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在靈車的擋風玻璃上,雨刷器機械地左右擺動,
卻始終無法完全清除那層薄薄的水霧。馮默點燃今晚的第七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讓尼古丁在肺部盤旋。凌晨兩點十七分,市立醫院后門的裝卸區空無一人,
只有幾盞慘白的燈光在雨中顯得格外孤寂。"馮師傅,又麻煩您了。
"醫院保安老張披著雨衣走過來,敲了敲車窗。馮默掐滅煙頭,搖下車窗,
冷風夾著雨水立刻灌了進來。"幾具?"他簡短地問,聲音低沉沙啞。"就一具,年輕女性,
車禍。家屬已經簽完字了,直接送城南殯儀館。"老張遞過來一份文件,
馮默接過來隨手放在副駕駛座上,連看都沒看一眼。"我去開后門。"老張說著走向裝卸區。
馮默嘆了口氣,從駕駛座下摸出半瓶二鍋頭,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燒著喉嚨,
卻溫暖不了他冰冷的手指。五年了,自從接下這份工作,他幾乎每晚都與死亡為伴。
運送尸體不是什么體面活,但工資高,而且不需要與人打交道——這正是他需要的。
他穿上反光背心,戴上一次性手套,走向裝卸區。推床上蓋著白布,
輪廓顯示那確實是個身材嬌小的女性。馮默熟練地將推車推向靈車后部,
與老張一起將遺體抬進車廂。"聽說挺慘的,整張臉都毀了。"老張低聲說,
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想和馮默聊天。馮默沒有回應,只是將推車固定好,關上了后門。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回到駕駛座,
他看了眼文件上的名字:林小婉,23歲。一個年輕生命的終結,
對他來說只是今晚的工作量。靈車緩緩駛出醫院,融入雨夜的街道。馮默打開了收音機,
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老歌,女歌手沙啞地唱著關于離別和回憶的歌詞。他調大了音量,
試圖驅散車廂內令人窒息的寂靜。轉過第三個路口時,一陣異樣的感覺爬上馮默的脊背。
后視鏡中,他隱約看到白色的布單似乎在動。他猛地踩下剎車,
靈車在濕滑的路面上滑行了幾米才停下。"見鬼..."馮默低聲咒罵,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太累了,加上那口酒的緣故。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啟動車子。然而,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馮默再次看向后視鏡,
這次他清楚地看到——白布單下的人形輪廓不見了。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
馮默將車靠邊停下,手指顫抖地解開安全帶。他需要確認一下,一定是固定帶松了,
尸體滑到了地板上。一定是這樣。后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冷風迎面撲來,
比雨夜的空氣還要冰冷。馮默的手電筒光束在車廂內來回掃射——推車還在,
固定帶完好無損,但白布單平鋪在推車上,下面空無一物。
"這不可能..."馮默爬上后車廂,掀開白布單,下面確實什么都沒有。
他瘋狂地檢查車廂的每個角落,甚至掀開了地板上的墊子。二十三歲的林小婉,
就這樣在他的靈車里消失了。馮默跌坐在車廂地板上,大腦一片空白。五年來,
他運送過數百具尸體,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他顫抖著摸出手機,猶豫要不要報警。
該怎么解釋?"警官,我弄丟了一具尸體"?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響動從駕駛座方向傳來。
馮默猛地回頭,透過車廂與駕駛室之間的小窗,他看到一個人影坐在副駕駛座上。
恐懼像電流般穿過全身。馮默幾乎是爬著回到駕駛室,當他拉開車門時,
副駕駛座上空無一人。但座位上放著一份文件——不是他之前隨手丟在那里的運輸單,
而是一份醫院的病歷復印件。病歷上的名字讓馮默的血液幾乎凝固:林小婉。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病歷上的日期是今天,但死亡原因一欄卻是空白的。
馮默的手顫抖得幾乎拿不住那張紙。他決定立刻返回醫院,也許老張能解釋這一切。
就在他準備發動車子時,后視鏡中再次出現了那個白色的人形輪廓——尸體又回到了推車上,
就像從未消失過一樣。但馮默清楚地看到,白布單下的人形姿勢變了。之前是平躺,
現在卻像是側臥,甚至能看到一只手的輪廓從布單邊緣露出來,蒼白的手指微微彎曲,
仿佛在向他招手。"操!"馮默猛踩油門,靈車在雨夜中飛馳。
他現在只想盡快把這具詭異的尸體送到殯儀館,然后回家灌醉自己。
城南殯儀館的燈光在雨中顯得格外遙遠。馮默幾乎是跳下車,沖進值班室。"老李!快!
