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個個小水坑。七歲的許沉趴在教室窗臺上，
數(shù)著外面被雨水打落的梧桐葉。教室里其他孩子吵吵嚷嚷地玩著游戲，
沒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許沉，你的畫被老師貼在展示墻上了！"班長突然跑過來通知他。
許沉點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他早就看到了，
那幅畫著星空的水彩被釘在教室后面的軟木板上，旁邊用紅筆寫著"優(yōu)秀作品"。
他并不覺得特別高興——畫畫只是他打發(fā)時間的方式之一。放學(xué)鈴聲響起，
許沉慢吞吞地收拾書包。他不急著回家，媽媽今天值夜班，爸爸出差了，
家里只有冰冷的微波爐晚餐等著他。"快看，是那個沒媽媽的孩子！"校門口傳來一陣哄笑。
許沉抬頭，看見幾個同班男生圍著一個穿藍色雨衣的小女孩。女孩低著頭，
雨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懷里緊緊抱著一本濕漉漉的畫冊。"我媽媽說，她媽媽跟別人跑了，
不要她了！"一個胖男孩大聲宣布，引來更多嘲笑。許沉皺了皺眉。他不喜歡管閑事，
但更討厭看到一群人欺負一個。他走過去，站在女孩前面。"讓開。"他說，
聲音不大但很堅定。胖男孩愣了一下，"關(guān)你什么事？她是你女朋友啊？"許沉沒回答，
只是盯著對方。不知為何，幾個男孩悻悻地散開了，臨走前還故意踩起水花濺在他們身上。
雨變小了。許沉轉(zhuǎn)身要走，衣角卻被拉住。"謝謝。"女孩抬起頭，
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和一雙過分大的眼睛，"我叫寧小雨。"許沉點點頭，"許沉。
""你...能陪我走一段嗎？我怕他們又回來。"許沉想拒絕，但看到女孩發(fā)抖的手指，
還是點了點頭。他們沿著人行道慢慢走，寧小雨的雨靴踩進水坑，發(fā)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你住在哪里？"許沉問。"福利院。"寧小雨小聲說，"但我很快就會有新家了，
院長說的。"許沉不太明白福利院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不是個好地方。
他想起自己空蕩蕩的家，突然說："我家就在前面，要來看看我的漫畫書嗎？
"寧小雨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天之后，他們成了朋友。許沉發(fā)現(xiàn)寧小雨喜歡畫畫，
尤其喜歡畫星星。她告訴他，她媽媽離開前說過，人死后會變成星星。
"我媽媽一定是最亮的那顆。"寧小雨指著夜空說。許沉不置可否。他不相信這些童話，
但他喜歡看寧小雨說起星星時發(fā)亮的眼睛。
他們找到了一個秘密基地——學(xué)校后山廢棄的天文臺。許沉從家里帶了毯子和零食，
寧小雨則帶來撿到的漂亮石頭和畫冊。周末時，他們常常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許沉，
我們會一直是朋友嗎？"有一天寧小雨突然問。"當(dāng)然。
"許沉正專心修理一個壞掉的望遠鏡，頭也不抬地回答。"就算我去了很遠的地方？
"許沉這才抬頭看她，"你要去哪？"寧小雨搖搖頭，"不知道。但院長說，
我爸爸可能很快會來接我。"許沉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他看到寧小雨臉上復(fù)雜的表情，
便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海螺——那是他上周在海邊撿到的。"給你。"他把海螺遞給寧小雨，
"這樣就算你去了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到大海的聲音。就像我還在你身邊一樣。
"寧小雨接過海螺，突然哭了起來。許沉手足無措地站著，最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把它做成項鏈！"寧小雨擦干眼淚，破涕為笑，"這樣就能一直戴著了。
"那年他們十歲。寧小雨被接走的那天毫無預(yù)兆。許沉放學(xué)回家，
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他家樓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牽著寧小雨的手，正要上車。"許沉！
