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曼谷證券交易所像頭蟄伏的鋼鐵巨獸,十二塊曲面屏將我的瞳孔割裂成碎片。
我扯松藏青色真絲領帶,
任由它垂落在第三顆襯衫紐扣的位置——那里沾著昨夜威士忌的殘漬,
在冷白射燈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林小姐,韓元對美元的離岸價又跌了0.3%。
”助理阿Ken的聲音從加密耳機里傳來,帶著電子合成音特有的金屬顫動。
他總愛用這種刻意壓低的聲線說話,仿佛生怕驚擾了匯率市場的某種古老神衹。
我轉動鈦合金腕表,表盤折射的冷光掃過交易大廳。
三十七個交易員正以機械般的頻率敲擊鍵盤,鍵盤聲像暴雨砸在鐵皮屋頂。
最前排的泰籍交易員突然劇烈咳嗽,
我看見他顫抖的手指在賣出鍵上方凝滯了0.5秒——這足夠讓某個離岸基金損失七位數。
“啟動‘黑天鵝’預案。”我按下耳麥的加密鍵,指甲掐進掌心的月牙痕。三小時前,
我親手將東南亞某國主權基金的70%倉位調成做空,
此刻那些跳動的紅色數字正沿著斐波那契螺旋瘋狂下墜,像極了父親葬禮上盤旋的禿鷲。
風控總監陳默突然撞開防彈玻璃門沖進來,他定制西裝的后背洇著深色汗漬。
“央行在離岸市場投放了20億美元干預!”他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露出底下布滿血絲的眼球,“但我們的對沖模型顯示……”“顯示有神秘資金在接盤?
”我截斷他的話,端起早已冷透的瑪奇朵抿了一口。咖啡渣卡在齒縫間,苦澀在舌根炸開。
上周我在瑞士銀行的私人賬戶突然多出七位數的匿名匯款,
匯款人代碼與當年導致父親墜樓的“湄南河文件”加密標識完全一致。陳默的喉結劇烈滾動,
他突然抓起激光筆射向主屏幕。綠色光點在匯率走勢圖上炸開,
二十七個離岸殼公司的資金流正在以完美鏡像的方式托住韓元匯率——這些公司的法人代表,
赫然是我高中畢業照里后排的男生們。我沖進私人檔案室時,檀木門軸發出垂死的呻吟。
保險柜第三層抽屜里,
那本1997年款的Moleskine筆記本正在滲血——當然只是視覺錯覺,
但封皮上凝固的褐色污漬確實來自父親。指尖觸到第137頁時,整棟大樓突然劇烈震顫。
我扶住墻邊的青銅地球儀,看著它表面代表韓國的銅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氧化。
十二年前那個暴雨夜,父親也是這般扶著書房的地球儀,
他沾著墨水的金絲眼鏡滑落在《匯率戰爭史》上,后腦的彈孔像朵枯萎的玫瑰。“林總!
央行啟動熔斷機制了!”阿Ken的嘶吼混著警報聲撕裂空氣。我沖回交易大廳,
看見主屏幕上本該崩潰的匯率線突然被某種無形力量托住,
接盤資金正以每秒3000萬的速度涌入。更可怕的是,
流動軌跡與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時某國際游資的手法完全吻合——而那家機構的掌舵人,
此刻正躺在瑞士療養院的ICU里。陳默突然拽住我的胳膊,
他定制袖扣的鉆石棱角割進我的皮膚。“你父親當年……”他喘息著舉起平板,
上面是剛解密的FBI檔案,“他在湄南河事件前三天,
曾向這個匿名賬戶轉過200萬美元。”屏幕藍光映亮他顫抖的指尖,
那個賬戶尾號與我現在瑞士銀行的秘密賬戶完全一致。我踉蹌著后退,
后腰撞上正在噴火的銅牛雕塑——這是去年某個東南亞政要送的禮物,
此刻牛眼里的紅寶石像極了父親墜樓時濺在墻上的血珠。我在公司天臺點燃第七支萬寶路時,
霓虹燈把湄南河染成流動的血漿。手機在掌心震動,
匿名短信帶著雪松混著硝煙的氣息:“你父親偷了東南亞三十萬家庭的養老金。
”雨滴突然砸在屏幕上,將1997年的新聞照片暈染成模糊的色塊。那年我十八歲,
抱著父親的骨灰盒站在證券交易所前,示威者舉著的標語牌上寫著“匯率屠夫”。
現在我的西裝內袋里,同樣揣著一份加密文件——只不過這次,我是握刀的人。“原來是你。
”轉身時,我聞到了雪松混著硝煙的味道。陸沉——我的初戀,
此刻正舉著格洛克19站在安全門陰影里。他左耳的鉆石耳釘閃著冷光,
那是我們分手那晚我砸碎的,此刻卻完好無損地嵌在他耳垂上。“你父親偷了三十萬人的命。
”他扣動扳機,子彈卻擦著我耳際射向身后的無人機。殘骸里飄落一份文件,
正是那份加密報告的原始版。我忽然看清文件末尾的簽名——央行行長,
而批注欄里龍飛鳳舞的“已閱”,筆跡與陸沉高中時替我寫的假條如出一轍。暴雨傾盆而下,
他濕透的襯衫緊貼著胸膛,露出鎖骨處的紋身:1997.7.2,我出生的日期。
當年他父親作為審計官在父親辦公室“自殺”,
留下的遺書字跡與現在他手中的槍管一樣冰冷。“所以這就是你的復仇?