幫我卸貨!"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殯儀館的老李慢悠悠地放下報紙,
看了眼墻上的時鐘。"馮師傅,今天怎么這么急?"他拿起登記簿,跟著馮默走向靈車。
當馮默打開后門時,一切恢復了正常。白布單下的人形安靜地平躺著,沒有任何異常。
老李熟練地檢查了文件,和馮默一起將推車卸下。"年輕女孩啊,真可惜。"老李搖頭嘆息,
"家屬明天上午來認尸,王師傅負責化妝。"馮默只是機械地點頭,
簽完交接單后立刻鉆進駕駛室。他現在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靈車駛離殯儀館時,
馮默從后視鏡中看到老李推著推車進入大樓。就在大門關閉的瞬間,白布單的一角被風吹起,
他仿佛看到那只蒼白的手再次從布單下伸了出來...馮默沒有回家,
而是直接開到了老城區的一家通宵營業的小酒館。
這家名為"忘憂"的酒館是他偶爾會來的地方,老板從不過問客人的心事,只管倒酒。
酒館里煙霧繚繞,只有零星幾個客人。馮默徑直走到最里面的角落,要了一瓶白酒。
三杯下肚后,他的手指才停止顫抖。"再來一瓶。"他對路過的服務員說,聲音低沉。
"一個人喝悶酒容易醉。"一個女聲從旁邊傳來。馮默抬頭,
看到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站在他桌邊。她約莫二十五六歲,黑色長發披肩,
面容清秀但蒼白,眼睛卻異常明亮,在昏暗的燈光下像兩顆閃爍的星星。
"不介意我坐這里吧?其他桌子都有人了。"女子微笑著說,但馮默環顧四周,
酒館里明明還有好幾張空桌。他沒回答,只是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女子自顧自地坐下,
要了一杯溫水。"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女子突然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馮默的手頓了一下,然后繼續喝酒。"我不懂你在說什么。""靈車司機,對嗎?
"女子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今晚運送了一個年輕女孩,她死得很不甘心。
"酒杯從馮默手中滑落,砸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酒館里幾個人轉頭看向他們,
又很快失去了興趣。"你是誰?"馮默壓低聲音問,心跳加速,
"你怎么知道...""我叫蘇雨晴。"女子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推給他,"我是個通靈者。
"名片上除了"蘇雨晴"三個字和一個電話號碼外,沒有任何其他信息。馮默冷笑一聲,
將名片推回去。"我不信這些。""信不信由你。"蘇雨晴喝了口水,"但她找上你了,
那個叫林小婉的女孩。我能感覺到她跟著你。"馮默想起靈車里消失又出現的尸體,
那只從白布單下伸出的手,寒意再次爬上脊背。"你到底想干什么?""幫你。
"蘇雨晴的眼睛直視著他,"也幫她。橫死的人如果有未了的心愿,靈魂會徘徊不去。
她選擇跟你,一定有原因。"馮默站起身,扔下幾張鈔票。"我該走了。
""她會在你夢里出現。"蘇雨晴在他身后說,"當你準備好面對真相時,打給我。
"馮默頭也不回地走出酒館,雨水打在他滾燙的臉上。他決定明天請假,
也許該去看看心理醫生。這一定是工作壓力導致的幻覺。但當他回到家,躺在冰冷的床上時,
那個叫蘇雨晴的女子的話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尤其是她提到"林小婉"這個名字——馮默確信自己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窗外,雨聲漸歇,
但馮默知道,今晚的噩夢才剛剛開始。馮默從噩夢中驚醒時,窗外剛泛起魚肚白。
他渾身冷汗,卻記不清夢的內容,只有一種被什么東西緊緊攥住心臟的窒息感殘留不去。
床頭柜上的鬧鐘顯示早上六點二十,他比平時醒得早了兩個小時。
浴室鏡子里映出一張憔悴的臉,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馮默用冷水狠狠搓了搓臉,
卻洗不掉那種被什么東西盯著的異樣感覺。他下意識地環顧狹小的浴室,當然,什么也沒有。
"神經質。"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嘟囔。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嚇得馮默差點滑倒。
他踉蹌著沖出浴室,抓起床頭嗡嗡作響的手機。屏幕上顯示"殯儀館-老李"。"喂?
"馮默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沙啞。"馮師傅,出怪事了。"老李的聲音壓得很低,
背景音里有隱約的哭聲和腳步聲,"昨晚你送來的那個女孩...林小婉,她的尸體不見了。
"馮默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指節發白。"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值班的小王早上做例行檢查時,發現冰柜門開著,推車空了。監控顯示沒人進出過停尸間,
但尸體就這么...消失了。"老李頓了頓,"更怪的是,剛才醫院來電話,
說她的病歷記錄出了問題,死亡時間對不上。"馮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了昨晚靈車里消失又出現的尸體,還有那份奇怪的空白病歷。"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馮默的目光落在昨晚隨手扔在椅子上的外套上。
一張白色名片從口袋里露出一角。蘇雨晴。那個自稱通靈者的紅衣女子。他猶豫了幾秒,
將名片塞進了錢包。城南殯儀館比平時更加忙碌,幾輛警車停在前院,
穿制服的警察在停尸間進進出出。馮默剛停好車,老李就匆匆迎了上來。
"警察在里面問話呢。"老李拉著馮默避開正門,從側門進入員工休息室,"馮師傅,
你昨晚送她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馮默倒了杯咖啡,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沒有,一切正常。"他撒了謊,"醫院怎么說病歷有問題?