"寧小雨掙脫男人的手跑過來，脖子上掛著那個海螺項鏈，"我要走了！"許沉站在原地，
書包從肩上滑落。他看見寧小雨哭紅的眼睛，看見她手里緊攥著一張紙條。
"我會給你寫信的！"她把紙條塞進許沉手里，"一定要回信！"男人走過來，
禮貌但強硬地把寧小雨拉回車上。車門關(guān)上前，許沉聽見寧小雨喊："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黑色轎車駛離后，許沉才打開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個地址，
還有一行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許沉站在路邊很久，直到路燈亮起。
他感到胸口有種奇怪的悶痛，但他說不清那是什么。回到家，他把紙條小心地夾在日記本里，
然后去做作業(yè)。生活似乎沒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個人分享他的秘密基地。一個月后，
許沉收到了寧小雨的第一封信。信很長，寫滿了對新家的不適應(yīng)和對許沉的想念。
許沉回了一封簡短的信，告訴她學(xué)校的新鮮事和天文臺的鴿子孵出了小鳥。通信持續(xù)了半年，
然后突然中斷。許沉寄出的信被退回，上面蓋著"查無此人"的郵戳。他試過按地址打電話，
但對方說沒有叫寧小雨的女孩。那天下午，許沉一個人去了天文臺。初春的風(fēng)還很冷，
他坐在他們常坐的位置，看著夕陽西下。然后他摘下脖子上的海螺項鏈——寧小雨走后，
他也做了一個一樣的——埋在了一棵小樹下。"再見，小雨。"他輕聲說，然后起身回家。
他沒有哭，也沒有特別難過。許沉從小就知道，有些事情無法改變，與其糾結(jié)不如接受。
那天晚上他睡得格外沉，夢里沒有星星，也沒有藍色雨衣的女孩。時間像溪水一樣流過。
許沉升入初中，又進入高中。他依然獨來獨往，但不再被人當(dāng)作怪胎——他的成績太好，
籃球打得也不錯，同學(xué)們對他保持禮貌的距離。十五歲那年夏天，
一場車禍帶走了許沉的父母。警察說他們當(dāng)場死亡，沒有痛苦。許沉站在太平間，
看著白布覆蓋的兩具軀體，奇怪地感覺不到悲傷。他以為自己會崩潰，但心里只有一片空白。
"小沉。"一雙溫暖的手從后面抱住他。許沉轉(zhuǎn)身，看見姐姐許晴哭紅的眼睛。
許晴比他大七歲，在外地讀研究生。葬禮上，她一直緊緊握著許沉的手，
好像怕他也會消失一樣。"我會照顧你。"許晴在父母墓前承諾，"我們還有彼此。
"許沉點點頭。他突然意識到，二十二歲的許晴放棄了自己的生活回來照顧他。
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fā)緊。許晴辦理了休學(xué)，在本地找了份工作。他們搬出了原來的大房子，
住進一間小公寓。許晴學(xué)會了做飯，雖然常常燒焦；許沉則開始打工，補貼家用。
"你應(yīng)該回去完成學(xué)業(yè)。"一天晚飯后，許沉對正在洗碗的許晴說。許晴搖搖頭，
泡沫沾在她的睫毛上，"現(xiàn)在這樣挺好。"許沉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盤子，"我來洗。
你去休息。"許晴沒有動，而是突然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許沉僵住了，
他感覺到姐姐的肩膀在輕微顫抖。"我好想他們，"許晴悶聲說，"每天都想。
"許沉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多年前對寧小雨做的那樣。那一刻，
他意識到許晴不是他記憶中無所不能的姐姐，而是一個同樣失去父母的女孩。那天之后，
他們之間的某種隔閡消失了。許晴不再試圖扮演完美的監(jiān)護人，許沉也不再把自己封閉起來。
他們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有時只是安靜地各自看書。一個雨夜，許沉被雷聲驚醒。
他起床去關(guān)窗，看見許晴房間的燈還亮著。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看見許晴坐在床上，
抱著父母的相冊流淚。許沉沒有出聲，只是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許晴靠在他肩上，
淚水浸濕了他的睡衣。"你知道嗎，"許晴輕聲說，"媽媽臨走前那天，
跟我說要好好照顧你。"許沉握緊她的手，"你做得很好。"許晴抬頭看他，
眼睛里閃著淚光，"真的嗎？
我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許沉突然有種沖動想吻去她臉上的淚水。
