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錨點
罡風如億萬把淬毒的冰刃，撕扯著陸昭的每一寸皮肉。意識在極寒與劇痛中沉浮、撕裂，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僅靠丹田那枚微弱發燙的玄丹雛形死死守住最后一點火星。身體在混亂狂暴的空間亂流中翻滾、碰撞，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骨骼碎裂的悶響，鮮血剛涌出就被凍結成紫黑色的冰晶，又在下一瞬被罡風刮成粉末。
他不知道自己墜落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唯有識海中那瘋狂閃爍、被猩紅警告和扭曲亂碼徹底淹沒的系統光幕，如同瀕臨崩潰的燈塔，昭示著與那“食客”連接的極度不穩定。
【警告！空間坐標嚴重偏移！脫離預設航道！】
【……‘食材’……污染……活性……失控……】
【……強制……穩定……失敗……請求……源……坐標……鎖定……失敗……】
【……清理……協議……滋……預……啟動……】
斷斷續續、充滿混亂驚怒的提示音，如同跗骨之蛆，伴隨著撕裂靈魂的電流噪音，持續折磨著他瀕臨潰散的神經。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無邊的黑暗與混亂徹底吞噬、碾碎成虛無之際——
啵！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在絕對的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陸昭感覺自己撞破了一層無形的、粘稠的薄膜。
剎那間，那足以凍斃金丹的恐怖玄陰罡風、那撕裂空間的狂暴亂流，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瞬間抹去！
身體驟然一輕，隨即重重摔落。觸感并非堅硬的玄冰，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微弱彈性的、仿佛某種生物內臟壁的粘膩。
他掙扎著，艱難地抬起頭，視野被濃稠的血色和破碎的黑暗占據。過了好幾息，那劇烈的眩暈和劇痛才稍稍退去，眼前的景象才勉強聚焦。
這是一個……無法用常理描述的詭異空間。
沒有天，沒有地，沒有方向。四周是粘稠、蠕動、不斷變幻著暗紫、深紅、墨綠等污穢色澤的“壁障”，散發著濃烈的腐敗腥甜氣息，如同置身于某個巨大怪物的腐爛腔體內部。空間本身似乎在緩慢地呼吸、收縮，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腳下是同樣粘膩、微微起伏的“地面”，踩上去軟滑惡心，一些地方還滲出粘稠的、閃爍著微光的暗色液體。
唯一的光源，來自空間中央。
那里，漂浮著一簇微弱、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幽藍色火焰。
火焰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極其黯淡、幾乎透明的人形輪廓。那輪廓盤膝而坐，姿態僵硬，如同風化了千年的石雕。火焰的光芒太弱，無法照亮他的面容，只能勾勒出一個極其模糊、枯槁到極致的剪影。
就在陸昭目光觸及那幽藍火焰的瞬間，一個微弱到極致、仿佛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的意念，如同風中飄散的嘆息，幽幽傳來：
“……又……一個……被‘菜單’……選中的……祭品……”
聲音蒼老、枯寂，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一絲近乎憐憫的嘲弄。
陸昭的心猛地一沉！他強忍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調動起體內僅存的一絲靈力護住心脈，嘶啞開口：“你……是誰？”
那幽藍火焰微微搖曳了一下，枯槁輪廓的頭部似乎極其緩慢地抬了抬。
“我是誰？”意念中的聲音帶著一絲恍惚，仿佛沉睡了太久太久，“名字……早已遺忘……和血肉……一起……獻祭給了……那場……‘飛升’的……盛宴……”
“盛宴”二字出口的瞬間，那微弱的幽藍火焰猛地一顫，火焰中枯槁的人影輪廓劇烈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整個空間都隨之劇烈波動，粘稠的壁障上滲出更多污穢的粘液。
