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三十分,尖銳的電子蜂鳴硬生生刺透粘稠的睡意,像一根燒紅的鐵釬捅進太陽穴。
陳晦猛地彈坐起來,動作太快,整個世界驟然傾斜、旋轉,化作一片混沌的漩渦。墻壁扭曲,
廉價的吸頂燈拖曳出慘白的光痕,死死糊在視網膜上。胃袋沉甸甸地墜在腹腔深處,
像一塊吸飽了污水的爛抹布,每一次痙攣都攪起一陣酸腐的惡心,直沖喉嚨口。
他死死按住額頭,冰涼的手指也無法壓下那暈眩帶來的虛汗。
床板在他身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試圖重新躺下,抓住一點點回籠的安穩,
可身體卻像灌了鉛,沉滯得無法挪動分毫。時間在眩暈的縫隙里無聲地流走,
等他終于勉強凝聚起一絲對抗重力的意志,
目光掃過床頭柜上那個廉價的電子鬧鐘——猩紅的數字冰冷地跳動著:06:00。“糟了!
”兩個字像冰錐扎進心臟,瞬間壓倒了所有不適。要遲到了!
這個念頭激起的恐慌比眩暈更甚。他猛地掀開薄被,雙腳胡亂蹬進地上的塑料拖鞋,
動作踉蹌得像一個提線木偶,關節僵硬,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胃里那塊“抹布”被這劇烈的動作攪得更兇,一股酸水灼燒著食道涌上來,他強行咽下,
喉頭一片辛辣的痛。剛跌跌撞撞沖出臥室狹窄的門,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隔夜油煙和廉價洗滌劑的氣味撲面而來。昏暗的客廳里,
奶奶枯瘦的身影正立在通往廚房的過道口,如同一截風干的樹樁。她渾濁的眼睛,
即使在這樣黯淡的光線下,也精準地捕捉到了孫子臉上狼狽的倉皇和蒼白。“晦娃兒?
”奶奶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著耳膜,“早飯吃了沒?”那語調,
是幾十年來早已凝固成型的、不容置疑的關心。陳晦的腳步被釘在原地。
胃部的抽緊和喉頭的灼燒感瞬間加劇,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煩躁:“來不及了!不吃了!”他繞過奶奶,
那件洗得發硬的老式棉布睡衣擦過手臂,帶來一陣粗糲的觸感。
他甚至不敢看奶奶此刻的眼神,那里面沉淀的擔憂和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東西,像蛛網,
只會讓他此刻的窒息感更重。鑰匙在鎖孔里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他一把拉開那扇鐵皮包著的舊木門。外面樓道里陰冷的穿堂風灌進來,非但沒有帶來清醒,
反而讓他打了個寒噤,眩暈感似乎又加重了一層。門外,
那輛銹跡斑斑的二手桑塔納像個沉默的鐵疙瘩趴著。他剛拉開車門,
一股濃烈的劣質皮革和汽油混合的怪味就沖了出來,差點讓他當場干嘔。
他幾乎是把自己摔進駕駛座,冰冷的塑料座椅硌著骨頭。“晦娃兒!
”父親的聲音像一記悶棍,從樓道口砸過來。他不知何時跟了出來,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樓道本就昏暗的光線,陰影沉重地壓在陳晦身上。
父親陳建國身上還帶著剛從廚房出來的油煙味,那雙粗糙的大手在油膩的圍裙上用力擦著,
眉頭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問你呢,早飯吃了沒?”父親的追問,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習慣性的、不容置喙的權威。“沒有!”陳晦幾乎是吼出來的,
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已經頂到了嗓子眼,他只想立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空間,
逃離這循環往復、如同枷鎖般的“關心”。“沒有?!”父親的聲調猛地拔高,
像拉緊的弓弦,在狹窄的樓道里嗡嗡作響。他往前跨了一步,
布滿老繭的手掌“啪”地一聲重重拍在陳晦半開的車窗上,震得整扇車門都嗡嗡顫抖。
那力道讓陳晦本就混亂的神經猛地一抽。“跟你說了多少遍!要吃早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你那破腸胃,自己心里沒點數?”父親陳建國的臉湊近了,
一股隔夜的煙味和早飯的油膩氣息混合著噴在陳晦臉上,每一句話都像淬了火的鋼針,
狠狠扎進他緊繃的神經。“年輕時候瞎折騰,老了有你好受!現在不吃,以后胃穿孔了,
疼死你都沒人管!到時候別怪老子沒提醒你!”那熟悉的、帶著強烈不滿和訓斥意味的嘮叨,
如同高壓水槍,反復沖刷著陳晦搖搖欲墜的防線。
以及這鋪天蓋地壓下來的“為你好”……所有的東西在他緊繃的神經上擰成一股絕望的絞索,
越收越緊。他感到一陣窒息,眼前父親的影像開始晃動、模糊。就在這時,
奶奶也挪到了車邊。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將一個印著褪色牡丹花的舊搪瓷缸子,
從半開的車窗塞了進來。缸子還是溫熱的,散發著廉價米粥寡淡無奇的氣味。這微弱的溫度,
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陳晦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胃里那股翻騰的酸水再也壓制不住,混合著無法言說的委屈和崩潰感,洶涌地沖了上來。
他干嘔了幾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砸在緊握方向盤的手背上,滾燙。“哭什么哭!
