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業(yè)了,不敢告訴媽媽城市的七月,夏日在灰蒙蒙的天際線里掙扎,
像一團被揉皺的濕紙巾。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臺老舊的空調(diào)在墻角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在這里,生活著這樣一對母女。母親年歲已高,頭發(fā)里不時冒出幾縷銀絲,
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母親坐在餐桌旁,白發(fā)在臺燈的光暈里泛著銀絲。
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偶爾發(fā)出咯咯的笑聲,像枯樹枝在風中的脆響。
女兒正處于人生的低谷階段。今年一月,她便失去了工作,
那之后的日子仿佛陷入了漫長的黑暗。她的腳至今仍是冰涼的,
仿佛還殘留著那個冬天的寒意。不過,回到這座猶如潮濕蟻穴卻溫暖安全的城市后,
她終于能放松緊繃的神經(jīng),像一只螞蟻般在招聘網(wǎng)站里忙碌,投簡歷,推銷自己,
盡管一次次被拒絕,卻仍在這海海的失敗者中努力掙扎著。母親來小住后,
女兒不想讓母親看出自己的窘迫,便假裝去上班。女兒每天早上都會像往常一樣,
準時起床、洗漱,然后背起電腦包出門。她會先去咖啡廳,點一杯咖啡,坐在角落里,
打開電腦,假裝在忙碌地工作。她會時不時地看一眼時間,
仿佛在等待著什么重要的會議或者任務(wù)。中午,她會在咖啡廳隨便吃點東西,
然后繼續(xù)她的“工作”。聽見旁邊女孩討論年終獎,喉頭哽得發(fā)疼。到了下午,
她會轉(zhuǎn)移到圖書館,找一個安靜的角落,繼續(xù)投簡歷或者寫東西。“上班”時,
女兒在圖書館假裝查閱資料,實則刷新招聘網(wǎng)站。
她盯著“經(jīng)驗三年以上”“本科及以上學歷”的要求,手指在鼠標上攥得發(fā)白。
她會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忙碌的上班族,讓周圍的人看不出她其實已經(jīng)失業(yè)了。她這樣做,
只是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因為她知道,母親一直以為她還在按月收著那份高薪。
2 好失敗啊!生活給了我一拳!母親雖然有時會好奇女兒每天在忙什么,
但她看不清女兒的生活。一方面,女兒故意隱瞞,不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另一方面,
母親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了,即使她把眼睛都快貼到電腦屏幕上了,
也看不清女兒在做什么。而且,母親可能也沒有想到,女兒會失業(yè),
所以她只是偶爾問問女兒工作怎么樣,女兒隨便應(yīng)付幾句,她也就相信了。
女兒看著母親對自己的信任,心中充滿了愧疚和無奈。她知道,自己這樣隱瞞下去不是辦法,
但她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母親真相。她只能繼續(xù)假裝著,
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讓母親不再為自己擔心。而母親,
也在默默地關(guān)心著女兒,雖然她看不清女兒的生活,但她能感覺到女兒的變化。
她只是選擇了沉默,沒有去揭穿女兒的謊言,希望給女兒一些時間和空間,
讓她自己去面對和解決。看著母親在狹小的空間里忙碌于灶臺和水池之間,她心中五味雜陳,
卻也在這份陪伴中找到了些許慰藉。女兒蜷縮在床邊的陰影里,
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失業(yè)半年了,她像一只在黑暗中摸索的鼴鼠,
每天重復(fù)著投遞簡歷、等待拒絕的機械動作。鍵盤聲與母親刷短視頻的笑聲交織在一起,
在狹小的空間里碰撞出刺耳的回響。
房間布局簡單得近乎殘酷:廚房與床鋪僅隔著一道塑料簾子,餐桌既是書桌也是飯桌。
母親來時,女兒不得不把堆滿雜物的床鋪收拾整齊,
那些寫了一半的殘稿、揉皺的拒信、外賣盒堆疊的垃圾,全都被塞進床底的收納箱。
她像一只倉鼠,在有限的空間里囤積著失敗的痕跡。窗外的國槐抽出了新芽,
嫩綠的葉子在風里簌簌作響。清晨,楊絮像一團團被撕碎的棉花,從玻璃窗的縫隙鉆進來,
落在母親的舊毛衣上。她總要把窗子開一條縫,說悶久了對肺不好,卻不知楊絮進了屋,
女兒鼻炎發(fā)作,噴嚏連連。高架路上的月季花攀著護欄生長,粉色的花瓣在車流中搖曳,
像一串串被風掀起的裙擺。玉蘭花樹矗立在人行道旁,香氣濃烈得近乎刺鼻,
母親說這香味聞著頭暈,女兒卻覺得像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時的窒息感。
金銀忍冬的藤蔓爬滿了小區(qū)的圍墻,黃白相間的花朵在陽光下泛著蠟質(zhì)的光澤,
母親總指著它們說:“這花真怪,像是假的。”公園里的海棠花開了又謝,
花瓣落在地上積成薄薄的一層,環(huán)衛(wèi)工每天清晨清掃時,總要把掃帚放輕,
生怕驚醒了沉睡的花魂。廣場上的老人們放著風箏,五彩斑斕的紙鳶在灰藍的天空下飄蕩,
像一群迷途的候鳥。女兒常站在陽臺上看這些風箏,恍惚間覺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只,
被無形的線牽絆著,飛不起來。3 雖并不想說,但她好像察覺到了每當夜幕降臨,
小小的房間便陷入了寂靜,母親總是第一個爬上床。她側(cè)臥的姿勢像只疲倦的蝦,
棉被裹得嚴實,連頭發(fā)絲都藏進被角。女兒記得小時候,母親總瞪著眼珠子催她睡覺,
