俊的臉龐神色溫和，
他并沒有出聲讓人來趕我。府內人多口雜，有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比如貴妃生的三皇子喜得貴子，皇帝十分欣喜。又比如三皇子黨羽以太子多年無子為口子，
大做文章攻訐太子想謀圖太子之位，皇帝的態度明顯有所松動。
再比如太子妃曾不止一次對府內皇后送來的美人動用私刑，手段殘忍……女子善妒事小，
可若涉及到儲位，我不信這位太子能沒有一點想法。今日午后，
我目睹太子獨自在湖邊涼亭坐了許久，他在心煩。諸多事擠在一起，
今日便是我等待的時機——屋內寂靜片刻后，太子握住了我抓著他衣擺的手。
3 暗潮涌動第二日醒來，太子人已不見蹤影。我被安排住進了府內一處環境清幽的院子，
身邊多了一個嬤嬤兩個丫鬟伺候。一連幾天，我的院子里堆滿了各種賞賜，
其中甚至有宮里皇后差人送來的。來朝我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畢竟太子與太子妃成婚五年，
一直不近女色，我是第一個入了他眼的。要是有幸生下孩子，那就是太子府的第一個孩子，
無論男女，都前途無量！可往后一月，太子一直陪著太子妃游湖聽戲，打獵游玩，
并未踏足過我的院子，仿佛忘了有我這個人一樣。于是眾人就知道了，太子最喜歡的，
依舊是太子妃，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至于我，不過是太子一時興起的逗趣玩意罷了，
連太子妃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傍晚，夏娥紅著眼眶回來，氣呼呼的把食盒放下，
“他們太欺負人了！竟然讓咱們主子吃冷食！”食盒打開，
里面擺著一盤青菜以及一碟油凝成白霜的肉。我讓夏娥用小爐子熱了熱，填飽了肚子。
第二日，太子妃身邊的柳嬤嬤來請，說太子妃要見我。我去到了太子妃的院子，雕梁畫棟，
奢華而不失典雅。領我進來的丫鬟輕蔑的瞥我一眼，丟下一句‘等著吧’人就走了。
此時正值正午，太陽毒辣，落在人身上燙得讓人難受。我站了好一會，沒人來理會我，
我已經被曬的有些暈。我知道，這是太子妃在給我立規矩，她在用事實告訴我，
就算我爬上了太子的榻，也依舊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舞姬，她隨意便能拿捏我。
我仰頭去看天上的太陽，上次這樣好的日頭，阿姐帶我去踏青，綠草紅花，清風溪水，
明明沒過去多久，卻恍如隔世。我眨了下被刺的生疼眼睛，歪頭往地上倒了下去。再次睜眼，
我人躺在自己院子的床上，旁邊坐了一個人，華服裹身，矜貴清朗，正是太子。
我起身坐起來，他抬手扶我，眼眸里帶著笑，“你有孕了。”我輕輕垂眸，手撫上肚子，
這個月月信遲遲不來我便知道了，我月信一向很準。抬眸時，我眼里已全是驚喜，
演了會初為人母的呆愣后，我抓住太子的袖口，彎著眼睛看他?！澳転榈钕略杏铀?，
是妾的福氣。”太子也在笑，作為一國儲君，天潢貴胄，卻遲遲沒有自己的孩子，
他內心深處也是落寞的。此刻，得知自己即將會有一個孩子，他也喜形于色。
“往后你便好好養著，給孤生個健康的孩子?！蔽尹c頭，目露期待的看他，小心翼翼的問，
“殿下會時常來看……看孩子嗎？”剛說完，我又趕緊搖頭，“殿下事務繁忙，勞累辛苦，
還是不要為我分心了，萬萬要緊著自己的身體……”我越說聲音越小，說完就垂下了頭。
他輕笑出聲，抬手摸了摸我發頂，“孤雖忙碌，偶爾的空閑還是有的?！蔽颐偷奶ь^，
“妾等殿下！”太子坐了會便走了，我收了姿態，倚靠著軟墊。夏娥臉紅撲撲的端著碗進來，
“主子，這是太醫開的安胎藥，您趁熱喝?！蔽液人幹犓谂詰崙嵅黄剑?/p>
“主子您被太子抱回來的時候臉都是白的，可嚇死奴婢了！太子妃真是過分！
竟然讓您在烈日底下站了那么久！”“太子狠狠斥責了太子妃，
太子妃離開時的臉色可難看了?！焙韧晁帲衣犞亩鹨謸P頓挫的說話聲，
