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樹顯靈我來給您講個關于古樹顯靈的民間故事，
這故事得從村口那棵七八個人合抱的老槐樹說起，聽我慢慢嘮——咱村西頭有棵老槐樹，
打從我太爺爺那輩起，就立在村口的大土坡上，戳著棵老槐樹。那樹，嘖，
老得都沒法說歲數了。粗得呀，得七八個漢子手拉手才能勉強合抱過來。
樹皮裂得跟老農的臉似的，一道深過一道，黑黢黢的，像是藏著幾百年的風雨塵土。
樹冠倒是大，鋪天蓋地的，夏天能罩住老大一片陰涼地兒。村里老輩人講古，
都說這樹有靈性，早成精了。為啥？你看它腳下那片土，甭管外頭是赤地千里還是澇得冒泡，
它那塊地方，永遠潮乎乎的，草也格外綠。平日里，村里人對這棵老槐樹敬若神明。
逢年過節，都要來樹下燒香擺供，紅綢子系得滿樹都是，風一吹，嘩啦啦地響。
誰家孩子受了驚嚇，大人就會來樹下燒上幾張黃紙，念叨念叨，
保準當晚孩子就能睡個安穩覺。老槐樹就像村里的守護神，世世代代守著我們這一方水土。
守著這老槐的，是個瘸腿的老頭兒，姓趙，排行老三，年輕時腿讓山里的滾木砸壞了一條，
走路一高一低，人都叫他老瘸叔。他在歪脖子坡下搭了個小窩棚，一住就是幾十年，
跟這老槐樹比跟自家親戚還親。村里淘氣孩子往樹上刻字，
他能拄著拐棍追出二里地去；牛羊啃了樹下的嫩苗，他能絮叨好幾天。村里人笑他：“老瘸，
那樹是你親爹啊？”他也不惱，就吧嗒著旱煙袋，瞇縫著眼瞅著那老槐，
嘟囔一句：“你們懂個球，老物件兒，有靈哩。”這一年邪性，
老天爺像是把水袋子扎漏了底，從開春到夏末，一滴雨星子沒見著。日頭像燒紅的烙鐵，
天天懸在頭頂烤。地里的土，干得冒煙，腳踩上去撲簌簌地往下掉粉。莊稼苗子蔫頭耷腦，
眼瞅著是活不成了。河床見了底，裂開一道道猙獰的大口子。井里的水，
打上來也是渾黃渾黃的，帶著股泥腥味兒。整個村子，連狗都熱得吐著舌頭，
趴在墻根陰影里懶得動彈，人心更是像那干裂的田地，焦躁得一點就著。
2 樹血流魂可奇就奇在，那棵老槐樹底下，卻像是另一個世界。樹冠投下的那片陰涼，
走進去能激得人一哆嗦，涼絲絲的，帶著點濕潤的土腥氣。地上的草，雖不如往年油綠，
卻也頑強地活著，不像別處一片枯黃焦脆。更扎眼的是那老槐樹本身，樹葉子墨綠墨綠的，
油亮油亮，在毒日頭底下精神抖擻，跟周圍一片死氣沉沉比起來，簡直像個妖孽。這異象，
像根刺，扎進了村里惡霸李三的眼里。李三是個啥人？游手好閑，偷雞摸狗，
仗著膀大腰圓和一幫狐朋狗友，在村里橫行霸道。
他早就瞅著那老槐樹眼紅了——那么粗的料，得值多少錢！
以前還顧忌點老輩人說的“樹精”傳聞，眼下大旱，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誰還管一棵老樹的死活？正好拿它換錢！這天晌午，日頭最毒的時候，
李三帶著他那幾個同樣不是善茬的兄弟，提著明晃晃的斧頭、鋸子，
吆五喝六地就奔歪脖子坡來了。老瘸叔正蹲在窩棚門口，就著一點咸菜啃硬窩頭，
遠遠看見那架勢，心里咯噔一下，撂下窩頭就瘸著腿迎了上去?！叭笞?！
你們這是弄啥哩？”老瘸叔擋在坡前，聲音有點發顫，但腰板挺得直。李三敞著懷，
露出黑黢黢的胸毛，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喲，老瘸叔，吃飯呢？沒啥大事兒，
村里都快渴死餓死了，咱尋思著，把這老樹疙瘩放倒，劈了當柴火，粗點的木頭還能賣倆錢，
給大伙兒換點救命糧！”他身后幾個混混跟著哄笑，手里的家伙事兒晃得人眼暈。“不行！
”老瘸叔急了，臉漲得通紅，“這樹砍不得！砍不得?。∷徐`性！是咱村的根！
”“根？”李三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差點噴老瘸叔臉上，“我看是窮根！爛根！
守著這么個老妖精能當飯吃？閃開！”他大手一扒拉，老瘸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李三不再廢話，拎著那把磨得雪亮的大板斧，幾步就跨到老槐樹下。
他選了個粗壯的分叉根那里，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掄圓了膀子，
那斧頭帶著一股子狠厲的風聲，狠狠朝著暗褐色的樹皮砍了下去！“哚！”一聲悶響，
