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死得蹊蹺,剛斷氣就被人抬進棺材。>守靈那晚,我夢見他在陰間嘶喊:“救救我!
”>驚醒時,棺材里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音。>撬開棺蓋,里面只有一堆浸透黑水的泥土。
>泥土蠕動,浮現出我爹痛苦扭曲的臉。>我這才想起,
我家祖上是專給閻王送信的“走陰人”。
>而爹生前最后一句話是:“千萬別找我...”---我爹死得蹊蹺。電話里,
村長的聲音夾著濃重的鄉音,穿過電流滋滋啦啦的雜音,
干澀地砸進我耳朵里:“青禾啊…你爹…走了。趕緊回來吧,等著入棺了。”入棺?
我握著手機,骨節攥得發白,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的肉里。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猛地竄上來,
瞬間凍僵了四肢百骸。爹的身體一向硬朗,去年過年回家,
還能扛著百十斤的柴火在山道上健步如飛,怎么突然就……“入棺”?這速度,
快得近乎殘忍,透著一股子強行摁下去的倉促和不容置疑。像是急著要掩蓋什么,又或者,
是急著要送走什么。從打工的城市趕回那個叫“霧鎖村”的老家,
得在破舊的鄉鎮班車上顛簸整整一天。車窗外的景色像被水泡過又曬褪色的舊布,
灰蒙蒙的田野、光禿禿的山坡、偶爾掠過一兩個同樣灰撲撲的村落。越靠近霧鎖村,
空氣里那股熟悉的、濕漉漉的土腥氣就越重,還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腐爛甜味,
絲絲縷縷,鉆進鼻孔,纏繞在肺葉上,沉甸甸地往下墜。車窗玻璃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外面的世界模糊扭曲,如同隔著一層渾濁的淚。
車子喘著粗氣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旁停下。
槐樹虬結的枝干像無數只伸向天空的、干枯絕望的手。村長陳老栓,
一個干癟得像風干橘皮似的老頭,裹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早已等在樹下。
他手里捏著一桿銅煙鍋,沒點,只是無意識地搓捻著。“青禾,回來了?”他迎上來,
聲音嘶啞低沉,眼珠渾濁,躲閃著不敢看我,“唉,節哀…節哀順變。你爹…走得安詳。
”“安詳?”我喉嚨發緊,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怎么走的?我走前還好好的!
”陳老栓布滿皺紋的臉皮抖了一下,那渾濁的眼珠飛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
盯著自己沾滿泥巴的解放鞋鞋尖。“就…就前天夜里,突然說心口疼,
一口氣沒上來…人老了嘛,閻王叫,沒辦法的事?!彼斓卣f著,伸手想拍我的肩膀,
動作僵硬在半空,又訕訕地收了回去,“走吧,靈堂都設好了,就等著你回來…看一眼,
好蓋棺。”他刻意加重了“看一眼”和“蓋棺”幾個字,
仿佛這是一道必須盡快完成的、不容拖延的程序。村里靜得嚇人。霧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濃,
灰白色的,沉甸甸地壓在房檐、樹梢和狹窄的土路上,吸走了所有聲音。偶爾幾聲犬吠傳來,
也悶悶的,像是被什么東西捂住了嘴,很快又沉寂下去。路上遇到的零星幾個村民,
遠遠看見我,都像見了鬼似的,腳步匆匆,眼神躲閃,招呼也不打一個就低頭快步走開。
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疏離里,仿佛我爹的死,連同我這個歸來的兒子,
都成了某種不潔的、需要避諱的東西。終于到了家門口。我家那三間破敗的土坯老屋,
在濃霧中影影綽綽,像一頭蹲伏的、沉默的怪獸。門楣上挑著一盞慘白的紙燈籠,
在濕冷的霧氣里微微搖晃,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
勉強照亮了門框上貼著的那兩張刺眼的白紙。門板虛掩著,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劣質香燭味混合著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腐爛甜味,撲面而來,
熏得我一陣頭暈。堂屋正中,停著一口漆黑的薄皮棺材。棺材頭對著大門,
前面擺著一張破方桌,桌上點著兩根粗大的白蠟燭,燭淚像凝固的血淚,堆滿了燭臺。
一個粗瓷碗里插著幾炷香,青煙裊裊,扭曲上升,融入屋內同樣濃稠的霧氣里。
棺材蓋還沒有完全合攏,留著一道窄窄的縫隙,像是野獸咧開的一道森森黑口。
屋里空無一人。沒有守靈的親族,沒有哭喪的鄰居,甚至連一個照看香火的人都沒有。
只有那兩口搖曳的蠟燭和幾縷孤零零的香煙,映襯著死寂的棺材,顯得格外詭異凄涼。
“人呢?”我聲音發顫,看向身后的陳老栓,“守靈的人呢?”陳老栓咳嗽了一聲,
眼神依舊躲閃:“唉,青禾,你是知道的。你爹…他生前脾氣倔,得罪了不少人。