嗓門大得能震碎玻璃:再不睡明天就成熊貓眼了!如今她的聲音輕得像飄落的羽毛,
倒頭便睡,鼾聲在寂靜中打著細小的旋兒。母親總是早早地側(cè)臥在床上,眼睛一閉,
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臺燈的光圈把餐桌切割成兩半,女兒則坐在餐桌旁,
電腦屏幕發(fā)出的光映照著她的臉龐。她在鍵盤上噼噼啪啪地敲擊著,光標在屏幕上游走,
像一只迷路的螢火蟲。她寫那些永遠開不了頭的殘篇,寫“春天是潮濕的傷口”,
寫“失業(yè)者的時間像被蛀空的樹干”,寫“母親的銀發(fā)是月光漏下的碎屑”。某個深夜,
母親突然湊過來,眼睛幾乎貼到電腦屏幕上:“你這寫的啥呀?”女兒的心跳猛地加速,
仿佛偷吃糖的小孩被當場抓住。她慌忙調(diào)暗屏幕,故作輕松地說:“隨便寫寫,解悶兒呢。
”母親搖搖頭,眼神里滿是疑惑,但終究沒再追問。母親突然說:“你隔壁那姑娘,
天天直播賣貨,上個月掙了三萬呢。”女兒喉嚨發(fā)緊,含混地應(yīng)了聲“哦”。
她知道母親在試探,在擔憂,但她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失業(yè)像一塊燒紅的炭,握在手里,
燙得鉆心,卻不敢松開。她總是很晚才睡,因為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
她才能靜下心來面對自己的生活和困境。她們之間幾乎沒有睡前談話,這和小時候截然不同。
那時,女兒總是嘰嘰喳喳地拉著母親的手,給她講學校里的趣事,講完了才能安心地睡去。
而現(xiàn)在,母親不再瞪眼喝令女兒趕緊睡覺,因為她知道,
女兒已經(jīng)不是那個需要她催促的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有自己的煩惱要面對。
女兒晚睡,一方面是因為她不想讓母親看出自己的失業(yè)和焦慮,另一方面,
她也習慣了夜晚的寧靜,覺得只有在這樣的氛圍里,她才能更好地思考和寫作。
電子日歷的數(shù)字從“今天”跳到“明天”,她終于舍得合上電腦,躺進母親身側(cè)的陰影里。
黑夜像塊浸水的棉布,沉沉壓下來。母親不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以為她還在按月收那份高薪——事實上,她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失業(yè)像一塊腐壞的瘡,
她不敢揭開給母親看,只能埋頭在電腦前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有時候,
她聽見母親翻身時的嘆息,輕得像楊絮飄落的聲音。而母親,或許是年紀大了,
睡眠變得淺而短,也或許是對女兒的生活有些無奈和無力,所以選擇了早早地休息,
不再過多地干涉女兒的事情。于是,夜晚的沉默成為了母女之間的一種默契,雖然少了交流,
卻也讓彼此有了更多的空間去思考和消化自己的情感。
4 母女互動轉(zhuǎn)折母親刷手機的笑聲成了房間里的背景音。
短視頻里夸張的表演、直播間聲嘶力竭的叫賣聲、網(wǎng)紅故作嗲氣的撒嬌聲,在夜里循環(huán)播放。
女兒聽著心煩,耳機音量調(diào)到最大,卻依然擋不住那些刺耳的聲波。
她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蝴蝶,撲騰著翅膀,卻逃不出透明的牢籠。母親看手機的樣子,
也讓女兒心悸。她弓著背,頭低垂,老花鏡滑到鼻尖,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飛快,
像在彈奏無形的琴鍵。短視頻切換的速度比翻書還快,笑聲時而尖利時而沉悶,
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母親總是拿著手機,坐在餐桌的那一端,嘴角不時上揚,
發(fā)出咯咯的笑聲。手機屏幕的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有些陶醉其中。
女兒在一旁看著,心里不禁涌起一股煩意亂的情緒。女兒心煩意亂,
一方面是因為母親看手機的樣子,讓她覺得母親似乎對現(xiàn)實生活有些逃避。
在這個小小的房間里,她們本該有更多的時間交流,分享彼此的想法和感受,
可母親卻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機里那個虛擬的世界里。她不知道母親在看些什么,
是一些搞笑的小視頻,還是和別人的聊天內(nèi)容。但無論是什么,都讓女兒覺得,
母親和自己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另一方面,女兒也擔心母親過度沉迷于手機,
對身體不好。長時間盯著手機屏幕,對眼睛的傷害是很大的,而且母親年紀大了,
頸椎也不太好,總是低頭看手機,很容易加重頸椎的負擔。女兒曾經(jīng)提醒過母親幾次,
讓她不要總是看手機,但母親只是敷衍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繼續(xù)看起了手機。
女兒試圖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5 沒事的時候,看看書吧她從書架底層抽出周夢蝶的《鳥道》,
書頁泛黃,邊角卷曲。這是她大學時買的,至今只讀過三首詩。“媽,別刷手機了,
看看書吧。”她把書遞給母親,聲音里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顫抖。母親抬起頭,
看著女兒手中的書,又看了看女兒堅定的眼神,有些猶豫地說:“我又不識字,看什么書啊?