這個念頭讓他心跳加速，同時也感到一陣恐慌。他迅速站起來，"很晚了，睡吧。
"回到自己房間，許沉盯著天花板直到天亮。他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一時沖動，
是親情在特殊時刻的混淆。但當(dāng)他閉上眼睛，浮現(xiàn)的不是父母的臉，而是許晴含淚的微笑。
高中畢業(yè)那天，許晴送了他一塊手表。那是她用三個月工資買的。"我為你驕傲。
"她幫他戴上手表，手指輕輕擦過他的手腕，留下一陣微妙的觸感。
許沉看著眼前這個為他放棄夢想的女人，突然意識到許晴有多美——不是作為姐姐的美，
而是一個女人的美。她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紋，頭發(fā)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光澤，
但這些只讓她更加真實，更加...令人心動。這個認知讓許沉感到恐懼。
他借口同學(xué)聚會匆匆離開，整晚都在外面游蕩。回家時已是凌晨，發(fā)現(xiàn)許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面前放著涼透的蛋糕。許沉輕輕抱起她，許晴在他懷里動了動，無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
她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酒香。許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許晴突然睜開眼睛，"小沉？""嗯，睡吧。"他低聲說，想要抽身。
許晴卻拉住他的手，"陪我一會兒，就像小時候那樣。"許沉僵在原地。小時候他怕黑，
常常溜到許晴床上。但那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了。最終，他還是在床邊坐下。
許晴滿足地嘆了口氣，很快又睡著了。許沉看著她平靜的睡顏，
感到一種既甜蜜又痛苦的矛盾。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許晴高興得哭了出來。
是本地的重點大學(xué)，這意味著許沉可以繼續(xù)住在家里。"我就知道你能行！
"許晴跳起來抱住他，轉(zhuǎn)了個圈。許沉不得不摟住她的腰保持平衡，兩人笑成一團。
當(dāng)許晴的嘴唇不小心擦過他的臉頰時，笑聲戛然而止。他們同時退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尷尬。"我...我去做飯。"許晴轉(zhuǎn)身進了廚房。許沉站在原地，
摸著自己發(fā)燙的臉頰。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他對許晴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姐弟的界限。
這個認知讓他既興奮又恐懼。大學(xué)生活比許沉想象的忙碌。他選擇了計算機專業(yè)，
同時打兩份工減輕許晴的負擔(dān)。許晴也重新開始工作，生活似乎正在步入正軌。
但那個雨夜的感覺從未消失。每當(dāng)許晴無意中碰到他，或者靠得太近，許沉就會心跳加速。
他開始刻意保持距離，晚歸，少說話。許晴注意到了他的變化，但什么也沒問。一個周末，
許沉回家發(fā)現(xiàn)許晴發(fā)著高燒。他請了假照顧她，喂藥、換冰毛巾。半夜，許晴的燒退了，
卻開始說胡話。"不要走...小沉...別丟下我..."她抓住許沉的手，
力道大得驚人。許沉輕聲安慰她，"我在這里，不會走的。"許晴睜開眼睛，目光渙散，
"你喜歡別人了嗎？那個經(jīng)常和你一起回來的女生？"許沉愣住了。
他確實和同學(xué)林悅一起做過幾次小組作業(yè)，但只是普通朋友。"沒有，只是同學(xué)。"他說。
許晴似乎沒聽見，自顧自地說："我可以不是姐姐...我可以..."聲音漸漸低下去，
又睡著了。許沉坐在黑暗中，心跳如雷。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
第二天許晴退燒了，對昨晚的事只字不提。許沉也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但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改變了。第二篇章：重逢與抉擇大學(xué)二年級的春天，