加上…加上他這走得急,大家伙兒…心里都犯嘀咕,不太敢沾這個邊兒?!彼D了頓,
搓著手,“規矩…規矩不能亂。你是親兒子,這頭一晚的靈,只能你守。
這是祖上傳下的規矩,不能破?!彼Z氣里帶著一種不容商量的、近乎冷酷的堅持。
祖上的規矩?我心頭猛地一跳。爹生前確實跟我斷斷續續提起過一些極其古怪的事情,
什么“陰路”、“引魂”、“送信”……每次都被我當成老人家的迷信囈語,不耐煩地打斷。
難道……那些模糊不清、被我刻意遺忘的話語碎片,此刻竟像冰冷的針,
猝不及防地刺進了我的意識?我走到棺材前。那濃烈的香燭味和腐爛甜味幾乎讓我窒息。
透過那道狹窄的縫隙,我極力朝棺材里望去。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只隱約看到一塊深色的布蓋著。那是我爹?前幾天還在電話里跟我說話,聲音洪亮,
罵我過年不回家的爹?現在就躺在這冰冷的木頭盒子里,蓋著一塊布?我伸出手,
指尖顫抖著,想要掀開那條縫隙,看得更真切些?!扒嗪蹋 标惱纤ㄒ宦暤秃?,
帶著嚴厲的制止意味,“不能掀!蓋棺前最后一眼,是給你留的!現在掀了,驚擾了亡魂,
是要出大亂子的!”他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冰冷得像鐵鉗。
我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心頭那股邪火猛地竄起:“驚擾亡魂?我爹是我親爹!
我看他一眼怎么了?他到底怎么死的?!”陳老栓的臉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更加灰敗,
皺紋深深地擠壓在一起。他死死盯著我,渾濁的眼珠里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的東西,
恐懼、警告,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他嘴唇哆嗦了幾下,
最終卻只是更緊地攥住我的手腕,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青禾,聽叔一句勸。別問!
什么都別問!守好靈,明天一早,安安穩穩送你爹上山入土。入土了,就……就都了了。
”他幾乎是咬著牙吐出最后幾個字,“千萬…千萬別想著找你爹!
他走前…就留下這一句話:‘千萬別找我’!”“千萬別找我……”爹最后的聲音,
透過那部老舊電話的聽筒,帶著電流的嘶嘶雜音和一種極度驚懼的、氣若游絲的嘶啞,
猛地撞回我的腦海。那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刮擦著我的神經。
當時我只當他是病糊涂了,在說胡話??扇缃?,在這死寂的靈堂里,
在陳老栓那近乎詛咒般的警告聲中,這五個字被賦予了難以承受的重量和徹骨的寒意。
陳老栓說完,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又或者是不敢再多待一秒,他松開我的手,
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堂屋。那扇破舊的木門在他身后吱呀一聲合上,
隔絕了外面同樣令人窒息的濃霧。整個老屋,徹底只剩下我,
和那口停放在堂屋中央、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棺材。靈堂里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兩根白蠟燭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在墻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晃動。
那幾炷香的煙,不再筆直上升,而是詭異地打著旋,像幾條糾結的、灰白色的蛇,
在低矮的房梁下盤旋纏繞。那股混合著香燭和腐爛甜味的氣息更加濃郁了,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進一口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淤泥,沉沉地壓在胸口。
時間仿佛被這濃霧和死寂拉長了,每一秒都無比難熬。我坐在棺材旁邊的條凳上,
后背緊靠著冰冷的土墻,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裳直往骨頭縫里鉆。
眼睛死死盯著那口漆黑的棺材,盯著那條幽深的縫隙。
爹最后那句“千萬別找我”和陳老栓的警告在腦子里反復沖撞,撞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從腳底一寸寸爬上來,纏繞住四肢,勒緊喉嚨。我試圖想點別的,
想小時候爹背著我爬山的畫面,
想他粗糙的大手笨拙地給我扎小辮……可那些溫暖的記憶碎片,
一碰到眼前這口冰冷的棺材和屋里彌漫的死亡氣息,就立刻變得模糊、冰冷,
最終被黑暗吞噬。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只是幾分鐘。