多大的人了!趕緊的!”父親的聲音依舊硬邦邦的,但拍在車窗上的手收了回去,
語氣里那根緊繃的弦似乎松了一絲。陳晦認命了。他顫抖著伸出手,接過那個沉重的搪瓷缸。
蓋子打開,里面是滿滿一缸熬得稀爛的白粥,
上面飄著幾片咸菜葉子和一個煮得過老的荷包蛋。那溫吞寡淡的氣味,
此刻卻比任何毒藥都更讓他恐懼。他閉上眼,屏住呼吸,幾乎是機械性地,
用勺子將滾燙的粥和咸菜一股腦地往嘴里塞。吞咽的動作牽扯著食道和胃壁,
每一次都帶來尖銳的拉扯痛和強烈的反胃感。溫熱的粥滑入食道,
像一條條滾燙的蚯蚓鉆進了胃里那塊沉重的“抹布”,
那“抹布”立刻劇烈地蠕動、抽搐起來。他強忍著,胃里翻攪的酸液灼燒著內壁,
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冰冷的汗珠。第一口粥剛艱難地滑過喉嚨,
一股難以遏制的反酸就猛地頂了上來,帶著灼燒般的痛感。他死死咬緊牙關,
臉頰的肌肉繃得發硬,才把那口混合著胃酸的、滾燙的混合物強行壓了回去。
胃袋深處傳來一陣沉悶的、令人心悸的蠕動感,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不安地翻了個身。
父親和奶奶的身影,隔著模糊的車窗,像兩座沉默的山,帶著固執的期待,
沉沉地壓在他的視野邊緣。他不敢看他們,只能死死盯著方向盤上剝落的塑料表皮,
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白痕。終于,缸子見了底。
最后一口帶著咸菜梗的粥被他囫圇吞下,食道像被粗糙的砂紙磨過,火辣辣地疼。
胃里那塊“抹布”被填得更滿,沉甸甸地墜著,里面那東西的蠕動似乎平息了一些,
但一種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飽脹感取代了之前的絞痛。“這不就對了!
”父親的聲音似乎緩和了些,帶著一種任務完成的輕松,“路上慢點!”他退開一步,
讓出了空間。陳晦像逃命一樣,猛地擰動鑰匙。引擎發出一陣茍延殘喘般的咳嗽,
終于轟響起來。他掛上檔,一腳油門踩下去,破舊的桑塔納顫抖著、喘息著,猛地向前一竄,
輪胎摩擦著粗糙的水泥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帶起一股嗆人的灰塵。
車尾燈在昏暗的樓道口劃出兩道短暫而猩紅的軌跡,如同兩道滲血的傷口,
迅速消失在晨霧彌漫的街道盡頭。后視鏡里,
那兩座“山”的輪廓——父親寬厚而沉默的身影,
奶奶佝僂而執拗的剪影——在彌漫的灰塵中迅速變小、模糊,
最終被冰冷的鋼鐵和渾濁的晨霧徹底吞噬。第一日清晨的強行投喂,
如同開啟了某個黑暗的儀式。第二天,
第三天……時間在胃袋深處那日益加劇的翻攪和絞痛中緩慢爬行。
每一次強行咽下那些溫熱的、被稱作“關心”的早餐,
都像是在向胃里那個看不見的囚徒進獻貢品。第四天的清晨,
陳建國照例把那個印著褪色牡丹的舊搪瓷缸塞進陳晦手里。粥的溫度透過搪瓷傳到掌心,
卻像握著燒紅的炭。胃里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翻攪感立刻洶涌起來。他木然地接過,
如同接過每日的刑具。“快吃!磨蹭什么!”父親的聲音像鞭子抽在耳膜上。
陳晦麻木地揭開蓋子,一股混合著米粒發酵般微酸的氣味沖進鼻腔。
他機械地舀起一勺黏稠的白粥,塞進嘴里。味蕾早已麻木,
只有灼熱的異物感順著食道一路下滑。胃袋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擰絞!
