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皇帝,快要死的皇帝。臨死前打算傳位于太子時,他發癲跪在殿前歇斯底里,
「父皇,兒臣心悅顧月,只愿與月兒一生一世長相廝守。」「請父皇恩準兒臣休妻,
以正妻之位迎娶月兒?!刮冶驹摽煲]上的眼,豁然睜大,顫抖著詢問一旁的太監,
「他說什么?」「回陛下,殿下說他要休掉一個手握邊疆三十萬大軍將軍的女兒,
迎娶一個從青樓出來自稱為穿越女的瘋婦?!沟玫娇隙ǖ幕卮鸷?,我又氣活了。
1我是一個皇帝。不是那種今天殺,明天斬的昏君。
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為我的國家付出了一生。臨死臨死時,被我的兒子將了一局。
他迎著磅礴大雨,
拽著一個衣不遮體的少女跪在殿前大放厥詞:「兒臣做了您手下十幾年的傀儡,
從前一直渾渾噩噩地活著。」「自從遇上月兒才發現人生本不該如此?!埂杆屏加腥ぃ?/p>
深知我心,與京城那群迂腐古板的貴女截然不同,兒臣想要與她長相廝守,請父皇成全。」
周圍的太監與一群盼著我去死的妃嬪全都目瞪口呆地盯著雨中的二人。
太子妃尷尬得腳趾扣地,想不通太子怎么這時候犯了渾。她撐著油紙傘猶豫著上前,
「太...太子....這事可等下再說?!苟訁s誤會了太子妃的好意,
像是眼瞎似的看不到殿中沉悶的氣氛。他站起將太子妃一把推倒,
抱著少女眼神中充滿了怨恨:「裴昕你安的什么心我能不知道!你表現得這么善良大度,
不就是為了今后月兒進府后好蹉跎她?!埂冈聝赫f得對,你們這些閨中女子,
沒有見識過外面廣闊的天地,困在這狹小的牢籠中,早就心性扭曲,只會勾心斗角,
算計他人。」「我是不會讓你傷害月兒分毫,我已許諾月兒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現如今你站著太子妃的位置,該讓位了?!惯@下子輪到太子妃目瞪口呆。
她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太子。最后見太子認真的神情,太子妃竟然一瞬間氣笑了。2「好啊,
你現在就可休了我?!固渝笥?,居高臨下地抬起下巴,睨了一眼二人,回到殿中。
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鬼熱鬧可不常見。人死前最先失去的是聽覺。
他們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一句請父皇成全兒臣休妻的話,鉆進我的耳朵,
我渾濁的大腦如同炸開了般,猛的睜開雙眼。伸手拽住身旁的大太監。
「他...他說什么...」我怕自己聽錯了。大太監一言難盡低頭,
「回...回陛下...太子說....說要休妻...另娶...」
休妻……另娶……太監怕我沒聽清又說了一遍,「太子要休掉手握三十萬大軍將軍的女兒,
去迎娶一個青樓出身,嘴里喊著眾人平等的瘋婦?!刮覐氐浊逍选N沂莻€皇帝,本該死了。
但此刻又被我的親兒子氣活了。我支撐著身體,在太醫不可思議的視線中緩緩坐了起來。
「太子妃,扶朕去見那個孽種。」我抬手招呼太子妃來到門前,望著雨中的二人。
兩人還挺會享受,淋雨還有人打傘。我抬眼看了下身邊的太監,
他心領神會地招呼打傘的宮女。淋了雨的太子,像是被觸發了開關一樣?!父富剩?/p>
兒臣一定要迎娶月兒為太子妃?!埂改镁痈呶?,哪體會得了人間的真愛?!?/p>
「如若您不成全,這皇位兒臣不要也罷!」聽著這慷慨有力的宣言。
我終于明白太子妃為什么要笑了。我也想笑。但是我是皇帝,得有威嚴,生生地忍了下去。
我現在有點懷疑,這傻逼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因著之前看了太多話本,
其中一個真假少爺被我深深地印在腦海中。我有必要懷疑,我的太子可能被換了。想到這,
我又懷疑地盯著太子看。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先帝當年為何總愛摔茶盞。
「太子妃乃裴將軍獨女,裴卿鎮守邊疆幾十年,三個兒子都埋在了雁門關外,你要休妻,
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姜國?」太子卻突然嗤笑出聲:「父皇果然忌憚裴家!」
「堂堂天子被臣子要挾,您不覺得——」「父皇!」太子妃的額頭重重磕在磚上?!父富?,
兒臣父親絕無要挾之意。」我忍了又忍,無需再忍,
伸手拿過太監手中的茶盞朝著太子扔了過去?!副菹孪⑴ 垢嗟娜斯虻挂黄?/p>