斧頭深深嵌進了樹干。就在那一瞬間，怪事發生了！
一股子暗紅色的、粘稠得像血一樣的汁液，順著斧頭砍開的豁口，“滋”地一下冒了出來！
那顏色紅得發暗，帶著一股子鐵銹混合著草木腐敗的怪味兒，迅速地洇濕了斧頭，
又順著粗糙的樹皮往下淌，流出一道刺目的紅痕，滴落在樹根旁干燥的黃土上，
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坑?？諝夥路鹉塘?。那幾個跟著起哄的混混，臉上的獰笑僵住了，
眼睛瞪得溜圓。連李三自己，掄斧頭的那股狠勁也泄了氣，
看著斧頭上和樹干上那詭異的“血”，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只有老瘸叔，
發出一聲短促的、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哀鳴，撲通一聲跪倒在樹根旁，
枯瘦的手想去碰那流出來的紅色汁液，又不敢，只是抖得厲害。短暫的死寂后，
李三猛地爆發出更大聲的狂笑，笑聲里帶著一種強行壓下去的驚惶和更深的狠戾：“哈哈！
看見沒！看見沒！妖精現形了！流他媽的血了！我說什么來著？就是個吸地氣的老妖精！砍！
給老子使勁砍！看它有多少血能流！”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膽氣，
也是為了驅散心頭的寒意，更加瘋狂地掄起斧頭，朝著那流血的傷口旁邊，又是狠狠一下！
“哚！”更多的暗紅色汁液涌了出來，流得更快，那刺鼻的氣味也更濃了。李三像打了雞血，
一邊罵著臟話，一邊一斧接一斧地猛砍。他那幾個兄弟也回過神，雖然臉色還有點白，
但也提著斧頭鋸子圍了上去，對著那巨大的樹干又劈又鋸。
刺耳的伐木聲和叫罵聲混雜在一起。老瘸叔癱坐在滾燙的地上，
渾濁的老淚順著臉上的溝壑往下淌，混著塵土，成了泥道子。
他看著那老槐樹在斧鋸下痛苦地顫抖，看著那暗紅的“血”不斷地流淌，
浸濕了樹根下的泥土。他徒勞地伸出手，嘶啞地喊著：“別砍了…求求你們…造孽啊…”，
可他的聲音完全淹沒在刺耳的喧囂里。他覺得自己那顆心，也跟那樹一樣，
被斧子一下下劈開了，疼得他蜷縮起來。3 地裂驚魂那天，李三他們砍到日頭偏西，
在老槐樹粗壯的樹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淌著“血”的猙獰傷口，才罵罵咧咧地收了工，
說明天帶了更趁手的家伙，非把這“妖精”放倒不可。老槐樹下，一片狼藉，
木屑混合著暗紅的汁液和泥土，散發著不祥的氣息。老瘸叔一直癱坐到天黑透了，
才被鄰居硬攙回了那個冰冷的窩棚。這一夜，老瘸叔躺在硬板床上，翻來覆去，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腦子里全是白天那老槐樹流血的樣子。不知熬到啥時辰，
他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剛一閉眼，他就“站”在了老槐樹下。月光慘白慘白的，
照著白天留下的那道巨大傷口，那傷口像一張咧開的、流著黑血的嘴。四周安靜得嚇人，
連蟲鳴都沒有。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無法形容，
像是無數片枯葉在深秋的風里互相摩擦，沙啞、干澀、緩慢，
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疲憊，
直接鉆進老瘸叔的腦子里：“老趙……根……疼啊……”老瘸叔渾身一激靈，想動，
卻像被釘在了地上。那枯葉摩擦般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哀求，
再次響起：“……明日……護我……根……不能斷……”聲音越來越微弱，
最后消散在死寂的“夢”里。老瘸叔猛地驚醒，一頭一臉的冷汗，心口怦怦狂跳，
幾乎要撞出胸膛。窩棚外，還是沉沉的黑夜。那枯葉摩擦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清晰得讓他渾身發冷。他坐起身，大口喘著氣，黑暗中死死盯著窩棚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