“……三百年……還是……四百年？”意念繼續飄蕩，充滿了時間錯亂的迷茫，“困在這……被‘祂’……排泄出來的……污穢……夾縫里……看著……一個又一個……自以為……踏上仙途的……可憐蟲……被‘菜單’……養肥……再被……端上……那……永不滿足的……餐桌……”
陸昭瞳孔驟然收縮！飛升……盛宴……排泄的污穢夾縫……這枯槁的存在，竟然也是……曾經的“食材”！一個成功“飛升”后，卻不知為何被遺棄在這空間夾縫中的幸存者？！或者說……殘渣？！
“你……飛升過？！”陸昭的聲音因震驚和急切而更加嘶啞，他掙扎著想靠近那簇幽藍火焰。
“飛升？”枯槁輪廓發出一陣意念的、無聲的慘笑，那幽藍火焰瘋狂搖曳，仿佛隨時會崩潰，“那是……上菜！是……屠宰！”
意念陡然變得尖銳、凄厲，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恐懼，直接沖擊著陸昭的識海：
“……功法……是食譜！靈力……是香料！道基……是擺盤的……骨架！”
“……‘系統’……是食客……點菜的……玉簡！道韻點……是標注……食材……火候的……刻度！”
“……飛升……大典……就是……開席的……鐘聲！”
“……我看見……師祖……血肉……坍縮……重組……變成……一桌……永遠在……尖叫……永遠在……蠕動的……宴席！！”
“……我看見……同門……師長……他們的……道果……神魂……被無形的……刀叉……分割……咀嚼……吞咽……！”
“……我看見……‘祂’……投下的……陰影……籠罩……整個……‘牧場’……貪婪……漠然……永無止境！！”
每一個意念碎片，都如同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陸昭的靈魂上！比石壁上的警告更直接！更血腥！更令人窒息！他仿佛親眼目睹了那場血肉坍縮、靈魂哀嚎的恐怖盛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嚨，卻只吐出幾口帶著內臟碎片的血沫。
“……那……系統……背后的……東西……”陸昭強壓下翻騰的恐懼和惡心，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問題，“……到底是什么？！”
幽藍火焰劇烈地明滅著，枯槁輪廓在火焰中痛苦地扭曲。過了許久，那意念才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無力感傳來：
“……不可知……不可視……不可名狀……”
“……祂們……來自……規則……之外……時間……之外……”
“……我們……是……圈養的……牲畜……牧場……就是……牢籠……”
“……‘系統’……是……枷鎖……也是……定位的……錨……”
錨！
這個字眼如同閃電，劈開了陸昭混亂的腦海！他猛地想起玄冰寒窟崩塌前，系統瘋狂閃爍的警告中反復出現的字眼——【坐標鎖定】！【源坐標】！還有之前從污穢信息流中窺見的【坐標錨定】、【空間薄弱點】！
“錨點！”陸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不是……打破這錨點……就能擺脫這‘菜單’？！擺脫這系統？！”
那枯槁的輪廓猛地一震！幽藍火焰驟然亮了一瞬，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點活力！意念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絲微弱的希冀：
“……你……竟能……想到……此處？！”
“……不錯！錨點！！”
“……‘系統’……深植……神魂……與……道基……是……祂們……感知……鎖定……‘食材’……最精準……的……錨！”
“……但……錨點……并非……不可……污染！！”
“……此地……就是……錨點……鏈接……被‘祂’……自身……排泄的……污穢……所……干擾……扭曲……的……縫隙！”
“……我的……殘魂……能……茍活……于此……便是……靠……燃燒……自身……被……污染……扭曲的……本源……干擾了……一絲……錨定……鏈接！”
“……你……方才……引發……寒窟……異變……用的……那股……力量……帶著……強烈的……反抗……意志……和……生命……烙印……那是……污染……錨點……最好的……引子！！”
枯槁意念如同回光返照般變得清晰而急促，每一個字都帶著燃燒靈魂的迫切！
“告訴我！怎么做！”陸昭不顧一切地嘶吼，身體因激動和劇痛而劇烈顫抖。他感覺到自己丹田內的玄丹雛形，似乎感應到了這關乎生死的對話，正微弱地搏動著，散發出之前那股灼熱的反抗波動。
“……以……你身……為……爐！以……你血……為……墨！以……你魂……中……那股……不屈……的……意志……為……火！”