許沉參加了天文社的觀星活動。他本不喜歡這種集體活動，但教授額外學(xué)分的誘惑太大。
天文館穹頂下，投影出的銀河緩緩旋轉(zhuǎn)。許沉坐在角落，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
社長正在介紹夏季大三角，聲音在空曠的場館里回蕩。
"接下來請寧老師為我們講解一下近期發(fā)現(xiàn)的彗星。"社長的聲音突然變得恭敬。
一個穿淡藍色襯衫的女孩走上臺，扎著簡單的馬尾，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海螺項鏈。
許沉不經(jīng)意抬頭，視線突然定格——那個海螺和他小時候在海邊撿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大家好，我是市天文臺的寧小雨。"女孩微笑著開始講解，聲音清澈。許沉放下手機，
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有什么東西在他腦海中閃爍，像遙遠的星光，微弱但執(zhí)著。
他確信自己沒見過這個女孩，卻又覺得她無比熟悉。講座結(jié)束后，學(xué)生們圍上去提問。
許沉猶豫了一下，也走了過去。當(dāng)他站到寧小雨面前時，對方正在低頭整理資料。
"有什么問題嗎？"寧小雨抬頭，目光與許沉相接的瞬間，她的瞳孔驟然擴大，
手中的文件夾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是你..."她輕聲說，聲音微微發(fā)顫。
許沉困惑地皺眉，"我們認識嗎？"寧小雨的表情從震驚變成難以置信，
最后定格在一種復(fù)雜的悲傷上。她彎腰撿起文件夾，手指微微發(fā)抖。"不，我認錯人了。
"她勉強笑了笑，"你的眼睛很像一個...老朋友。"許沉點點頭，轉(zhuǎn)身要走，
卻聽見寧小雨又說："等一下！"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如果你對天文有興趣，
可以來天文臺參觀。我們?nèi)本幊讨驹刚摺?許沉接過名片，
上面印著"寧小雨 助理研究員"。他道了謝，把名片塞進口袋，
沒注意到寧小雨一直盯著他離開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脖子上的海螺。那天晚上，
許沉做了一個夢。夢中他站在雨里，一個穿藍色雨衣的小女孩對他喊："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他驚醒過來，額頭上全是冷汗。窗外，初夏的雨輕輕敲打著玻璃。第二天是周六，
許沉鬼使神差地去了天文臺。他告訴自己只是好奇，順便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實習(xí)機會。
寧小雨在門口等他，好像早知道他會來。她今天把頭發(fā)放了下來，
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比昨天年輕許多。"你來了。"她說，眼睛亮得像星星。
許沉跟著她參觀天文臺，聽她講解各種儀器。寧小雨的聲音有種特別的韻律，
讓人不自覺地放松。當(dāng)他們走到一臺老式望遠鏡前時，
寧小雨突然問："你小時候喜歡天文嗎？"許沉想了想，"有個朋友很喜歡。
我們常去一個廢棄的天文臺玩。"寧小雨的手指緊緊抓住望遠鏡的支架，指節(jié)發(fā)白。
"那個朋友...后來怎么樣了？""不知道。她搬走了。"許沉隨口回答，
然后愣住了——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寧小雨，甚至他自己都快忘記這段記憶了。
寧小雨轉(zhuǎn)過身，眼里含著淚水，卻帶著微笑。"許沉，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海螺項鏈在她頸間閃爍，許沉腦中突然閃過無數(shù)畫面：雨中的藍雨衣，星空下的約定，
埋在樹下的海螺...記憶如洪水般涌來，他踉蹌了一下，扶住墻壁。"小雨？
"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時光。寧小雨的眼淚終于落下來。她點點頭，
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許沉看著她，童年的記憶與現(xiàn)實重疊，一種奇異的溫暖在胸口擴散。
他們坐在天文臺的咖啡廳里，寧小雨講述了她這些年的經(jīng)歷。被父親接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