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年紀念日的那天。池安讓下屬送來一箱禮物。他說:「臨時會議,走不開。」
我抿了抿唇,表示理解。掛斷電話,我打開精美的盒子。
昂貴的寶珀、手作的陶瓷杯和香水……我隨口一提的玩意兒,池安都搜集起來給我了。
我興沖沖地拿出手機拍照。忽然,一枚小巧的戒指掉在地上。我微微一怔,
而后滿心歡喜地撿起來。誰知戒指的內側刻著『CA&XH』。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下一秒,
預約的快遞員在門外喊道:「段淺在嗎?」1送走快遞員,我望著戒指發呆。
摩挲著陌生的英文字母。我的腦海浮現出一個身影。池安身邊的新秘書。許鶴。思索片刻。
我將戒指收好,動身前往公司。我很少去池安的公司。好在前臺認識我。呂特助接到電話后,
匆匆趕來:「段總。」我輕輕一笑:「呂哥,好久不見。」我曾和呂特助共事過,
因身體原因,我在家休養了兩三年。既然我現在不是他的領導,自然可以親切一些。
呂特助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問:「池安呢?」提及上司,呂特助顯得從容許多。
他說:「池總不在。」我追問道:「他去哪兒了?」
呂特助的回答滴水不漏:「根據行程表的話,池總在和關局打羽毛球。」
我抿了抿唇:「好吧。」公司主要是做外貿生意,同機關部門走動,是應該的。見我要離開,
呂特助叫住我。「淺淺,剛好下班了,我送你回去吧。」親切的稱呼實在是久違。
我怔愣一瞬,笑了笑:「那麻煩了。」走出電梯,是擁擠的地下車庫。
加班是甲級寫字樓常有的狀態。想到池安還在外面忙工作,我輕咬唇角,不免心疼。忽然,
角落傳來一陣隱秘的動靜。聽到曖昧的輕哼,我和呂特助對視一眼。
這塊區域都是公司包下的停車位。我蹙眉道:「員工的入職培訓手冊沒說過這些嗎?」
倘若被有心人拍到,視頻會對公司的形象會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
呂特助連忙應道:「說過的,明天我就找人查清楚。」說罷,他摸了摸鼻子,面露尷尬。
「呃,我的車也停在那邊。」我認命地閉上眼:「走吧。」所幸,兩輛車的距離不遠不近。
我側過身,匆匆上車。車子啟動前,我無意間瞥到那輛車降下車窗。一只白皙的手拿著煙,
緩緩伸出來。那人的手背有一點清晰的朱砂痣。莫名眼熟。2夜深人靜,池安回來了,
帶著一身清新的青檸味。我忍不住問:「你洗過澡了?」池安從背后抱住我,
語氣帶著笑意:「嗯,出了一身汗,怕臭到你。」我抿緊唇,而后忍俊不禁。
池安一點都沒變。高中時期,他便是如此。從來不在我的面前失態和露怯。唯一一次,
還是他遠在貧困縣的媽媽去世了。念及此,我不由得安靜下來。池安攬住我的腰,
將頭埋進我的頸窩。「禮物喜歡嗎?聽說你去公司找我了?」我乖乖地點頭:「喜歡,
你不在。」池安將我翻過來,面對面地解釋:「去給寶寶賺零花錢了。」
我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想到地下車庫的一幕。我小聲地向池安告狀。
池安勾唇一笑:「情有可原。」我伸手捶他:「公司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池安求饒道:「要要要,明天就去警告他們。」我眉眼一彎,滿意地點頭。
鼻腔吸入溫熱的氣息。我探進池安的睡衣,聲音很低。「哥,你都一個月沒碰我了。」
話音剛落,池安的身子一僵。他握住我的手腕:「抱歉,最近有點累。」黑暗中,
