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剛消停那會兒,蝙蝠這倆字兒,基本跟瘟神劃等號。我,陳默,
一個剛被公司“優化”回家、正對著泡面桶思考人生的倒霉蛋,對著廚房紗窗上那個破洞,
發出了靈魂質問:“哪位好漢干的?!”話音未落,頭頂“呼啦”一聲,
一道黑影閃電般掠過,帶起的風差點掀翻我的泡面蓋子。我心肝一顫,
抄起拖鞋就準備捍衛領土完整。定睛一看,好家伙!
我家那盞積了八百年灰、造型極其抽象的藝術吊燈上,
正倒掛著一團黑乎乎、毛茸茸的玩意兒。個頭兒不大,也就我半個巴掌長,
一身油光水滑的黑毛,小耳朵尖尖地支棱著。最絕的是,它那對薄如蟬翼的翼膜,
正以一種極其囂張的姿態,把自己裹得像個憂郁的墨西哥卷餅。小眼睛倒是睜著,黑豆似的,
幽幽地瞅著我,眼神里……怎么說呢?帶著一種“老子就住這兒了,你有意見?”的睥睨感。
“蝙蝠?!”我頭皮一炸,拖鞋差點脫手。
這玩意兒不是該在深山老林或者廢棄古樓里搞神秘嗎?跑我這二十平米出租屋湊什么熱鬧?
疫情科普片里那些張牙舞爪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我抄起旁邊的雜志卷成筒,
小心翼翼往前探,聲音都在抖:“大…大哥?商量個事兒?外面天地廣闊,您…移個駕?
” 心里默念:千萬別帶毒,千萬別發狂,我還年輕,不想英年早逝在蝙蝠嘴下。
那蝙蝠大爺(不知怎么的,這稱呼自動蹦出來了)對我的威脅置若罔聞。它慢悠悠地,
極其人性化地,用一只小爪子……撓了撓自己毛茸茸的下巴!然后,
那雙黑豆眼極其輕蔑地瞥了我手里的雜志卷一眼,
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類似“嗤”的氣音。緊接著,它腦袋一歪,小眼睛一閉,
整個蝠瞬間進入“我已關機,有事燒紙”的狀態,掛在燈上紋絲不動,
跟個造型奇特的黑色毛絨掛件似的。我:“……”得,這位爺算是徹底賴上了。打?不敢。
趕?人家直接裝死。報警說家里非法入侵了一只蝙蝠?我怕警察叔叔先把我當神經病抓走。
捏著鼻子認了吧!我給它起了個名兒——德古拉·鐵柱。德古拉是它的種族夢想,
鐵柱是我對它能在疫情后頑強活下來并成功碰瓷的鋼鐵意志的致敬。鐵柱大爺的作息,
那叫一個規律且囂張。白天,它雷打不動地倒掛在我的破窗簾上,裹緊它的小翼膜,
睡得天昏地暗,任外面車水馬龍、我敲鍵盤敲得火花四濺,它自巋然不動,
仿佛與窗簾融為一體,成了個自帶呼吸功能的裝飾品。可一到晚上,
尤其是我躺床上刷手機那會兒,這位爺就精神了。它悄無聲息地從窗簾上滑翔下來,
精準地落在我那個搖搖晃晃的床頭柜上。然后,它就用那兩只后爪,以一種極其穩固的姿態,
牢牢抓住柜子邊緣,上半身挺得筆直,跟個小人兒似的立在那兒!
它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微微歪著,黑豆眼炯炯有神,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手機屏幕。
我正看一部狗血家庭倫理劇,女主哭得梨花帶雨控訴渣男。
鐵柱大爺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小爪子還時不時在柜子上拍一下,那表情,
活脫脫一個資深劇評人,滿臉寫著“這演技也太浮夸了,邏輯喂狗了嗎?
”等我換到《動物世界》,趙忠祥老師那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春天來了,萬物復蘇,
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 鐵柱大爺瞬間坐得更直了,小腦袋一點一點,
看得那叫一個聚精會神!尤其是放到蝙蝠洞窟里那密密麻麻倒掛的場景時,
它喉嚨里居然發出一種類似“嘖,這居住環境也太擠了,還是單間好”的感慨聲。
我哭笑不得:“鐵柱,你丫看得懂嗎?” 它甩給我一個“愚蠢凡人”的眼神,
繼續專注它的“晚間科教片”。平靜(或者說單方面的雞飛狗跳)日子沒過幾天,
真正的考驗來了。樓上搬來一對“神仙”情侶,養了條精力過剩的哈士奇,外號“拆哥”。
這狗子有個要命的癖好——午夜蹦迪!每天準時凌晨一點,樓上準時傳來“咚咚咚!
