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連日陰霾漸散，夏紉蕙立于戶部后園藥圃中，素手捻著霉斑斑的柑橘皮，嘆道："這土法制青霉素，終究是杯水車薪。"
是夜初夏星光慘淡，國子監古柏簌簌作響，王允昭正秉燭校勘《洪武算經》，忽聞窗欞篤篤兩聲，但見紙箋飄落，上書："欲救藍將軍，寅時三刻玄武湖煙雨亭。"
殘月西沉時分，王允昭攜夏紉蕙赴約。但見周圍黑影綽綽，一人兜帽倏然掀落，竟是個面刺靺鞨圖騰的漢子，操生硬漢話道："王司業可知，藍玉書房暗格里，有通北元密信三封？三日后早朝，自有御史呈于御前。"
語罷擲出羊皮卷軸，赫見藍玉印鑒——卻是筆鋒滯澀，顯是臨摹偽作。
"爾等既要構陷藍將軍，何故反來示警？"允昭冷笑，指向卷上朱砂，"這印泥乃閩地新貢的辰砂，藍將軍上月方得賞賜，而偽造書信的印泥已泛陳色。"
忽現三名辮發武士挾風雷之勢跪于階前。
"薩滿神諭，唯有夏姑娘可制青霉素神藥。"為首的鑲藍旗佐領解下狐裘，肩胛處暗紅膿瘡觸目驚心："建州困于惡疾，愿以藍玉密檔換姑娘援手。"
佐領從魚皮囊中抖落數卷染血帛書，赫然是偽造的藍玉串聯淮西勛貴造反信函及虛假軍備賬簿。
卻說王允昭與夏紉蕙藏身城隍廟耳房，案頭擺著硝石硫磺諸物。
那夏娘子將青絲綰作墮馬髻，手持銅杵研磨火藥，口中念道："硝七硫二木炭一，此乃張真人《火龍經》要訣，若添些碎石鐵屑，倒可破甲穿舟。"
王司業則伏案演算《火攻挈要》，忽擲筆嘆道："昔年寧遠城頭紅夷大炮射程三里，今我等土制震天雷，須得抵近施放。"
涼國公府，王允昭與藍玉推演沙盤。忽見小校急報："北元殘部突襲大寧衛，軍中竟有佛郎機炮！"藍玉怒拍案幾，青銅虎符震落在地："紅夷奸佞！此等火炮絕非蒙元所有。"
"大將軍稍安。"王允昭拾起虎符，指尖劃過山海關模型："紅夷改良軍械，吾等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說著自袖中取出硝石配比表。
忽有探馬來報，燕子磯出現十二艘紅夷炮艦，桅桿上飄揚的是英吉利玫瑰旗。
王允昭蘸茶在檀木案上勾畫："夷人自恃佛朗機炮射程三百步，卻不知炸藥包可借東風。"他指間忽頓，茶漬在"船"字上洇開："需用孔明燈載雷火夜襲，只是這導火索..."
藍老將軍玄甲外罩著粗麻布衣，腰間酒葫蘆換成竹筒炸藥。王允昭望著這位史書中"驕縱取禍"的涼國公，此刻卻見他以劍鋒在地上勾勒潮汐圖："寅時三刻漲潮，紅夷鐵甲船吃水深，必泊于燕子磯深水區。"
且說王夏二人攜火藥秘至江畔，見月黑云低，江霧如瘴。忽聞鴉鳴三聲，卻是錦衣衛暗樁傳訊。
藍玉親率三百死士匿于燕子磯蘆葦蕩，皆背負藤編浮囊。那老將軍撫髯冷笑道："紅夷船堅炮利？某家偏要學甘寧百騎劫魏營！"言罷取酒祭江，眾軍開始暗渡。
三聲炮響，江面炸起丈高水柱。藍玉振臂高呼："大明兒郎，報國在今朝！"
三百壯士如蛟龍出水，將震天雷綁于竹筏，借潮水推向敵艦。那紅夷船長金發碧眼，操著古怪官話喝令："開火！開火！"
霎時間江面火光迸射，如元宵火樹銀花。一艘炮艦攔腰炸斷，紅夷水手紛紛跳海，忽見水中浮起鐵蒺藜網，正是夏紉蕙仿《武經總要》所制。允昭遙指最大戰船道："此必英酋坐艦！"
話未說盡，江面忽起沖天火光。但見十一艘蓋倫船擺出新月陣型，甲板上旋轉的火炮臺竟閃著黃銅齒輪冷光。藍玉虎目欲裂："兒郎們！讓這些紅毛鬼見識大明雷火！"
三百竹筒炸藥如流星墜海，江面炸起無數水柱。夏紉蕙改良的瓷片在火光中四濺，紅夷水手慘叫著跌落甲板。
忽有一艦破浪而來，船首像竟是鍍金的彌爾頓雕像，艦長室內傳出生硬官話："藍將軍何苦為朱家賣命？不如……"
藍玉挽弓搭箭，箭頭裹著滋滋作響的引信："大明只有斷頭將軍！"
三十盞大型孔明燈悄然升空，那燈以竹篾為骨，糊油紙十層，下懸土制炸藥包浸滿桐油，每根導火索皆纏著香火頭。紅夷人似乎聞到江風送來的硝石味。
英吉利船長正擦拭燧發槍，忽見火球墜落，甲板上硫磺煙騰起三尺："上帝啊！這些明朝人把地獄搬到了天上！"
旗艦在連環爆炸中斷成兩截，轟然巨響竟將桅桿掀入云霄。此戰焚毀紅夷戰船八艘，唯余四艘向東逃竄。
朝陽初升，死士十不存一，藍玉拖著斷臂跪在御碼頭，以未傷之手探懷取出半塊虎符，輕輕放在王允昭掌心："交給陛下。"言罷轟然倒地。
紉蕙忽覺掌心溫熱，原是允昭暗遞汗巾。抬眼卻見他鬢角染霜，驀地想起兩人穿越后竟差著十二春秋，不由暗嘆："君生我未老，我生君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