我盯著池安的眼睛。沉默的僵持后。我轉過身,將臉埋進玩偶的肚子。良久,
身后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3我和池安冷戰了。給蘭花澆完水。我接到了沈昭的電話。
「淺淺,禮物你收到了嗎?」我微微一怔:「抱歉,昨天有點忙,忘記給你回消息了。」
聞言,沈昭的笑聲爽朗。「小事兒,你喜歡嗎?」我笑了笑:「喜歡。」限量版的香薰套裝,
還是我最喜歡的牌子。不等我開口表達感謝。沈昭那邊傳來嘈雜的聲音。
他匆忙掛斷電話:「先不說了。」下一秒,忙音響起。我不由得失笑。沈昭這孩子,
還是冒冒失失的。我起身,翻出昨天收到的快遞。盒子里還有沈昭的近照。少年俊秀的模樣,
意氣風發,宛如十年前的池安。4沈昭是我資助的小朋友。五年前的夏天,他是市狀元。但,
因為沈昭是被拐賣來的,養父母又生下弟弟。他們不允許沈昭去念大學,并強迫其外出打工,
好供弟弟去一線城市享受教育資源。沈昭跑路了,好巧不巧,
他在馬路邊撞到飛來外地出差的我。那時,他的模樣和池安有三分相似。
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征求池安的同意后,我開始資助沈昭。一年前,沈昭畢業了。
他婉拒池安安排的崗位,獨自北上。沈昭和我們的聯系不多。唯有看到什么稀奇的小玩意兒,
他會二話不說地寄給我。想到這兒,我忍不住感慨。孩子長大了,就是想出去闖一闖。
將種花的工具放好,我哼著歌兒拉開門。忽然,我依稀聽見家里的門被打開。
門口傳來動靜很小的關門聲。這個點,家政阿姨不會來。我試探性地喊道:「池安?」
房間是詭異的沉默。頓時,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我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慢慢地退到臥室。
把門反鎖后,我顫抖著鉆進衣柜。我咬緊下唇,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
手機屏幕的聯系人接通電話。我捂著嘴,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哭腔:「池安,家里有人,
我好害怕……」池安重重地嘆氣:「這個月第幾次了?」我一愣,
拼命地搖頭:「這次是真的,我聽到腳步聲了。」池安無心聽我的解釋。他說:「淺淺,
這都是幻覺,你不要緊張,好嗎?」下一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甜美的聲音。「池總,
該開會了。」聞言,池安沉默一瞬。見我遲遲不肯掛斷電話。池安深呼吸一口氣,
他的聲音微冷。「淺淺,這次的會議很重要,希望你不要打擾我。」說罷,聽筒傳來嘟嘟聲。
我微微睜大眼,動作僵硬地看向手機。不論曾經我和池安吵架有多兇。
他都不會掛斷我的電話。我呆呆地放下手機。微不可聞的呢喃在空中消散。「你說過,
永遠不會掛我電話的……」5我開始反省自己。對,一定是我的疑心太重了。
「池安感到厭煩,是應該的……」想到池安說過的話。我緩緩停下啃指甲的動作。
「他說過了,都是幻覺,我可以戰勝的。」我機械地站起身,走出衣柜。
微顫的右手輕輕地覆上門把手。門口傳來重物挪動的聲音。我閉上眼,安慰自己。「幻覺,
都是幻覺……」我擰動門把手,猛地推開門。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我渾身僵硬,止不住地抖。
翻箱倒柜的男人拿起一旁的刀。被看清臉的他怒喊道:「你他媽的,不是躲起來了嗎?