”的瘋狂跑酷聲,伴隨著爪子撓地板的刺耳噪音,
偶爾還夾雜著幾聲穿透力極強的“嗷嗚~”,以及那對小情侶“寶貝兒別鬧!
”、“心肝兒安靜點!”的無效安撫。連續三晚,我的黑眼圈快掉到下巴頦了,
神經衰弱到聽見自己心跳都像在打鼓。第四天凌晨一點,
“拆哥”的午夜重金屬搖滾準時開演。“咚!咚!咚!嗷嗚——!”我絕望地用枕頭捂住頭,
感覺腦漿子都在跟著共振。就在我瀕臨崩潰,
準備抄起晾衣桿上演“怒捅天花板”的戲碼時——一直安靜倒掛在窗簾上的鐵柱大爺,動了。
它沒有像往常那樣慢悠悠地展開翼膜滑翔。而是猛地一蹬窗簾桿,小小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
“嗖”地一聲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殘影!它沒有飛向天花板,
而是像一枚精準制導的微型導彈,直奔我臥室那扇緊閉的、通往樓上的通風管道口!
那管道口只有巴掌大,用一層薄薄的塑料百葉擋著。只見鐵柱大爺在接近管道的瞬間,
身體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靈巧姿態驟然懸停,緊接著,它張開了嘴!沒有聲音。至少,
我的耳朵捕捉不到任何聲音。但我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猛地一滯!
仿佛瞬間被抽成了真空!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帶著強烈壓迫感的低頻振動,
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以鐵柱大爺為中心,悍然爆發!
那振動透過薄薄的管道塑料擋板,毫無阻礙地向上穿透!“嗡——!”這感覺難以形容,
仿佛有人在你心臟上猛地敲了一記悶鼓,又像是瞬間潛入深海,
巨大的水壓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我頭皮一麻,心臟漏跳一拍,差點從床上滾下去。樓上,
那震耳欲聾的“咚!咚!咚!”和“嗷嗚~”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斷!死寂。
絕對的死寂持續了大概三秒。然后——“嗷嗷嗷嗷嗚——!!!
” 一聲凄厲到變調、充滿了極致驚恐的狗嚎劃破夜空!那聲音尖銳得能刺穿耳膜,
完全不似狗叫,倒像是某種生物被扔進了滾油鍋!緊接著,
是一連串稀里嘩啦、乒乒乓乓的巨響,像是狗子慌不擇路撞翻了所有家具,
還伴隨著那對小情侶驚恐失措的尖叫:“拆拆!你怎么了?!”“天哪!它尿了!滿地都是!
!”樓上的混亂如同臺風過境,持續了足足一分鐘才漸漸平息,
只剩下狗子驚魂未定的嗚咽和小情侶帶著哭腔的安撫。我臥室里,
那股令人心悸的低頻震動消失了。鐵柱大爺優雅地一個回旋,
如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空中芭蕾謝幕,悄無聲息地滑翔回它的窗簾寶座。
它慢條斯理地用爪子整理了一下被氣流吹亂的翼膜邊緣,
然后把自己重新裹成那個高冷的黑色卷餅,閉上了眼睛。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深藏功與名。
我張著嘴,看著窗簾上那個重新進入“待機”狀態的毛團,又抬頭看看安靜得詭異的天花板,
再低頭看看自己剛剛差點蹦出來的心臟位置……“臥槽……”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著窗簾方向豎起大拇指,“鐵柱大爺…牛逼!”第二天一早,樓上史無前例地安靜如雞。
我哼著小曲兒下樓扔垃圾,感覺神清氣爽,看小區里遛彎的老大爺都覺得格外慈祥。
剛走到單元門口,一個油膩膩的聲音就貼了過來:“喲,小陳啊,早啊!
” 物業經理王胖子那張堆滿虛假笑容的胖臉湊到跟前。這胖子外號“王扒皮”,
雁過拔毛的主兒,仗著手里那點芝麻綠豆大的權力,變著法兒從業主身上刮油水。
“王經理早。” 我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想繞開。王胖子卻像塊牛皮糖一樣粘著,
綠豆小眼在我臉上掃來掃去,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哥倆好”的猥瑣:“小陳啊,
聽說……你家最近不太平?” 他搓著肥厚的手指,意有所指,“有業主反映啊,
好像…鬧蝙蝠?嘖嘖,這玩意兒可邪性啊!現在什么環境?疫情剛過,多敏感!
萬一攜帶點啥病毒細菌,危害公共安全,這責任誰擔得起?是吧?”我心里冷笑,
面上不動聲色:“王經理多慮了,我家干凈得很,沒見著什么蝙蝠。”“哎喲,
話可不能這么說!” 王胖子立刻板起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無風不起浪嘛!
