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溯的腦海中響起一個慵懶的童聲:“主人!你不是說最愛吃烤串嗎?”
“別急嘛!我倒覺得這里挺好,再待上三、五個月,等你再湮滅十處經穴,也多少有了些自保之力,再走也不遲。”
元溯伸手摸了摸屁股上將要風化的布料,皺眉道:“三五個月?你想讓我光著屁股回去嗎?都是你出的餿主意,非要我換上這身舊衣服,還把我原先的給扔了。”
腦海里,宮無念笑出了豬叫聲,上氣不接下氣地回應:“主人!你穿的那一身,畢竟來自另一個世界,如果被有心人揪著不放,你怎么解釋?”
“其實,摘幾片芭蕉葉子遮一遮,也是可以的,再說了,你一個男的,誰稀罕看嘛!要我說,你還不如就光著屁股去,這樣的話,村里人只會更憐憫你。”
一開始,元溯還覺得宮無念言之有理,后來,他的嘴角就開始抽搐了,咬牙切齒道:“閉嘴,就這么定了,明天一早就走!”
宮無念呵呵笑道:“主人!怎么還急眼了呢?開個玩笑嘛!不過先說好了,自從離開無念秘境起,我就只能呆在你的神域里,很難再影響到外界空間了。”
“你現在的修為,只是初入人境,比武道化境是強了那么一點點,可在那個林引的記憶里,潛靈村有十七位人境大成修士,你這么垃圾,哦……弱雞,可得悠著點,別被人家給打死了,連累我也跟著完蛋。”
元溯嘆了口氣,道:“無念啊!我覺得,在我被打死之前,已經被你給氣死了。”
“既然你現在幫不了我,不如先睡一覺吧,等你醒來,說不定,我已經開辟體內洞天了。”
宮無念:“不不不!在你還是一只弱雞時,我必須為你出謀劃策,呵護你的成長,成為你的指路明燈,這是我的職責……”
五分鐘后,元溯才熄滅了篝火,走到洞口處,望著天空金黃的圓月,陷入了沉思。
澤星界的廣闊,完全打敗了他以往的認知,且不說澤星界掌控的五千多座域外生命星系,僅僅這顆母星的疆域,就足以讓他瞠目結舌了。
自從離開秘境,踏足山頂的那一刻,親眼目睹逶迤無盡的雄偉山巒,元溯的心里,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在林引的記憶里,澤星的直徑,居然高達一千兩百八十多萬千米,是藍星的一千多倍,星球表面積,更是藍星的一百萬倍以上!
澤星棲息著五十多萬億人族,有20個州,2122個郡,220486個縣,每個縣,都有一百多座集鎮,每一個集鎮,又下轄一百多座村落。
十七年前,神秘失蹤在九夷山脈中的那支狩獵隊,就是來自潛靈村。
這座村落,戶籍人口兩萬五千余,是風浦鎮下轄的103座村落之一。
元溯扎好了密密麻麻的拒獸刺,走回巖洞深處,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在心里一遍遍地推敲潛靈村已知的信息,迷迷糊糊中,進入了夢鄉。
極遠處的天空,一道虛幻的人影喃喃道:“原來是他。”
下一刻,身影融入月色,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次日,元溯聽從了宮無念的建議,直到下午三點,才轟塌了洞口,讓坍落的山石封死了巖洞,這才從容離去。
風浦鎮劃撥給潛靈村的狩獵區,東西長60余千米,南北縱深約240千米,每一處山谷的出入口,都設有一塊巨石,以紅點錨定當下的方位,又以144格大小相若的網格,刻繪了狩獵區詳盡的路線圖。
巖洞所在的位置,在狩獵區的東南角,正是秘境的出口,這也是宮無念的主意:盡量避免和潛靈村的狩獵隊遭遇。
