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頂級音頻工程師,我受邀調試一棟兇宅的頂級音響。業主說:“前任屋主殺了全家后,
在循環播放一首自創旋律中自殺。”我戴上監聽耳機開始工作。第一天,聽見細微刮擦聲,
業主解釋是老鼠。第二天,聽見壓抑嗚咽,業主說是風聲穿過煙囪。第三天,
聽見清晰低語:“輪到你了……”業主不再回復消息。
當晚所有音響突然滿功率播放那首死亡旋律。
我拔掉所有電源沖進總控室——所有設備指示燈熄滅,但旋律仍在轟鳴。
墻角監控屏幕亮起:我身后站著一個模糊人影,正把嘴唇湊近我耳邊的空氣錄音話筒。
---雨水砸在車頂,聲音悶得像裹在濕透的棉被里。我推開車門,
冰冷的雨點立刻鉆進衣領,激得我一哆嗦。
胃里那股熟悉的、被砂紙打磨過的鈍痛又涌了上來。我摸出藥瓶,倒出兩片白色的小藥片,
干咽下去。苦澀的藥味在喉嚨口彌漫開,像一團化不開的粘稠霧氣。抬頭望去,
那棟別墅蹲踞在灰暗的天幕下,像一頭濕淋淋的、沉默的巨獸。它太大了,線條冷硬,
棱角分明,壓得人喘不過氣。雨水順著屋檐匯聚成粗粗的水柱,砸在門廊的石階上,
發出空洞的碎裂聲。奇怪的是,明明離得這么近,除了這單調的水聲,
別墅四周竟然一片死寂。連本該喧囂的雨聲,靠近這棟建筑后,
都仿佛被它巨大的陰影吸走了大半活力,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黏稠的安靜。
我拖著沉重的器材箱,推開沉重的雕花銅門。
混合著昂貴木材、新刷油漆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陳舊書本堆積過久的微塵氣味撲面而來,
沖得我眉頭一皺。門廳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肋骨后面咚咚地撞。
水晶吊燈的光芒冰冷地傾瀉下來,
在光潔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我孤零零、微微變形的影子。“林默!你可算來了!
”聲音從側面傳來,帶著一種刻意的熱情,打破了這片沉重的死寂。
陳暉快步從巨大的旋轉樓梯上走下來,臉上堆著笑,西裝筆挺,皮鞋锃亮,
每一步都踏在空曠的回音里。他是我大學同窗,曾經睡在我下鋪的兄弟,
如今已是身價不菲的科技新貴。他熱情地拍著我的肩膀,力道不輕,
震得我胃里又是一陣翻騰。“老同學,這趟就全靠你了!
”他環顧著這奢華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空間,眼神里閃爍著某種近乎貪婪的光,
“這可是我花大價錢弄到手的頂級系統!柏林之聲旗艦,全套!光那對主音箱,就這個數!
”他夸張地比了個手勢,“可這幫蠢貨裝好了,效果死活調不出我要的‘那種感覺’!嘖,
一群飯桶!我就知道,這種精細活兒,還得你這種真正懂聲音、玩聲音的行家來!
”他引著我往里走,穿過同樣空曠得令人不適的客廳,推開一扇厚重的實木門。
門后是一個絕對專業級別的視聽室,如同一個小型影院。
深色的吸音材料覆蓋了墻壁和天花板,營造出極致的寂靜。正前方,
一整面巨大的幕布占據了視線,幕布下方,
幾臺線條冷峻、體型龐大的音響主機沉默地排列著,像幾頭蟄伏的黑色巨獸。
空氣里彌漫著新電子元件特有的、略帶刺激性的氣味。“就是它們,”陳暉指著那幾臺機器,
語氣里充滿自豪,“頂級的硬件,頂級的空間,就差你這雙‘金耳朵’來點石成金了!