為了全體業主的健康安全,我們物業有責任排查隱患!這樣,
” 他變戲法似的從腋下夾著的破皮包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上面印著個模糊的、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下載的蝙蝠圖片,
“我們聯系了專業的‘有害生物防治公司’,上門服務!費用嘛…看在你剛失業的份上,
給你打個折,八百八!圖個吉利!現金還是掃碼?” 他晃了晃手里的收款二維碼牌子,
笑得像尊彌勒佛,眼神里卻閃著貪婪的光。八百八?搶錢啊!還“專業防治”?
怕不是他小舅子開的皮包公司!“不需要。” 我冷著臉拒絕,“我家沒蝙蝠,用不著清理。
”“嘿!你這小伙子,怎么這么不識好歹?” 王胖子臉一沉,小眼睛射出威脅的光,
“這可是為了大家好!你要是不配合,影響了整棟樓的衛生評級,甚至引發恐慌…哼哼,
后果自負!到時候可就不是八百八能解決的了!我有權上報社區,說你故意窩藏危險源!
你掂量掂量!”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看著他這副嘴臉,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我捏緊了拳頭,真想給他那油光锃亮的胖臉來一下。但想到鐵柱大爺的存在暫時還不宜公開,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轉身就走:“你愛上報就上報!我等著!”“你!你給我等著!
” 王胖子在我身后跳腳,氣急敗壞地嚷嚷。當晚,
我特意給鐵柱大爺加餐——一小碟我都沒舍得吃的進口車厘子。
它老人家矜持地用爪子扒拉了一顆,小口啃著,對白天的小插曲似乎毫不在意。夜深人靜。
王胖子家位于我們小區另一棟樓的一樓。此刻,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主臥大床上,鼾聲如雷,
做著數錢的美夢。他家的衛生間,裝修得倒是挺“豪華”,锃亮的馬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突然,馬桶深處,那幽深的排水口里,
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窸窣窣”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爪子在里面瘋狂刨抓!緊接著,
一股濃烈的、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氨水、腐爛水果和某種動物巢穴特有的騷臭味,
猛地從馬桶口洶涌而出!“噗嚕嚕——嘩啦啦!!!”伴隨著一聲沉悶的爆發聲,
一股粘稠的、黑褐色的、如同石油般濃稠的洪流,猛地從馬桶口噴涌而出!那不是水,
而是……無數細小的、顆粒狀的、散發著濃烈惡臭的蝙蝠糞便!
這股恐怖的“糞流”瞬間沖開了馬桶蓋,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地漫溢出來!
粘稠、惡臭的黑色顆粒迅速鋪滿了光潔的瓷磚地面,像一層不斷蔓延的、活著的黑色地毯,
朝著臥室方向席卷而去!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瞬間填滿了整個衛生間,
并順著門縫瘋狂向外擴散!“呃…嘔…” 睡夢中的王胖子被這恐怖的氣味直接嗆醒,
猛地坐起身,還沒搞清楚狀況,借著窗外月光,
就看見一片粘稠的、不斷蠕動的黑色“潮水”,正漫過衛生間的門檻,
朝著他心愛的波斯地毯涌來!“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劃破夜空。
王胖子連滾帶爬地從床上翻下來,光腳踩在那冰冷粘稠的“糞毯”上,
滑膩惡心的觸感讓他魂飛魄散!他連滾帶爬地沖出臥室,瘋狂拍打鄰居的門:“救命啊!
我家馬桶噴屎啦!!噴的是蝙蝠屎啊!!!”王胖子家被“蝙蝠糞洪流”淹沒的消息,
如同插了翅膀,瞬間傳遍了整個小區業主群。
配圖是王胖子老婆在群里哭天搶地的控訴和一片狼藉的馬桶慘狀,
以及那股隔著屏幕仿佛都能聞到的銷魂氣味。“我的天!這得多少蝙蝠才能拉這么多?
”“王扒皮這是得罪蝙蝠窩了吧?活該!”“@物業王經理,出來走兩步?
你那‘專業防治’呢?先把自己家防防?”“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叫他亂收費!
”“等等…@陳默,我記得王扒皮昨天是不是找過你茬?你家…真沒蝙蝠?
”群里瞬間安靜了幾秒,然后無數@我的消息叮叮咚咚響起來。我抱著手機,
看著群里熱火朝天的討論和那張極具沖擊力的“糞海”照片,嘴角瘋狂上揚。
我瞥了一眼窗簾上那位依舊淡定裝睡的始作俑者,在群里淡定回復:“謠言止于智者。
我家窗明幾凈,連蚊子都少見。王經理家的事,純屬意外吧?
可能是…下水道返涌了某種…特殊的、富含營養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