誰讓你出來的?」6傍晚,池安匆匆趕到醫院。沈昭看見他,上前揮出一拳。
「淺淺都說家里進賊了!」沈昭的情緒起伏,
他質問道:「你是怎么做到心平氣和在公司開會的?」池安沒還手,他偏過頭看我一眼。
「你不懂。」聽到這句話,沈昭快氣炸了。我連忙拉住他:「你去接點水回來吧。」聞言,
沈昭恨鐵不成鋼地看我。他拿起保溫瓶,忿忿不平地走了。吵鬧的病房重歸平靜。
池安坐在床邊:「對不起。」他的睫毛輕顫,眼底盛滿自責的情緒。看到他這副模樣,
我心有不忍。我揚起笑:「沒關系,只是皮外傷。「還好阿昭臨時回來,想給我們一個驚喜。
」池安垂下眼,緊盯我的傷口。他牽著我的手腕,慢慢地落下一個虔誠的吻。見狀,
我的眼眶一紅。心中的委屈消散得一干二凈。看啊,他還是很在乎我的……我抬起眼,
一抹紅痕撞進我的視線。池安的領帶松了。后頸的痕跡暴露在眼前。我的笑容一僵。
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池安,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7池安輕描淡寫地解釋:「快到夏天了,蚊子多。」說罷,他直視我,表情毫無異樣。
不知為何,我松了口氣。我握住池安的手,十指緊扣。「可惡的蚊子,把它們都抓起來。」
我碎碎念道,小心地偷瞄池安,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太久沒和池安待在一起了。
我絞盡腦汁地搜刮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情。池安興致缺缺地劃著手機。心不在焉地回應。
我的手一頓,而后慢慢松開。面對池安不解的目光。我抿了抿唇,善解人意道:「沒事,
你先去忙工作吧。」池安沒有拒絕,他收回視線:「好。」簡單地囑咐幾句后,
病房的門被關上。熟悉的氣息消失不見了。我低下頭,攥著被子的手愈發用力。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我擦去眼淚,忍不住胡思亂想。倏地,門被打開了。我怔愣一瞬,
雀躍地抬頭。誰知門口是打完水回來的沈昭。他面無表情地看我,
開門見山道:「你們這樣多久了?」我張了張嘴,勉強揚起笑容。「阿昭,你在說什么?」
沈昭大步走過來,他用力地放下保溫瓶。「笑不出來就別笑了。「在我面前,
你不用自欺欺人。」對此,我不自覺地咬緊下唇。「我沒有……「我和他認識十三年,
相愛十年,他不是那樣的人。」對,一定是工作太忙了。所以池安才會開始忽視我。
他這么辛苦,不過是為了給我提供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聽完我的辯解,沈昭氣笑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邊,給我削蘋果。「行,那我把工作調回來。「等你們舊情重燃,我再走。」
聞言,我低聲笑道:「你怎么和怕父母離婚的小孩一樣?」話音剛落,蘋果皮被削斷。
沈昭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氣。我收回視線,低頭不語。念及池安的變化,我偏過頭。
玻璃窗上是模糊的倒影。我眨了眨眼睛,心生迷茫。8池安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
以前說要陪我吃晚飯的人。現在給我發消息,說要加班。我抿緊唇,在廚房的角落找出飯盒。
將飯盒盛的滿滿當當,我拎著打包好的手提袋走到樓下。恍惚間,我猶豫地回頭。
確認家里的門關好后,我松了口氣,再次走進電梯。現在是晚高峰的尾聲。我抱著手提袋,
坐在公交車的后面。還有一站就到公司了。我抬起頭,向窗外看去。天邊是粉色的晚霞,
渲染著繁華的城市。街邊浪漫的情侶餐廳亮著燈。顯得溫馨又美好。
直到我不經意地看見一個熟悉的側臉。剎那間,我的手腳冰涼,渾身僵硬。說要加班的池安。
為什么會出現在情侶餐廳?綠燈亮了。公交車冷不丁地啟程。街景被遺留在身后。下車后,
我按住自己微微發顫的手。腳步快速地往回趕。拐過轉角,餐廳的門面映入眼簾。
我堪堪站定,正好看見池安的背影。順著他的視線,我看清了對面的人。頓時,我心下一沉。
大波浪卷發和臉頰標志性的痣。我眼睜睜地看著,許鶴和池安的舉止親密。
抓著袋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我拼命地克制自己。「他不會騙我的,一定有其他原因……」
下一秒,許鶴撩起擋住眼睛的發絲。手背的紅痣一晃而過。咣當一聲,手上的飯盒掉在地上。
我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腦海里的懷疑,在此刻,逐漸變得清晰。池安不以為意的態度和疏離。
成為了串聯線索的脈絡。我的身子一晃,抬步走過去。剛走出兩步,