""說是記錄顯示她前天就死了,但明明昨晚才送來的。"老李壓低聲音,
"而且醫院堅稱尸體從未離開過他們的太平間。"馮默的咖啡杯停在半空。"這不可能。
""警察調了醫院的監控,確實顯示尸體一直在太平間。"老李擦了擦額頭的汗,
"可我們也有監控,顯示你昨晚確實送來了一具尸體。現在兩邊監控對不上,警察都懵了。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警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馮默先生?我是刑偵隊的張隊長,
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詢問持續了近兩小時,
警察反復確認馮默昨晚的行車路線、時間點和交接細節。
馮默隱瞞了尸體在靈車里消失又出現的事,只按正常流程描述。
當被問及是否注意到任何異常時,他搖了搖頭。"馮先生,你確定沒在運輸途中停車或繞道?
"張隊長銳利的目光盯著他。"沒有。"馮默面不改色,"直接到醫院再到殯儀館,
全程不到四十分鐘。"張隊長合上筆記本。"好吧,謝謝配合。如果有任何發現,
請立即聯系我們。"警察離開后,馮默向殯儀館請了假。他需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坐進靈車,他猶豫片刻,還是掏出了那張名片。電話接通得很快,
仿佛對方一直在等著他打來。"馮先生。"蘇雨晴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出奇地清晰,
"我就知道你會聯系我。""殯儀館的尸體不見了。"馮默直截了當,
"醫院卻說尸體從未離開過他們的太平間。"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們需要見面談。
你知道老城區的'四季茶館'嗎?一小時后見。"掛斷電話,馮默啟動車子。后視鏡中,
殯儀館的煙囪正冒出淡淡的白煙——今天的第一爐火化已經開始了。不知為何,
那縷輕煙的形狀像極了一個伸向天空的女人手臂。四季茶館位于老城區一條僻靜的小巷,
古色古香的門臉與周圍現代化的建筑格格不入。馮默推開雕花木門,鈴鐺清脆地響了一聲。
茶館內光線昏暗,幾張紅木茶桌旁零星坐著幾位老人。最里面的角落,
蘇雨晴一襲紅衣格外醒目。今天的她沒有化妝,蒼白的臉色在紅色連衣裙的映襯下幾乎透明。
見馮默進來,她微微點頭示意。馮默在她對面坐下,服務生立刻端上一壺冒著熱氣的茶。
"我沒點這個。"馮默皺眉。"我點的。"蘇雨晴給他倒了一杯,"安神茶,你需要它。
"茶水呈現出詭異的深紅色,散發著淡淡的草藥香。馮默沒有碰它。"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蘇雨晴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馮默面前。"今早我去醫院查了林小婉的資料。
"馮默打開信封,里面是一疊病歷復印件和幾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笑容甜美的年輕女孩,
長發披肩,眼睛彎成月牙——與昨晚白布單下的人形完全無法聯系起來。"23歲,
市立醫院實習護士,父母早亡,由姑姑撫養長大。"蘇雨晴輕聲說,
"前天晚上下班后遭遇車禍,送醫搶救無效死亡。""這些我都知道。"馮默翻看著資料,
"但殯儀館的尸體和醫院的記錄對不上,這怎么解釋?"蘇雨晴的眼睛直視著他。
"因為那不是普通的尸體。橫死之人,如果心有執念,靈魂會徘徊不去。她選擇跟著你,
一定有原因。"馮默冷笑一聲。"你是想說鬼魂作祟?""你不信?
"蘇雨晴突然伸手抓住馮默的手腕,她的手指冰涼得不似活人,
"那昨晚靈車里消失又出現的尸體你怎么解釋?病歷上空白的原因欄你怎么解釋?
還有——"她的聲音更低了,"你今早醒來時脖子上的淤青。"馮默猛地抽回手,
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脖子。他早上確實注意到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紅痕,
以為是睡姿不當導致的。"她昨晚試圖告訴你什么,但你不肯聽。"蘇雨晴收回手,
"現在她更生氣了。"茶館的燈光突然閃爍了幾下,
馮默注意到周圍的客人不知何時已經全部離開,連服務生也不見了蹤影。
一種詭異的寂靜籠罩著空間,連窗外常有的城市噪音也消失了。
"我們得去查查林小婉真正的死因。"蘇雨晴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醫院在隱瞞什么。"馮默終于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們怎么查?醫院不會讓我們接觸機密病歷。
"蘇雨晴從信封底部抽出一張卡片。"這是林小婉的員工門禁卡,我從她更衣柜里找到的。
今晚十點,醫院檔案室沒人。""你闖進了員工更衣室?"馮默瞪大眼睛。"為了真相,
有時候需要打破常規。"蘇雨晴微微一笑,那笑容讓馮默莫名感到不安,
"你今晚十點來我家接我,地址在名片背面。"馮默想拒絕,但脖子上的淤青突然隱隱作痛。
他點點頭,將資料塞回信封。"我需要回去準備一下。"走出茶館時,
陽光刺得馮默睜不開眼。他回頭看了一眼,蘇雨晴仍坐在原位,
紅色的身影在昏暗的茶館內如同一滴鮮血。接下來的幾個小時,
馮默試圖用日常工作分散注意力。他接了三個運送遺體的任務,都是自然死亡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