劇烈的痙攣讓他瞬間佝僂了身體,手里的搪瓷缸“哐當”一聲砸在方向盤上,
滾燙的粥潑灑出來,燙紅了手背,也濺滿了臟污的儀表盤。“嘔——哇——!
”他再也無法控制,猛地推開車門,半個身子探出去,劇烈地嘔吐起來。
胃里的酸液和半消化的食物殘渣噴射而出,灼燒著喉嚨和口腔。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看看你!像什么樣子!”父親粗魯的呵斥聲在頭頂炸響,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鉗住了他試圖擦拭嘔吐物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爸…不行…真的…嘔……”陳晦掙扎著,想把手抽回來,但父親的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胃部的絞痛如同刀絞,新一輪的嘔吐感又涌了上來。“什么不行!吐干凈了正好!
”父親的聲音冰冷,另一只手強硬地抓過掉在座位上的搪瓷缸,里面還有小半缸溫熱的粥,
“越是這樣越要吃點!空著肚子吐酸水更傷胃!給我吃完它!別他媽跟個娘們似的嬌氣!
”手腕被死死按住,劇痛傳來,陳晦幾乎能聽到自己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他被迫仰起頭,
張著嘴,像一只待宰的、無法反抗的牲口。父親將剩下的粥,連同粘在缸壁上的糊糊,
一股腦地往他嘴里灌。滾燙、粘稠的混合物粗暴地沖進食道,
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苦和強烈的窒息感。
“唔……唔唔……”他徒勞地扭動著頭顱,發出含糊的嗚咽,
淚水混合著嘔吐物的殘汁流進鬢角。胃里翻江倒海,那被強行灌入的食物像滾燙的鉛塊,
砸在早已不堪重負的胃壁上。他感到有什么東西被這粗暴的沖擊硬生生擠壓了出來。
“哇——!”又是一大口穢物噴射在車門外的水泥地上。這一次,
在渾濁的、散發著酸腐氣味的嘔吐物里,赫然混著一塊暗紅色的、邊緣模糊的東西。
它只有指甲蓋大小,像一塊被嚼爛又吐出來的生肉,黏糊糊地躺在污穢之中,
表面似乎還覆蓋著一層滑膩的、半透明的膜。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肉塊旁邊,
纏繞著幾根細細的、彎曲的黑色毛發,濕漉漉地粘在一起,在清晨黯淡的光線下,
泛著一種詭異的、不屬于人體的光澤。陳晦死死盯著那塊東西,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凍結了血液。恐懼像無數冰冷的鋼針,
密密麻麻地扎進他的大腦皮層。他猛地抬頭看向父親,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驚駭和求救。
陳建國只是皺著眉,嫌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污物,
隨即目光又落回兒子慘白如紙、涕淚橫流的臉上,眼神里沒有絲毫的動容或驚疑,
只有那種根深蒂固的、不容置疑的“正確”。“吐完了?”他哼了一聲,松開鉗制的手腕,
仿佛剛才只是完成了一項必要的清理工作,“吐完就舒服了!明天更要按時吃!聽見沒?
上班去!”他用力拍了拍車門,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給這場酷刑敲下了休止符。
陳晦癱軟在駕駛座上,大口喘著粗氣,手腕上留下幾道青紫色的指印。
胃里那沉重的東西似乎暫時安靜了,但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那塊暗紅肉塊和詭異毛發的恐懼,
像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顫抖著發動車子,
破舊的引擎發出一聲嗚咽,載著他和胃里那個無法言說的秘密,
搖搖晃晃地再次沒入冰冷的晨霧。后視鏡里,那塊嘔吐物和詭異的肉塊,
連同父親那張刻板的臉,在視野里扭曲、模糊,最終被徹底拋在身后污濁的空氣中。
第六日傍晚,陳晦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家。推開門,
廚房里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響和奶奶絮絮叨叨的自語。他徑直走向狹小的衛生間,反手鎖上門。
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廉價香皂的混合氣息。他擰開水龍頭,
捧起冰冷的自來水潑在臉上,試圖澆滅胃里那股持續不斷的、令人煩躁的灼燒感。
水流滑過下頜,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投向墻上那塊布滿水漬和裂紋的方鏡。
鏡子里的人影讓他渾身一僵。昏黃的燈光下,鏡面映出他疲憊不堪的臉,眼窩深陷,
嘴唇干裂毫無血色。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他的視線凝固在自己的腹部。
那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下,小腹的位置,明顯地隆起了一個不自然的弧度。不是肥胖的松軟,
而是一種緊繃的、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頂著的凸起。更讓他血液幾乎凍結的是,
就在他目光鎖定的剎那,那層薄薄的棉質布料下,清晰地、劇烈地蠕動了一下!