”女兒笑著說:“媽,你可以讀詩啊,詩很簡單的,而且讀詩可以讓人心情變得很好。
”母親還是有些不自信地說:“我怕我讀不懂。”母親接過書,指尖撫過粗糙的封面,
像觸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女兒拉著母親的手,坐在餐桌旁,耐心地說:“媽,沒關(guān)系的,
我可以教你。而且,書里不僅有詩,還有小說,小說就像講故事一樣,很有趣的。
”“這寫的啥呀?”母親隨便翻了一頁,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女兒深吸一口氣,
心里有花開,開自第一瓣猶未涌起時;誰是那第一瓣?那初冷,那不凋的漣漪?行到水窮處,
不見窮,不見水——卻有一片幽香冷冷在目,在耳,在衣。”母親的眼睛亮了一下,
又黯淡下去:“這有啥意思?還不如看人家直播賣貨,熱鬧。”女兒不甘心,
又遞過去阿加莎的《無人生還》。懸疑小說總該吸引人吧?母親戴上老花鏡,逐字逐句地讀,
嘴唇翕動,像小學生朗讀課文。讀到兇手揭曉時,她突然抬頭:“這書好,比手機有意思。
”女兒心頭一松,仿佛推開了一扇銹跡斑斑的門。從那以后,母親開始嘗試讀書。
她戴上老花鏡,坐在另一盞燈光下,認真地讀著書。起初,她讀得很慢,
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著。但漸漸地,她讀得越來越流暢,也越來越投入。她讀詩,
感受著詩中的韻律和情感;她讀小說,沉浸在故事的情節(jié)中,和書中的人物一起喜怒哀樂。
自此,母親與手機漸行漸遠。她讀詩時總皺眉,
仿佛在解一道復(fù)雜的數(shù)學題;讀小說時則時而冷笑,時而嘆氣,
仿佛書中人物的命運與她息息相關(guān)。老花鏡成了她的新寵,鏡腿纏著膠布,
鏡片蒙著細密的劃痕,卻依然被她擦得锃亮。房間里,廚房對面就是床,餐桌就是書桌,
母女倆一人用一片光,在書的世界里尋找著屬于自己的樂趣。書架漸漸空了。
女兒每天清晨出門“假裝上班”時,總見母親坐在餐桌旁,臺燈的光圈將她籠罩成一座孤島。
她讀《時間簡史》時睡著了,書頁垂到膝蓋;讀《活著》時眼角濕潤,
紙巾團在掌心揉成皺巴巴的球。女兒看著她的背影,
忽然想起童年時母親在縫紉機前勞作的模樣——同樣佝僂的脊梁,同樣專注的神情。有時候,
母親會突然發(fā)問:“這李白為啥總寫月亮?”女兒解釋:“古人借月亮抒發(fā)情懷。
”母親若有所思地點頭,又低頭讀詩,嘴唇翕動,仿佛在咀嚼字句里的滋味。
她讀不懂的地方就畫圈,密密麻麻的圈圈像一群螞蟻啃食樹葉,在書頁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6 焦慮也解決不了問題,那就享受快樂吧!母親來的時候,正是城市的四月,
春天正悄然綻放它的魅力。高架路兩旁,月季花競相開放,紅的、粉的、白的,五彩斑斕,
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樹枝上的玉蘭花和海棠花也不甘示弱,潔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街道上,楊絮像雪花一樣飄蕩,它們在空中旋轉(zhuǎn)、飛舞,
仿佛在訴說著春天的故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形成一片片光斑,
地面上像是鋪滿了金色的星星。微風輕輕吹過,帶來絲絲暖意,讓人感覺無比愜意。公園里,
草坪上已經(jīng)長出了嫩綠的小草,像給大地鋪上了一層綠色的地毯。五彩繽紛的花朵爭奇斗艷,
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蜜蜂忙著采蜜,
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這樣的春天,充滿了溫暖和希望,仿佛在告訴人們,
無論冬天有多漫長,春天總會如約而至,帶來新的開始和無限可能。某一天,
女兒帶著母親去了公園。垂柳的枝條拂過水面,漣漪蕩開,像被揉皺的綠綢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