一股難以抗拒的、沉重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眼皮像灌了鉛,拼命往下墜。
頭一點一點,意識在清醒與昏沉的邊緣掙扎。就在這時——“咔噠……”一聲極其輕微,
但在死寂中卻清晰得如同驚雷的脆響。我猛地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循聲望去,是供桌上那碗香!碗里插著的三炷香,其中一炷,
竟然從中間齊刷刷地斷了!斷口平滑,上半截灰白色的香灰無力地跌落在供桌粗糙的木板上,
散開一小撮灰燼。剩下的兩炷香,依舊燃燒著,但那裊裊上升的青煙,
卻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不再散開,反而詭異地朝著棺材的方向飄去,絲絲縷縷,
匯入那道狹窄的縫隙。民間老話,守靈香斷,是大兇之兆!尤其還是三長兩短!
一股寒氣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膩冰冷。
就在這極度的驚悸中,那股洶涌的困意再次兇猛地反撲,比之前更加霸道,更加不容抗拒。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強行按下了我的眼皮。我的頭重重地一點,意識像斷線的風箏,
徹底墜入了無邊的黑暗……沒有光。只有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絕對的黑暗。冰冷刺骨,
像無數根細密的冰針扎進皮膚,深入骨髓。我懸浮在這片虛無的黑暗中,
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和死寂。突然,前方,那純粹的黑暗深處,
出現了一點極其微弱、極其不穩定的幽綠色光芒。光芒搖曳著,如同風中殘燭,
隨時可能熄滅。借著這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光,我看到了一個人影!是爹!
他穿著那身下葬時才穿的、漿洗得發硬的深藍色壽衣!
他的臉在幽綠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死尸般的青灰,五官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痛苦而扭曲變形,
嘴巴大張著,像是在無聲地吶喊。他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不是在奔跑,
更像是在一種無形的、粘稠的泥沼里拼命掙扎前進。每一次邁步都異常艱難,
身體大幅度地前傾,雙臂徒勞地揮舞著,像是在推開什么看不見的阻礙。“爹!
”我拼盡全力嘶喊,想沖過去,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移動分毫,仿佛被凍結在原地。
爹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他猛地轉過頭!那雙眼睛,沒有眼白,
只有兩個深不見底、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那黑洞直勾勾地“盯”著我,
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絕望和哀求。就在這一剎那,他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
無數粘稠的、漆黑如墨的陰影從四面八方匯聚、凝結,像沸騰的瀝青,
又像無數糾纏在一起的、滑膩冰冷的觸手。它們翻滾著,咆哮著(雖然沒有任何聲音,
但我能“感覺”到那種無聲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咆哮),以驚人的速度向爹撲去!
爹臉上的恐懼瞬間達到了頂點。他猛地朝我的方向伸出手臂,
枯瘦的手指痙攣般地抓撓著虛空,
喉嚨里發出一種根本不是人類能發出的、混合著極端痛苦和絕望的嘶啞哀嚎:“青禾——!!
救救我!?。e讓他們抓到我——?。?!”那凄厲到極點的嘶喊,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靈魂深處!“啊——!”我猛地從條凳上彈了起來!心臟瘋狂擂鼓,
幾乎要撞碎胸骨。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間淌遍全身,
整個人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一樣劇烈地顫抖。噩夢!是噩夢!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手死死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試圖驅散那夢魘帶來的徹骨寒意。那黑暗,爹扭曲的臉,
那黑洞般的眼睛,還有那無聲咆哮的粘稠陰影……一切都太過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