不知何時就睡著了。4 湖心詭計往后的日子，我沒再吃過冷菜，每日入口的都是珍饈美食。
太子時不時會來，他每次來，我都會給他送親手做的物件。有時是簡單的糕點，
有時是荷包腰帶，在送上時，我會時不時遮掩手上被燙或被針刺的傷口，太子明顯動容。
說是親手，其實大多是夏娥跟徐嬤嬤做的，我中途放了勺糖，拿針縫了兩針，也上手了，
算是親手做的。太子收到時雖沒說什么，但眼睛里流露的欣喜不會騙人，漸漸的，
他來我院子的頻率越來越多?！霸趺从衷谕膺叺?？”太子拿過我微涼的手握住，牽著我進門。
我仰頭彎著眼睛看他，“夜里路黑，我在這里等，殿下一眼就能看見光，路上就不覺得黑了。
”太子愣了下。我輕輕晃晃他的手，“況且這個季節外邊不冷的，等天冷了我就在屋里等，
我又不傻，曉得輕重的。”“手都冷了，等會陪孤喝湯。”他每次來，
我這里都有備好的熱湯。我點頭，“遵命?！币黄鸷韧隃粗液攘税蔡ニ?，
我們一起躺下。太子輕輕攬著我，黑夜中寂靜片刻，我聽見他說，“得阿寧，是孤之幸。
”我沒說什么，只是貼緊他。太子此人，出身尊貴，皇后與皇帝少年夫妻，情誼深厚，
太子從小看大，心里喜歡的，也是如父皇母后那般的情感，擇一人以終老，宜室宜家。所以，
他能接受太子妃那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言論。
但太子妃似乎并沒有讓他感受到像他父皇母后那樣的感情。他們兩人的淵源，
簡單說就是太子出行遇刺滾落山崖，被路過太子妃撿到救下，兩人就此結緣。轟轟烈烈過后，
便是問題頻出，初時因愛意而被刻意忽略的問題，往后也一一顯現。而我要做的，
便是往上再添一把火！三日后，太子妃在府內弄了個賞花宴，邀我去。
辦宴的地點是府內花園，湖邊涼亭。我到的時候，亭子里很熱鬧，
許多貴婦千金圍著一盆花嘰嘰喳喳。太子妃朝我招手，“快來，這花正開的好呢。
”這么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在蘇嫣臉上看見這么和善的表情。但越和善，往往就越有鬼。
我等的就是她的有鬼。這段時間太子往我這里跑的愈發勤快，她蘇嫣肯定坐不住了。
當初僅僅因為我阿姐在她食欲不振的時候勸了句‘吃葡萄多子多福’，
她便能惱羞成怒把阿姐凌遲了。我這懷著孕勾著她夫君在她眼皮底下亂晃，她又怎么能忍？
我猜，她今日弄這賞花宴，便是沖我來的。目的……大概就是搞掉我的胎吧。沒一會，
許多夫人小姐擁著我去邊上賞湖景，你一拉她一拽，我就被帶到了涼亭邊上。
后背不知誰伸手，被狠狠推了一把，我便跌去了湖中?！鞍?！我家主子落水了！快救人！
主子肚子里懷著小主子呢！”夏娥驚慌失措的大喊。蘇嫣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給本宮狠狠打這個賤蹄子！打爛她的嘴！”夏娥被人七手八腳按趴在地上，臉上挨著巴掌，
眼睛卻是焦急的看著我這邊?！澳锬铩任摇髯印笄竽碧K嫣掃她一眼，
居高臨下的看著在湖水里掙扎的我。我和她的目光對上，目睹了她眼底的惡意。
“跟我搶男人？小三就該不得好死！”然后，她冷漠的看著我在水里撲騰。我其實會水，
樂坊有在水上跳的舞曲，我不僅會，還精。我規律的換著氣，作出溺水態。湖水很冷，
漸漸的，我感覺有什么從我身體里流了出來?！鞍?！”太子的聲音傳來，
我任由自己往水里沉了下去。5 神女隕落被救上來，被太子摟在懷里時，我還沒有昏迷。
太子看見我身下流出的血，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失態的模樣。我靠在他肩頭，
透過人群去看蘇嫣，在聽見我的孩子沒了時，她眼底明顯有喜色。一條生命經她手沒了，
她不僅沒有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反而還在開心。這就是阿姐口中的良善之人！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