3太子妃的父親鎮守邊疆許久,三個兒子全部戰死沙場,唯獨剩了太子妃這一顆獨苗,
怕太子妃在邊疆出了意外。裴老將軍將人連夜打包送回了京城。我怕老臣憂心,
鄭重其事地許下承諾。他兒子今后會是太子妃、皇后、太后,誕下的皇子皆為太子。
這份承諾讓裴卿感動得洋洋灑灑寫了幾萬字表忠心的話。這才沒過去一年。
我這個傻逼兒子就要休妻,這要是傳到裴卿耳朵里。這可不得了。失信是小事,
起兵謀反那就是大事了。雖然我很信任裴卿,但我賭不起。我是個皇帝,哪怕快死了,
我皇帝的威嚴還在。但是我這個兒子好像看不到一樣。不當皇帝,想著當傻逼的。
我還是第一次見。我是不是太給他臉了?以前我為了皇位跟兄弟爭得頭破血流,
現在我的兒子為了不要皇位,頭破血流。這怎么不算一個輪回呢。「行,你滾吧?!?/p>
我嫌棄地揮揮手,這種傻逼就算當了皇帝,也是早晚滅國的料。
「既然你這么想過閑云野鶴的生活,那不妨今日就離府,將東宮閑置出來給別人坐?!?/p>
既然他不想當皇帝,那有的人想當。我想了想,低頭詢問太子妃,「昕兒,你可愿意改嫁?」
」太子妃頭低得更低了,「父皇息怒,兒臣怎么可一女嫁二夫。」看著頭低到塵埃的太子妃,
我的心情無比沉悶,「起來吧?!刮彝?,
恍惚間又想起了那個曾策馬揚鞭、意氣風發的少女。可如今,她站在這里,
像是一柄被折斷的劍,鋒芒盡斂,只剩沉默?!概彡浚 固油蝗槐┖瘸雎?,聲音尖銳,
額角的青筋暴起,「好一個『一女不嫁二夫』!這就是你的算計是不是?」「你看看月兒!
她單純善良得像張白紙,怎么斗得過你們這些深閨里泡大的毒婦!」太子妃依舊垂著眸子,
沒有任何的表態。「來人?!刮业穆曇羯硢〉貌幌裨?,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把這個......」傻逼二字在嘴邊滾動了一下,終究沒喊出,「把這個喧嘩的庶民,
給朕拖出去?!刮疫€是皇帝,就算死,也得死得有尊嚴。不干凈的話,還是不要說出口。
太子看著要上前趕他的人有些慌了,「放肆,孤是太子,未來的皇帝,豈是你們可以動的!」
太子的話,讓侍衛左右為難。一個快要死的皇帝,一個即將上位的太子,
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柑樱俊刮依湫Α<纫忠?,又當又立,
他以前怎么沒有發現太子這么不要臉。「從今日起,你將不再是太子,皇儲會另有他人。」
這話一出,太子妃以及眾嬪妃有欣喜有焦慮,但都是異口同聲,「請陛下息怒,
以江山社稷為重?!菇缴琊??真交到這傻逼手里,我恐怕也是死不瞑目。
4他身邊的顧月像是看出我堅決廢太子的心,著急地喊了出聲?!副菹履豢扇绱??!?/p>
「從來都是嫡子繼位,怎可廢太子另立!」四周寂靜,
我也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豁然站起身的少女。
一個小小娼妓竟然在皇宮內大放厥詞地議論立儲之事。誰給她的膽子。
太子也像是察覺出顧月說話的不合時宜,尷尬地伸手拽了拽她為數不多的衣袖。
「太子你不要再勸我了,臣妾這么愛你,怎么能忍受你承受這么大的屈辱?!埂副菹?,
臣妾哪點比不上太子妃,讓您寧愿廢太子都不肯讓他休妻。」「臣妾跟太子是真愛,
太子登上皇位,臣妾會輔佐他,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埂副菹?,您如果不信,
大可讓太子妃跟我比試一下,臣妾哪樣不是出類拔萃,怎會輸給這古代迂腐的女子。」
「臣妾會造火藥,有了火藥,邊疆戰事就會有所轉變,您就不用再忌憚裴將軍?!埂副菹?,
求您成全臣妾跟太子吧。」顧月低頭叩拜,她就不信,得知他會造火藥,皇帝還會廢掉太子。
她挑釁地看著太子妃,柔弱的靠在太子肩頭?!傅钕?,萬萬不能意氣用事傷了父子感情,
妾身會內疚心痛的?!拐f著捂著胸口,期期艾艾地垂淚。我如吞了蒼蠅般看著他們二人。
說真的,我有點害怕。她沒事吧。這個瘋婆子,腦子可能真的不正常。我周圍跪倒一片,
沒有一個敢抬頭的。只有他們兩人肆無忌憚地擁抱。我的太子怕是蠢到連禮義廉恥都忘記了。
見我閉口不言,兩人像是找回了場子,抬手召回了宮女撐傘,太子大手一揮,「裴昕,
既然父皇不讓休妻,那你就自請下堂吧。」太子妃猛地抬頭,發間金步搖紋絲不動。
這個曾一箭射穿突厥可汗旗幟的將門之女,此刻眼里燒著我看不懂的火。「父皇?!?/p>
她行禮時腰板筆直,指甲卻已掐進掌心,「兒臣請旨和離?!购想x?這可不行?!戈垦绢^?!?/p>
我喚她乳名,「去拿朕的龍泉劍來?!过埲獎啬孀?。正合我心意?!父富?!月兒會造火藥!