”他熟練地打開設備柜,啟動系統。低沉的嗡鳴聲響起,幾排幽藍和暗紅的指示燈次第亮起,
如同黑暗中睜開的一雙雙眼睛。他拿起一個平板,手指快速劃動幾下。“喏,片庫隨便試,
”他把平板塞給我,“4K原盤,杜比全景聲,DTS:X…都給你準備好了。
”我放下沉重的器材箱,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視聽室里那種刻意營造的絕對安靜,
反而讓耳膜有種微妙的壓力感。我走到那張寬大的、如同指揮臺般的設備控制臺前,
目光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旋鈕、推子和顯示屏。專業感撲面而來。
頻響測試話筒和那副陪伴我多年的、價值不菲的專業監聽耳機——森海塞爾 HD800S,
它是我聽覺的延伸,是我賴以生存的工具。“行,我先測測基礎聲學環境。”我說著,
習慣性地將監聽耳機掛在脖子上,開始連接測試話筒。“好,好!你慢慢弄,
需要什么隨時叫我。”陳暉連連點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無可挑剔的笑容,“哦,對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語氣變得有些古怪,臉上的笑容也淡了幾分,
“這房子……之前出過點事。你可能也聽說過?”我正調試聲壓計的手指頓了一下,抬起頭。
房間頂部的嵌入式筒燈在他臉上投下幾塊不均的光斑,
讓他的表情在陰影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嗯,聽說過一點。”我含糊地應道,
關于那場滅門慘案和男主人在音樂中自殺的恐怖傳聞,
早已是這座城市里流傳甚廣的都市傳說。“前任那家伙,”陳暉的聲音壓低了些,
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神秘感,“是個音樂家。有點才氣,但腦子……嘖,不太正常。
老婆帶著孩子跑了,他就徹底瘋了。殺光了能找到的所有親戚,最后……”他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視聽室那面巨大的幕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后面,“就在這間主臥里,
把他自己那臺老式開盤錄音機音量開到最大,
循環播放一首他自己寫的、據說極其詭異的曲子,然后……砰!”他做了個開槍的手勢,
聲音很輕,卻像顆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所以啊,外面都說這房子‘不干凈’。
不過咱們搞技術的,唯物主義者,信這些干嘛?對吧?”他咧開嘴笑了笑,
試圖驅散那點陰冷,但那笑容顯得很勉強,甚至有些僵硬,
“那曲子……我后來在清理他遺物時,在一個加密硬盤里找到了原始文件。音質很差,
但……確實是首‘死亡旋律’。我把它導進系統里了,就放在片庫的‘特殊音效’文件夾里,
文件名就叫‘終曲.wav’。老同學,你要是調試時覺得哪里不對勁,不妨……聽聽看?
權當測試系統極限了,嘿嘿。”他的笑聲在過分吸音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單薄,
很快就被四周的寂靜吞噬了。說完這些,他似乎也覺得話題過于沉重,或者目的已經達到,
便不再停留,轉身走出了視聽室,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
將我一個人留在了這片由頂級音響和冰冷傳聞構成的寂靜空間里。
房間里只剩下設備運行時極其微弱的、幾乎被吸音材料完全吸收的電流哼鳴。
絕對的安靜像一層無形的膜,包裹著我。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將陳暉剛才那番話帶來的不適感壓下去。唯物主義者?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可干我們這行久了,耳朵太靈敏,反而更容易被那些無法解釋的細微聲響所困擾。
我戴上監聽耳機。瞬間,外界徹底消失,世界被壓縮進耳罩內那方寸之地。
只剩下純凈的電子底噪,細微得如同宇宙背景輻射,
這是任何高端電子設備都難以完全避免的“呼吸聲”。我連接好測試話筒,啟動聲壓計,
開始播放一段標準的粉紅噪聲測試信號。
耳機里立刻充滿了均勻、平穩、如同瀑布般的“沙沙”聲。
我專注地盯著控制臺上的頻譜分析儀,手指在推子和旋鈕上精確地微調,
校準著房間各個角落的聲壓平衡,捕捉并修正哪怕極其微小的頻響峰谷。
時間在專注的工作中流逝得無聲無息。測試告一段落,我摘下耳機,
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脖子。房間里依然死寂,只有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嘶…嚓…”一聲極其微弱、短促的刮擦聲,毫無征兆地鉆進我的耳朵。
