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在睜開眼,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將他摟在懷里。
"校哥兒,你總算醒了,要是摔個好歹,奶娘可怎么活啊!"
空氣里飄著陳年木頭味兒,整面墻都是書架,堆著磚頭厚的書,最底下那層塞著幾個木雕小馬。
朱宇摸摸后腦勺,鼓起好大一個包,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自己身體竟然縮小了一號。
正在他目瞪口呆時,大波大波的信息涌入腦內(nèi):
"你己穿越明朝!"
"時間:萬歷四十八年七月,公元1618年。"
"前身:朱由校。"
"身份:皇長孫。"
"職業(yè):木匠皇帝。"
"壽命:二十二歲。"
"死因:天啟五年落水肺部感染,天啟六年王恭廠大爆炸嚇破了膽。"
"父親:一月天子朱常洛。"
"皇后:明朝第一艷后張嫣。"
"繼承人:甩鍋大王朱由檢。"
"開局:地獄級。"
……
朱宇差點氣絕身亡。
你他娘的穿誰不好啊,非得穿越朱由校?名聲不好不說,還短命。剛穿越就先死個爺爺,緊接著再死個爹。
小冰河期來臨,夏季大旱,冬季酷寒,瘟疫流行,最要命的是財政破產(chǎn),后金崛起,如果多活上幾年,一準喜提亡國之君光榮稱號
你奶奶個熊,這是上輩子毀滅銀河了嗎?
他驚恐地四處張望,認出這個妖嬈的女人正是前身的乳母客氏,魏忠賢的老相好。
作為一個資深明史愛好者,他清楚地記得,天啟帝的幾個兒子都夭折了,有說是正常死亡,有說是客氏出于忌妒弄死的。
客氏說道:"哥兒,看你這一身土,先洗洗吧。"
幾個宮女將朱宇擁進里間。浴室中水霧氤氳,幾個妙齡少女身著薄如蠶翼的紗衣,七手八腳幫他寬衣解帶。
朱宇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五好青年,前途遠大的工科男,母胎單身狗,實在接受不了這樣腐朽沒落的生活方式,擺了擺手。
"你們,你們先出去吧,我自己來。"
皇長孫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每次沐浴都會動手動腳的,少女們面面相覷,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朱宇泡在浴桶中,慢慢地清醒了不少。
洗完澡,他穿上一身中衣走出了浴室,四個宮女幫他穿衣、熏香。
銅鏡里映出個金燦燦的小人兒,頭戴烏紗翼善冠,兩縷紅纓垂在耳畔,大紅織金蟒袍裹著單薄身板,玉帶緊束出蜂腰,腳下黑緞皂靴繡著團龍,最扎眼是腰間掛的羊脂玉佩,墜著明黃穗子直晃人眼。
朱宇嘴角勾出一絲苦笑,從今以后,你就是朱由校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太監(jiān)走了進來,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灰色衣裳,老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半跪在地上替他穿鞋。
這個忠厚如老農(nóng)的家伙,就是史書中讓人聞風喪膽的"廠公","九千歲"。
"太子到!"
隨著一聲高呼,朱常洛裹著杏黃團龍袍跨進門檻。這位史上最窩囊太子兩頰凹得能盛酒,眼袋泛清,雙目無神,嗓音像砂紙在木頭上打磨。
"哥兒如今也大了,不要總是這么淘氣,上月從秋千上掉下來,這月又從樹上掉下來。還有,不要總是擺弄你那些木工活!"
朱由校想要說話,喉頭卻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在朱常洛身側(cè)跟著一個宮裝麗人,三十出頭年紀,面容嬌俏,身材惹火。因為她的到來,屋子里頓時彌漫著濃濃的脂粉氣,正是朱常洛最寵愛的西李。
東宮門庭冷落,卻并不妨礙西李關起門來作威作福。
由校和由檢的生母都是西李唆使朱常洛凌虐而死的。這給兩個年幼的皇孫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創(chuàng)傷,由校玩世不恭,耽于享樂,由檢性格偏激,充滿戒備。
當西李陰冷的目光從臉上掃過時,朱由校禁不住心頭一顫,腦海中不由分說浮現(xiàn)出王才人臨死時驚恐而又哀怨的眼神。
西李低喝一聲:"誰是校哥跟前侍候的人?拉出去,重責十五板子!"
話音未落,鉆出來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太監(jiān),一個是李永貞,一個是高永壽,渾身顫抖如篩糠。
魏忠賢二話不說,一手拎一個拖了出去,不一會功夫,院子外面就傳來凄厲的慘叫聲。
西李尖尖手指點了點客氏,"還有你,掌嘴!"
客氏啪啪啪在自己臉上扇了十幾巴掌,半邊臉腫得老高。
穿越過來第一天,西李就給朱由校上了生動的一課。
朱常洛的嗓音突然響起,落入耳中格外膈應,"跟我去看望皇祖。"
才走了幾十步,朱常洛后脖頸上就全是汗。因為是宮女所生,朱常洛被萬歷帝嫌棄,被鄭貴妃、福王母子欺壓,三十年來枯坐東宮,名為太子卻形同囚徒,這使得他異常苦悶,選擇縱情聲色打發(fā)孤寂時光,于是把身子糟賤壞了。
太子伴讀王安靚藍補服漿洗得棱角分明,輕喚一聲:"備輦!"
四個小太監(jiān)抬著一頂小轎小跑了過來。
紅墻金瓦在烈日下晃得人睜不開眼,漢白玉臺階被曬得滾燙。
遠處三大殿的琉璃頂泛著青光,本該恢弘的皇極殿卻支著密密麻麻腳手架。
朱由校記得,三大殿毀于萬歷二十四年那場雷火,修了二十多年,花了一千多萬兩白銀,還沒修利索。
工匠們像螞蟻似的在工地上爬動,叮叮當當?shù)蔫徥暬熘s鳴,襯得這皇城愈發(fā)燥熱難耐。
如今的大明王朝就像一艘千瘡百孔的巨船,行駛在黑漆漆的海上,狂風肆虐,卷起驚濤駭浪。
有人說明朝實際上亡于萬歷,二十八年不上朝,奏折堆積成山,六部缺員不補,最高峰時六部尚書只剩兩人在崗,官員們遞辭呈得把奏疏往宮門縫里塞,皇帝連“準”字都懶得批。
也有人說明朝實際上亡于嘉靖,這位道爺二十四年不上朝,專門在西苑煉丹修道寫青詞,嚴嵩父子把持朝政二十年,邊防軍費被貪墨,蒙古俺答汗都打進北京城耀武揚威,如入無人之境。
朱由校走在宮道上,耳邊傳來景陽宮的鐘聲,仿佛聽見二十四年后,這萬間巍峨輝煌的殿宇在悲愴地嗚咽。
是裝死擺爛管他洪水滔天,還是背水一戰(zhàn)向死而生,這是一個沉重而又迫在眉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