像是一條被驚擾的巨蟒在皮膚下猛然翻了個身,頂起一個駭人的、拳頭大小的鼓包,
隨即又迅速塌陷下去,留下T恤表面一道詭異的、緩緩平復的褶皺軌跡。“呃!
”陳晦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胃里猛地一陣翻攪,他下意識地死死捂住嘴巴,
才沒當場嘔出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
他猛地撩起T恤下擺,露出蒼白的肚皮。燈光下,腹部皮膚繃得緊緊的,
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異常清晰。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指尖冰涼,
輕輕按在那剛才蠕動的位置。皮膚下的觸感……堅硬,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彈性。
仿佛下面包裹的不是柔軟的內臟,而是一塊……活著的、充滿力量的硬物!
他的手指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東西的存在,一種深沉、緩慢、帶著生命節律的搏動,
正透過皮膚和肌肉,一下、一下地傳遞到他的指尖,沉重得如同擂鼓。恐懼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他的口鼻。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磚墻壁上,
發出沉悶的響聲。鏡子里的自己,眼神驚恐得如同瀕死的困獸,
死死盯著腹部那詭異的隆起和搏動。這不是錯覺!不是消化不良!
有什么東西……一個活物……在他的肚子里!就在那里!正在生長!“咚咚咚!
”粗暴的敲門聲猛地響起,像重錘砸在他緊繃的神經上。“晦娃兒?在里面磨蹭啥呢?
掉茅坑里了?”是父親陳建國不耐煩的聲音,帶著一貫的粗糲。“沒……沒事!
”陳晦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慌忙放下衣擺,試圖擋住那可怕的隆起,
但手指的顫抖卻無法停止。鏡子里,他腹部的T恤下,
那詭異的搏動感似乎并未因衣物的遮掩而消失,反而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清晰,
每一次起伏都牽扯著他脆弱的神經。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霉味灌入肺部,
卻無法平息胸腔里狂跳的心臟。他擰開門鎖,低著頭,不敢看門口的父親,側著身,
幾乎是貼著墻壁,飛快地溜了出去,像一只急于逃離陷阱的驚弓之鳥。第七天的晨曦,
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準時,再次透過污濁的玻璃窗,將慘白的光斑投射在陳晦緊閉的眼瞼上。
五點三十分,噩夢般的鬧鈴準時尖叫。他幾乎是彈坐起來,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
但更強烈的是腹部那沉甸甸的、如同懷揣著一塊冰冷巨石的墜脹感。每一次呼吸,
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地牽動著腹部深處那個活物的搏動。它又變大了,存在感比昨天更強,
每一次微小的蠕動都帶來一種內臟被擠壓的鈍痛和無法形容的異物感。
他強忍著惡心和腹部的沉重,掙扎著下床。腳步虛浮地走向衛生間。冷水潑在臉上,
他鼓起最大的勇氣,再次看向鏡子。這一次,腹部的隆起更加明顯了。即使隔著寬松的睡衣,
也能清晰地看到那突兀的、緊繃的輪廓。像一個倒扣的小碗,硬生生地頂在他的下腹部。
鏡子里的人影臉色灰敗,眼瞳深處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一種瀕死的枯槁氣息籠罩著他。
他顫抖地解開睡衣的系帶,撩起衣襟。燈光下,蒼白皮膚下的景象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凸起部分皮膚繃得發亮,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
隱隱能看到下面青紫色、虬結的血管網絡。而最令人頭皮炸裂的是,就在他目光的注視下,
那緊繃的皮膚表面,清晰地鼓起一個鴿蛋大小的、緩慢移動的硬塊!
它沿著一個既定的、令人費解的軌跡,在皮膚下爬行,所過之處,
皮膚被頂起一道蜿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凸痕,如同一條肥碩的蛆蟲在尸皮下拱動。
他甚至能“看”到那東西堅硬的、角質般的輪廓!
“呃啊……”一聲壓抑的、充滿恐懼的呻吟從他喉嚨深處擠了出來。他猛地彎下腰,
雙手死死捂住嘴巴,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膽汁灼燒著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