聲音很輕,很飄忽,像是金屬片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快速拖了一下,
又像是指甲不經意劃過硬物表面。位置……似乎來自我左后方的墻壁深處?我猛地扭頭,
視線緊緊鎖住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里只有覆蓋著深灰色吸音材料的平整墻面,嚴絲合縫,
沒有任何異樣。幻覺?還是胃藥帶來的副作用?我皺緊眉頭,
胃部的不適感似乎又隱隱翻騰起來。我重新戴上耳機,凝神細聽。
耳機里只有測試信號結束后殘留的、干凈到極致的底噪。剛才那聲刮擦,仿佛從未存在過。
我拿起手機,找到陳暉的頭像,快速輸入:“剛在視聽室聽到墻里有刮擦聲,很輕,
但不像設備發出的。你這里確定沒老鼠或者管道問題?”信息幾乎是秒回,
帶著陳暉特有的、略帶調侃的語氣:“哈哈,林大工程師耳朵就是尖!放心,不是鬼。
是老鼠!這老房子,管道井里難免鉆進幾只小東西,已經聯系物業明天來處理了。
別自己嚇自己啊老同學,專心搞你的聲學魔法!”老鼠?我盯著屏幕上的回復,
心里的疑慮并未完全消散。那聲音……太“薄”了,太“干”了,
不像嚙齒類動物爪子抓撓該有的質感和節奏。更像是……某種更堅硬、更冰冷的東西。
但陳暉的解釋似乎也說得通。我放下手機,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強迫自己再次投入工作。
第二天,雨依舊沒停,天色陰沉得如同傍晚。空氣里那股混合著新裝修和舊宅邸的復雜氣味,
似乎變得更加濃重粘稠,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視聽室的吸音材料像一塊巨大的海綿,
貪婪地吸收著一切聲響,包括我自己的腳步聲,都被消解得模糊不清。
我繼續調試環繞聲場的定位精度,播放著測試片段。聲音定位精準無比,
子彈呼嘯著從左耳穿過右耳,雨點從頭頂灑落又在地面濺開,
虛擬的世界在耳機里構建得栩栩如生。突然,一段測試音效的間隙,
背景音樂尚未升起之時——“嗚……嗯……”一絲極其壓抑、極其痛苦的嗚咽聲,
毫無征兆地滲透進純凈的底噪里。聲音非常微弱,仿佛隔著厚厚的棉被,
又像是從極深的地底,或者狹窄的管道深處艱難地擠壓出來。不是哭泣,
更像是某種被扼住喉嚨、瀕臨窒息時發出的絕望悶哼。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顫抖和斷續感。
它并非來自耳機模擬的某個聲場位置,
而是……似乎就彌漫在這片吸音材料營造的絕對寂靜之中,無處不在,
又無法捕捉具體的來源點。我像被凍住一樣僵在控制臺前。耳機里的世界瞬間崩塌,
只剩下這縷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在腦內盤旋。胃里一陣劇烈的痙攣,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我猛地扯下耳機,那嗚咽聲也隨之消失。視聽室死寂無聲,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在耳邊回蕩。
幻覺?不!那聲音的質感、那絕望的情緒,清晰得如同實質!我顫抖著手,再次拿起手機,
點開陳暉的頭像,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不是老鼠!剛才在視聽室,
我聽見……有人在哭!很壓抑的那種嗚咽!就在這房間里!絕對不是什么風聲!
” 信息發送出去,屏幕上方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我死死盯著屏幕,
心跳如擂鼓。幾秒鐘后,回復來了,只有一行字:“別緊張,林默。那是風聲,很大的風,
刮過頂樓廢棄的老煙囪。那煙囪結構有點怪,風灌進去就會發出這種怪聲,像鬼哭似的。
我上去看過,沒事。別自己嚇自己,專注工作。”風聲?煙囪?我抬起頭,
視線仿佛要穿透天花板,看向那看不見的屋頂。廢棄的老煙囪……風聲……這個解釋,
比昨天的“老鼠”聽起來似乎更合理一點。那些古老的建筑,管道結構復雜,
氣流通過時確實可能發出千奇百怪的聲音。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連續工作帶來的疲憊,
加上胃病的困擾,還有這棟房子本身的壓抑氛圍,讓我的感官過于敏感了?我靠在椅背上,
閉上眼,試圖平復劇烈的心跳和胃部的翻攪。煙囪的嗚咽……我在心里反復咀嚼著這個解釋,
試圖說服自己。但內心深處,一絲冰冷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動,無法平息。
那嗚咽聲里蘊含的痛苦和絕望,太真實了。那不像風,更像一個被活埋的靈魂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