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覺得自己可能快要瘋了。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瘋,而是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琴弦,
在無聲中震顫,隨時可能繃斷。一切的源頭,始于那個夢。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夢。最初,
只是一片朦朧的色彩,像是打翻了的水彩顏料,在意識的畫布上暈染開。沒有具體的形狀,
只有流動的光與影,帶著一種溫暖而安寧的氣息。林深感覺自己漂浮在其中,
沒有身體的束縛,只有純粹的感知。那時他意識尚淺,只覺得周遭是漫無邊際的彩色流體。
像被揉碎的晚霞浸泡在溫軟的琥珀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微甜的光暈。他有些茫然地漂浮著。
然后,她出現了。一道清澈的聲音自身后響起:“你也是迷路的嗎?”他回過頭,
看見一個女孩。她站在一片由光織成的花海中,身影有些模糊,
卻又清晰得烙印在林深的靈魂里。穿著素白的連衣裙,長發被無形的光流輕輕托起,
發梢染著淡淡的虹彩。最讓林深無法移開視線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像盛滿了整個宇宙的銀河,深邃、溫柔,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憂傷。
當她的目光轉向林深時,林深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亮了?!澳銇砹恕?/p>
”她的聲音像風吹過風鈴,清脆,又帶著一絲縹緲的回響,直接落入林深的心底。
林深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應的,也許只是呆呆地看著她。但他能感覺到,
一種前所未有的連接在兩人之間建立起來。他們沒有聊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只是隨意地說著話。她會問他現實世界里的顏色,問他筆下的風景,問他看到落葉時的心情。
那次相遇短暫得像一場錯覺。當林深再次有意識時,已經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
窗外是清晨微亮的天光。夢里的光海、女孩,還有那指尖的暖意,都迅速褪去。
只留下一種莫名的空落,像心里某個角落被挖走了一塊。他以為那只是個荒誕的夢,
直到幾天后,他又一次墜入那片光海。這一次,他幾乎是立刻就找到了她。
她依舊站在那片光礁附近,像是在等他?!澳銇砹??!彼男θ菀琅f,清脆如昔。“嗯,
我來了?!绷稚钭呱锨埃q豫了一下。光海在他們腳下緩緩流淌,色彩絢爛得讓人目眩。
偶爾會有細碎的金芒像螢火蟲一樣升起,在他們周圍盤旋片刻,又落入遠處的光流中。
他們一起在光海中漫步,看色彩像煙花一樣在頭頂綻放。
他們坐在一棵由彩虹糖霜構成的樹下,聽風帶來遠方的歌謠。她會輕輕握住他的手。
那觸感真實得不可思議,不是夢境里常有的那種模糊感,
而是帶著一種介于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獨特的溫潤。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紋路,
感受到那股若有似無的暖意,仿佛真的有什么東西,跨越了睡眠與清醒的界限,
將他們連接在一起。讓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為之顫動。林深覺得,
自己從未如此真實地感受到被理解,被接納。在她面前,
他可以卸下所有現實中的偽裝和疲憊,只是最本真的自己。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者說,
在夢里,名字似乎并不重要。他們之間有種無需言語的默契。他叫她“阿微”。
因為她身上總有一種細微的、像微光一樣的氣息。她聽到后,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默許了這個稱呼。夢境的時間總是模糊的。有時好像只是一瞬,
有時又仿佛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但每次醒來,林深都能清晰地記得阿微的眼神。她的笑容,
還有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那種感覺真實得可怕。……他們開始在夢里頻繁相遇。
有時是在光海中央,看巨大的光鯨無聲地游過。有時是在光海邊緣的淺灘,
那里有透明的光草在水底搖曳。有時他們只是并肩坐在光礁上,什么也不說,
只是看著光海的色彩變幻,感受著彼此的存在。林深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夜晚的到來。
期待再次入睡,期待能回到那個有阿微的世界。白天的現實世界,
對他來說漸漸變得像一層模糊的背景。他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眾畫家,沒什么名氣,
每天面對著空白的畫板和甲方的修改意見按部就班。帶著一種沉悶的慣性。只有在夢里,