“……將……你的……生命……烙印……和……那……污染……的……力量……強行……注入……你……識海中……那……‘菜單’……的……核心！！”
“……在……那……錨點……最深……處……刻下……屬于……你……自己的……烙印！！”
“……讓……‘祂’……無法……再……精準……定位！讓……‘菜單’……的……指令……混亂！！”
“……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反抗！！”
枯槁意念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在傳遞完這至關重要的信息后，驟然黯淡下去！那幽藍火焰猛地收縮，變得只有豆粒大小，其中的輪廓幾乎完全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
“……快……來不及了……”意念微弱得如同蚊蚋，“……‘清理者’……已被……驚動……它……嗅到……失控……‘食材’……和……污染……的氣息……它……來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絕望的警告——
【滋——！！！】
【檢測到高濃度污染源及失控食材！】
【清理協議強制啟動！】
【目標鎖定：陸昭（編號：甲子柒叁肆）及未知污染殘渣。】
【執行：徹底凈化！】
識海中，那剛剛因空間紊亂而暫時混亂的系統光幕，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刺目猩紅！所有亂碼和警告瞬間被一個巨大、冰冷、不斷旋轉的【凈】字取代！一股遠比莫無涯威壓更恐怖、更純粹、更帶著程序化殺戮指令的冰冷意志，如同滅世洪流，轟然降臨！瞬間鎖定了陸昭和他身邊那簇即將熄滅的幽藍火焰！
與此同時，陸昭身后那粘稠蠕動的空間壁障，猛地向內凹陷！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拳狠狠擊中！一個邊緣閃爍著猩紅數據流光芒的、不規則的“破洞”，被強行撕開！
破洞之外，并非虛空亂流，而是……一片更加深沉、更加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與希望的絕對黑暗！
一股冰冷、機械、帶著絕對抹除意味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從那破洞中洶涌灌入！一個模糊的、由純粹黑暗構成的、無法形容具體形態的“輪廓”，正從那破洞中……緩緩“擠”入這片夾縫空間！
“清理者”！
系統背后那“食客”派出的，專門處理“過期食材”和“污染源”的劊子手！
陸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他毫不懷疑，一旦被那黑暗“輪廓”鎖定，他和那枯槁殘魂，瞬間就會被“凈化”成最原始的粒子！
沒有時間猶豫了！
“啊啊啊——！！！”
陸昭雙目瞬間赤紅如血！口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滔天恨意的咆哮！他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如鉤，帶著決絕的瘋狂，狠狠刺向自己的眉心！
嗤！
指尖裹挾著最后殘存的土火靈力，瞬間刺破皮肉，深**入頭骨！劇痛如同炸雷在腦中爆開！但他毫不停頓，指尖在溫熱的血肉和堅硬的顱骨內，蘸滿了自己滾燙的、蘊含生命本源烙印的精血！
同時，他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志，丹田玄丹雛形中爆發出的最后一絲灼熱反抗波動，以及從枯槁意念中領悟到的、關于污染與扭曲的混亂真意……盡數凝聚！化作一股狂暴到極點、充滿褻瀆意味的意念洪流！
識海之中，那巨大的、旋轉的猩紅【凈】字下方，系統光幕的核心區域——一片由無數冰冷、規整、散發著非人規則感的符文和數據流構成的“錨點”核心——清晰地暴露在他的意念“視野”之中！
“給我——刻下！！！”
陸昭染血的指尖，帶著那股混合了精血、意志、反抗波動和混亂真意的狂暴洪流，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向那冰冷的系統錨點核心！
以身為爐！以血為墨！以魂中不屈為火！在這連接著食客的冰冷菜單核心深處，刻下屬于食材的——反骨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