能讓我們不再受制于裴家!」顧月趁機高喊:「我能造出比普通火藥強十倍的——」「閉嘴!
」我又抄起杯子砸過去。瓷片在太子腳邊炸開時,
顧月突然開始背誦:「硝酸鉀 75%、木炭 15%、硫磺 10%……」滿殿死寂。
太子妃突然輕笑出聲:「殿下可知,您這位紅顏知己背的配方,連邊疆販爆竹的孩童都會?」
5「擬旨?!刮颐空f一個字都像在咳血:「太子上官解,忤逆君父,即日起廢為庶人?!?/p>
太子失聲尖叫:「父皇,我是嫡子,你不能!」他竟要撲上來扯我衣袖,
被侍衛一棍打在腿彎。太子妃忽然跪下磕了一個響頭:「父皇三思。
太子他也是鬼迷心竅受奸人挑唆.....」她沒說完,但我懂。一旦傳出廢除嫡子,
庶子繼承大統的消息。那其他屬地的藩王不滿動搖國本……我看著癱坐在地的太子。
他正跪倒在地上,狼狽不堪,哪還有半點儲君威儀?「傳雍王入宮?!褂和跏俏业男鹤印?/p>
也是我最不喜的兒子。只因他像極了她的母親。我閉眼靠在椅上,
「再請裴老將軍回朝……就說,朕要給他的掌上明珠,換個更配得上的夫婿。」「父皇!」
太子嘶聲力竭。這就是報應嗎?我望著雨中這對癡男怨女,突然笑出了聲。
這笑聲把眾人嚇得不行?!副菹??」太子妃狐疑地看我,大概以為我回光返照后瘋了。是的,
太子二人這么有恃無恐,不過是以為我在強撐罷了?!戈垦绢^啊...「我抹掉笑出的眼淚,
「你猜二十年前,朕站在這里說過些什么?」我捏著嗓子學年輕時的自己:「她不是娼妓!
是異世來的仙女!會造火藥!」滿殿宮人把腦袋埋得更低了,估計在憋笑。當年那位「仙女」
的墳頭草已經幾米高了,死前嚷嚷著什么「我是天命之女,我是未來來的?!?/p>
記得第一次試驗火藥那日,可熱鬧了。我的「仙女」拍著胸脯保證配方萬無一失,
結果城中的百姓死傷無數。后來邊境軍報傳來,我才知道那批火藥被人偷運到邊疆,
那個女人說要給我個驚喜,替我掃蕩敵軍。染血的軍報送到我手中時,墨跡已經被雨水暈開,
像極了邊疆將士流下的血淚?!赋跻怀髸r,天降驚雷,城墻自破...」
我至今記得信使跪在殿前顫抖的樣子。他說那根本不是天雷,是我們自己的火藥炸了。
守城的老兵到死都睜著眼睛,手里還攥著半面殘破的姜國旗幟。而我的「驚喜」,
正在宮中描眉畫眼,等著我給她慶功。裴小將軍回京那日,大街上靜得能聽見血滴落的聲音。
他的鎧甲碎了半邊,露出里面被火藥灼傷的猙獰傷口。可這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硬是拖著一條斷腿,力挽狂瀾。帶著五十個活著的士兵打退了趁機偷襲的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