在那片光海里。他才能感受到真正的鮮活與自由,
才能感受到蘇微帶來的、那種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契合。阿微似乎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
她會跟他講一些模糊的、關于“另一個地方”的片段。
林深則會跟她描述現實世界的樣子——春天的雷雨,夏日的晚風,秋天的落葉,冬日的飄雪。
他發現自己很擅長描述這些,那些在現實中被他忽略的細節。在面對阿微時,
都變得清晰而生動起來?!奥犉饋怼苡幸馑寄??!卑⑽⒖偸峭兄?,認真地聽著,
眼里充滿了向往?!坝绕涫茄?,一片一片落下來,像白色的光海嗎?”“比光海更安靜。
”林深想了想,說?!耙哺洌湓谑中睦?,會化成小小的水珠,很神奇。
”“真想看看啊?!碧K微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
林深的心也跟著揪了一下。他突然很想帶她去看看現實世界的雪,
去看看那些他習以為常的風景??墒撬溃@只是一個夢。阿微,這片光海,
都只存在于他的意識深處。隨著相遇的次數增多,林深對阿微的感覺也越來越復雜。
那不再僅僅是夢境里的好奇與陪伴,而是滋生出了真實的牽掛與依戀。他開始在醒來后,
對著天花板發呆,努力回憶夢里阿微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他會在工作間隙,
對著窗外走神,腦海里浮現出光海的色彩,和阿微牽著他的手時,那種溫暖的觸感。
他開始害怕醒來。每一次從夢中驚醒,那種巨大的失落感都會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現實世界的一切都顯得那么蒼白而冰冷。尤其是當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卻只握住一片空氣時,那種虛無感幾乎讓他窒息?!⑽⑥D過頭,深深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里,星光似乎亮了一些,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也帶著一絲無奈的悲傷?!爸x謝你,
林深。能遇見你,我也很高興?!蹦且淮蔚南嘤觯裢舛虝骸9夂5念伾絹碓桨?,
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拉扯著他們。阿微的身影開始變得有些透明,像水彩畫被水暈開一樣。
“林深?!彼谙?,最后對他說?!坝涀」夂5母杏X,記住……我們相遇過。”“阿微!
”林深想去抓住她,卻只抓住了一縷冰冷的光流。她是不是在和他告別?
……一個普通的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臉上,鬧鐘發出單調的“滴答”聲。
林深猛地坐起,心臟狂跳。夢里的一切還歷歷在目,阿微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卻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氣?!鞍⑽??
”他喃喃地叫了一聲,聲音沙啞。房間里只有他自己的回聲。那一刻,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知道那是夢,理智告訴他那是假的,
是大腦皮層隨機放電的產物。可情感上,他無法接受。那不是假的,那些感覺,那些連接,
怎么可能是假的?他失魂落魄了一整天。作為一名自由畫師,
他平時最擅長捕捉各種情緒和光影。但此刻,他對著空白的畫板,腦子里一片混亂。
阿微的身影在他眼前揮之不去,她的眼睛,她的笑容,
她說話時的語氣……他試圖把她畫下來,可無論怎么勾勒,
都無法還原夢中那份驚心動魄的真實感。畫紙上的線條顯得蒼白而笨拙。
“只是個夢……”他不斷地對自己說,像在進行某種無效的心理暗示。然而,
這個夢并沒有像其他夢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模糊。相反,
它在他的記憶里越來越清晰,阿微的形象越來越深刻。可是,夢是無法控制的。
他嘗試了各種方法:按時睡覺,調整睡姿。甚至在睡前拼命回憶夢里的細節,
默念著阿微的名字。但無論他怎么努力,那個充滿光與色彩的夢境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回到了正常的夢境,那些充滿了日常碎片和荒誕情節的普通夢境。有時,
他會在夢里隱約看到一個類似阿微的背影。他會拼命追上去,喊著她的名字。
但每次都在即將抓住的瞬間驚醒,或者那個背影轉過身,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每一次醒來,都是一次失望的重復。那種感覺,就像你曾觸摸到天堂的邊緣,
然后被狠狠拽回現實的泥沼。眼睜睜看著那扇通往光明的門在你面前緩緩關上,
而你卻無力阻止?!霸僖娨幻嬉膊恍辛藛帷绷稚羁吭诖斑?,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低聲自語。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他從未對一個夢境有如此強烈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