在這一個半月的荒野求生中,元溯從未發現過狩獵隊的蹤跡,山間小路也久無人跡,似乎有了廢棄的跡象。
元溯和宮無念一致認為,這應該和十七年前的狩獵隊集體失蹤事件,脫不了干系。
從巖洞穿越到狩獵區西北側的入口,足足有三百千米陡峭的山路,但以元溯如今的腳力,只用了一個半小時。
出口處,就有一條十五米寬的麻石大道,道路兩側是高大挺拔的水杉樹,蜿蜒向北而去,就是潛靈村了。
麻石大道的西側,是水面寬達六公里的上夷溪,東邊是丘陵。
走出綿延40千米的丘陵,就真正抵達了潛靈村的村域——公共產業園。
從踏上麻石大道的那一刻起,元溯就沒有再潛藏蹤跡了,相反,他希望能夠遇上村里的人,先側面了解一番,如果情況沒有超出預期,就可以順利過渡到下一個階段——小蝌蚪找媽媽了。
只可惜,一路走來,除了青山綠水,竟渺無人跡。
潛靈村的倉庫房赫然映入眼簾,這片區域有三排房屋,從南到北依次是倉庫、村辦樓、辦事廳,都是青色的石墻,暗金色的水紋瓦,也是以五脊殿結頂,氣勢恢宏。
腦海里傳來宮無念急切的聲音:“主人!進了村域,還是先找人問一問,摸一摸虛實,別貿然表明身份。”
元溯放慢了腳步,低聲回應:“不如,直奔村辦樓算了。”
對元千尋來說,這是她一生中最屈辱的日子。
此刻,她被封住了經穴,跪在村辦樓門口的高臺上,臺下的廣場上,是烏泱泱的人頭,這些村民,西側是元氏族人,東側是寧氏的族人,涇渭分明。
在她的身前,有一只木桶,里邊裝滿了腥臭撲鼻的黑褐色的血,要不了多久,村里的理發師,就會給她剃一個‘陰陽頭’,然后,這一桶摻了狗屎的黑狗血,就會潑在她的臉上、身上。
這是最古老的詛咒,用于懲戒那些淫蕩的、不潔的女子,以此警醒世人。
“呵,我竟然成了淫蕩的女人。”
元千尋悲哀地想。
身后,寧氏的老族長正在聲淚俱下地控訴她的罪行,元氏的族長一言不發,村辦的村長、巡長、三位理事神情冷漠地端坐著。
就在昨天,糾纏了她五年的寧博,自殺了。
寧博是村狩獵隊第三分隊的隊員,今年二十四歲,而她已經三十九歲了。
元千尋一次次地拒絕寧博,并不是嫌棄他的長相粗鄙,也不是擔心年齡的差距,她的心里,始終放不下那個男人。
前天傍晚,她下工回家時,寧博又守在她家門外的村道上,那個時候,她就覺得這個人有些陌生,青白的臉上,那雙細長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種野獸般兇戾且瘋狂的光。
他在臨走時,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你一定會后悔的!”
可當時,元千尋怎么也想不明白:“你憑什么讓我后悔?”
后來,她知道了。
寧博在自殺前,留下了一份遺書,其中寫了這么一段話:“十年前,我還是一個孩子,元千尋就和我發生了關系……我死了以后,你們都不許為難她,再怎么說,她也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讓她好好地活著……”
元千尋身穿一件單薄的淺黃色短袖圓領上衣,灰褲白鞋,前襟后背,都已經濕透了,仿佛剛剛溺了水。
她的臉上沒了血色,劉海和兩鬢的發絲被汗水打濕,黏黏地貼在額頭、臉上,眼睛里失去了光彩,顯得空洞且灰漠。
她的嘴里被塞了一團臭襪子,那是從寧博的尸體上扒下來的,她只能張大了鼻孔呼吸,可她仍然昂著頭,這是她最后的倔犟了。
“就算是死,我也絕不后悔!”
元千尋在心底發出悲憤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