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驛亭重逢（三月十五日）
湘江的晨霧還未散盡，劉禹錫的靴子已踏碎衡陽驛站的霜花。十年貶謫生涯在他眉間刻下深痕，腰間銀魚符也換成更黯淡的銅制。當(dāng)那個瘦削身影從官船拾級而下時，他幾乎認不出——柳宗元的靛藍官袍空蕩如掛，鬢角星霜在朝陽下泛著刺目的銀光。
"好個柳柳州！"劉禹錫大笑著迎上去，卻在三步外猛然駐足——他看清了友人袍角沾著的暗紅，那是永州瘧疾反復(fù)發(fā)作嘔出的血跡。
柳宗元卻舉起個粗陶酒壺："朗州茱萸酒？我在愚溪仿釀過，總欠三分烈性。"壺身粗糲的紋路間，隱約可見"永貞"二字的刻痕。
2. 夜補天論（三月十五日夜）
驛舍油燈將兩人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柳宗元從行囊取出《天說》定稿，紙頁間夾著片焦黑的樺樹皮——正是當(dāng)年尚書省密議時的記事簿殘片。
"你看這里。"柳宗元手指發(fā)顫地點著"天人相分"四字，"去年在永州見虹霓飲澗，方悟此理未盡..."突然一陣劇咳，血沫濺在"人固不能勝天"的"不"字上。
劉禹錫奪過毛筆狠狠劃去"不"字："子厚何時學(xué)得這般頹唐？"墨跡暈染間，他瞥見稿紙邊緣密密麻麻的針眼——是柳宗元在永州發(fā)明的密寫法，需對著燭光才能讀全。
3. 詩箋凝血（三月十六日寅時）
破曉前，劉禹錫被窸窣聲驚醒。柳宗元正就著殘燭為他批注《再游玄都觀》，每寫幾字就要以袖掩口。地上散落的廢稿紙，每張都綻著咳出的血梅。
"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柳宗元輕聲吟誦，突然在"栽"字旁批道："此暗諷元和七年新貴，當(dāng)心章惇之流。"筆鋒突然歪斜，在紙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劉禹錫奪過毛筆，發(fā)現(xiàn)筆桿上刻著極小的"愚溪"二字——正是他當(dāng)年贈柳宗元的湘妃竹所制。
4. 舟中訣別（三月十七日辰時）
湘江的晨霧比昨日更濃。柳宗元站在南去官船的甲板上，突然解下腰間玉組佩拋來："帶著它！"劉禹錫接住這傳承自柳下惠的祖物，摸到背面新刻的"愚溪"二字下，竟藏著幅微縮的《江雪》圖。
他急忙去拔腰間匕首，卻想起十年前已贈予柳宗元。情急之下扯斷蹀躞帶金鉤擲去："柳州多瘴氣..."話音被江風(fēng)吹散。
霧中傳來柳宗元最后的調(diào)侃："若我先去，碑文須夢得親筆！"那柄朗州匕首的寒光，在濃霧中如流星一閃而逝。
5. 孤雁南飛（三月十七日暮）
劉禹錫在驛站枯坐到日暮。掌心的玉組佩已被焐得溫?zé)幔蝗话l(fā)現(xiàn)"溪"字的一點翡翠竟是活動的——內(nèi)藏半粒丹砂，正是當(dāng)年柳宗元用銀簪管藏的"范陽盧氏救命方"。
驛丞來報柳州官船已過昭潭。劉禹錫猛地站起，玉組佩墜地，"溪"字那點翡翠磕落無蹤——恰似貞元九年曲江畔，被柳宗元擲入水中的越窯盞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