”我扯下珍珠耳墜砸向他,珍珠在防彈玻璃上迸裂成乳白色的霧,
“用三十萬人的養老金養蠱,就為逼我重復父親的罪行?”他突然笑了,
嘴角扯出的弧度與十八歲那年在華爾街銅牛前如出一轍。但這次他的虎口沒有我咬出的齒痕,
只有老繭——七年來他在暗網接的每一單“金融獵殺”,都在這里刻下新的年輪。
當陸沉的耳釘在爆炸氣浪中飛向夜空時,我抓住他下沉的身體。
他西裝內袋滑出的照片飄落在積水里,是我們十八歲在華爾街銅牛前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耳垂完好,
而我手里還攥著準備送給他的鉆石耳釘——那天他父親“自殺”的消息傳來,
耳釘在我掌心碎成了十二瓣。“為什么……”他咳出的血染紅了我的白襯衫,
那上面還留著昨夜與央行行長對峙時的紅酒漬。我突然想起父親葬禮那天,
我穿著同樣的襯衫去見那個舉報他的“線人”,結果在咖啡里喝到了氰化物的苦杏仁味。
警笛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我啟動了“涅槃”程序。所有對沖基金開始反向做多,
匯市瞬間變成絞肉機。陸沉的瞳孔開始擴散,但他的手指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那里有道陳年疤痕——是七年前他替我擋下硫酸時留下的。
“你父親……是清白的……”他咽氣前最后的喘息,讓整個地下金庫的警報系統突然噤聲。
我顫抖著翻開他浸透鮮血的襯衫,內袋里藏著半枚燒焦的U盤,
插入電腦后自動播放出1997年的監控錄像:央行行長正在往父親咖啡里下毒,
而年輕的陸沉父親舉著攝像機渾身發抖。匯率走勢圖在此時達到臨界點,
二十七國離岸賬戶同時爆倉。我抱著陸沉逐漸冰冷的身體,
看見最后一條跳動的匯率線——它正在以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崩塌,像極了我們破碎的青春,
又像極了父親墜樓時在監控里劃出的拋物線。我在防空洞改建的臨時指揮中心醒來時,
陳默正往我太陽穴貼著電極片。他身后的大屏幕上,
全球主要貨幣的匯率正在跳著詭異的死亡之舞,
而我的虹膜掃描結果剛剛解開某個瑞士銀行的終極密碼。“你父親沒偷錢。
”他突然扯開我的襯衫,露出鎖骨下方淡青色的胎記,
“但有人不想讓這個胎記對應的信托基金曝光。”他的指尖劃過我皮膚,觸感像毒蛇的信子,
“1997年你出生時,你爺爺設立了秘密信托,
條件是你二十八歲生日前不能觸碰匯率市場。”警報聲再次炸響,這次是真實的地震。
我踉蹌著沖向主控臺,發現所有做空指令的最終流向——正是以我名字注冊的離岸公司。
而此刻這些公司正在瘋狂收購東南亞各國的主權債券,債券編號連起來,
是我父親墜樓那天的日期。陸沉的尸體突然出現在監控畫面里,
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正在發射紅外信號。我沖進停尸間,
發現戒指內圈刻著“致我的劊子手”——這是我們十八歲時玩真心話大冒險的賭注,
輸的人要戴著這句話直到結婚。戒指彈開的暗格里,藏著微型膠卷。沖洗出來的照片顯示,
當年舉報父親的“線人”正是現在躺在ICU的央行行長,而給他遞毒藥的侍應生,
手臂上有和陸沉父親相同的蝎子紋身。當太陽從湄南河升起時,我站在父親墜樓的酒店天臺。
懷表停在1997年7月2日凌晨3點17分,與現在分秒不差。
西裝內袋里的加密文件正在自動銷毀,
灰燼飄向三十萬抗議者的頭頂——他們舉著的標語牌上,
我的照片正在被P上“匯率救世主”的金色光環。“游戲該結束了。
”我對著虛空舉起陸沉的槍,槍管上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二十七國離岸賬戶的剩余資金正在我視網膜上閃爍,
這些數字足夠買下整個東南亞的養老金體系,但此刻它們只是1和0組成的詛咒。
樓下突然傳來歡呼聲,央行行長在特警護送下走出醫院。他抬頭望向我的瞬間,
我扣動了扳機。子彈擦著他耳際飛過,
在他身后的電子屏上炸開煙花——那是用各國匯率組成的“生日快樂”,
獻給今天本該二十八歲的我。當第一滴血落在我鎖骨胎記上時,所有電子屏突然黑屏。
再亮起時,全球匯率走勢圖變成了我的DNA螺旋,而三十萬抗議者的養老金賬戶里,
正以每秒1泰銖的速度增長——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溫柔的復仇。三個月后,
我在瑞士阿爾卑斯山的療養院醒來。床頭擺著新鮮的湄南河睡蓮,花瓣上凝結的露珠里,
倒映著全球匯率市場的實時數據。陳默每周三會來給我讀財經新聞,
他新換的鈦合金義眼能直接掃描貨幣代碼。“東南亞經濟奇跡。
”他今天帶來的報紙頭條這樣寫著,配圖是我站在父親銅像前的照片。
銅像底座刻著新銘文:“匯率不是數字,是三十億人用血肉鑄造的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