坐在窗邊的許鶴看見我了。她的表情毫不心虛。甚至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9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沒有勇氣去質問池安。良久,我默默地離開了。
公司的位置離家很遠。直到天邊的晚霞被黑暗終結。我還走在回家的路上。十三年前,
我和池安在高中相識。那時,他的成績優異,家境貧寒。因為父親好賭,
母親是被拐賣的大學生,精神失常。家里還有一個病重的奶奶。
生活的重擔全壓在池安的肩頭。少年的脊柱堅韌如雨中的清竹。我不可自拔地被他吸引。
高中畢業后,我向池安表白了。他黑沉沉的眼睛盯著我。「大小姐,我沒工夫陪你玩。」
我抿緊唇:「池安,我是認真的!「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許是我的語氣太過嚴肅。
池安垂下眼,他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好。」那個暑假,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我每天都給打工的池安送愛心便當。悄悄地用壓歲錢資助他念大學。我仍記得,
臨開學的前一天。我坐在自行車的后座。池安低沉的聲音混著風聲:「淺淺,你后悔嗎?」
我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我佯裝生氣:「哥,我都說過多少次了,我永遠都不后悔!」于是,
那天晚上在昏暗的地下室。池安用粗糙的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淚水。他克制地低喘:「淺淺乖,
別哭了。「放松一點,太緊了。」我的眼眶泛紅,死死地咬著枕頭:「池安,我愛你……」
顫抖的聲音飄進池安的耳朵。他一頓,緊緊地抱住我。力氣大到仿佛要把我嵌進懷里。
我永遠都忘不了。池安貼在我的左耳,語氣繾綣。「我也愛你。「我永遠都屬于你。」
10池安一直在踐行他的承諾。大學時期,我和池安的事情被家里發現。
他們勸不動我和池安分手,便把我的生活費斷了。那段時間,池安起早貪黑地工作。
哪怕每天只有50塊錢,都會給我花45塊。還記得,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池安跑業務,
被迫喝到胃出血。最后只差老總的一個簽字了。結果因為油膩的中年男人故意摸了我一把,
池安拿起酒瓶給光頭開瓢。這個社會,沒有背景,路太難走了。我跪著求爸媽把池安撈出來。
一天一夜后,他們松口了。后來,有了資金支持和指導。池安的創業可謂是風生水起。很快,
他便躋身上流圈子,成為商界新貴。看在池安的能力和真心的份上。父母逐漸開始接受他。
直到兩年前,父母把股份轉交給我,他們外出旅游。但,因飛機失事,他們永遠地離開我了。
……池安對我很好。但他從來沒送過我戒指。想起那枚精致又昂貴的戒指。
酸澀的情緒脹滿心口。我緩緩蹲下來,咬緊袖口,哭得泣不成聲。「池安,你答應過我爸媽,
永遠不會辜負我的……「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哥,你騙我……」11沈昭給我打電話。
詢問我在哪兒的時候。我差不多平復好心情了。我裝作若無其事:「馬上就回去了。」
沈灼在電話那頭撒嬌:「我給你做了小龍蝦,快回來吧~」掛斷電話后,我吸了吸鼻子。
朝家的方向走去。不論如何,我和池安還沒走到非要決裂的地步。我低頭趕路,
忍不住胡思亂想。忽然,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出現在身后。我微微一頓,側目看去。
看不清面孔的人影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著我。我的冷汗直冒,忍不住加快腳步。
當刺耳的摩擦聲離我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拔腿就跑。我拼命地跑,上氣不接下氣,
跑到肺部快要爆炸。身后的腳步聲從未消失。倏地,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剎那間,
耳朵響起轟鳴聲。我將飯盒狠狠地朝身后砸去。我頭也不敢回,飛快地拐進錯綜復雜的小巷。
直到藏進隱蔽的角落,喉嚨涌上血腥味。我顫抖地拿出手機,將亮度調到最低。猶豫一瞬后,
懷著莫名的期待,我給池安打去電話。漫長的等待后,電話被掛斷了。
我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原來池安連我的電話也不愿意接了啊……12沈昭匆匆趕來。
他找到我的時候。我縮在角落,渾身發抖。沈昭一臉心疼地把我扶起來。
他輕聲安撫道:「別怕,沒事了。」我緊緊地攥住他。還未散盡的恐慌和失望交織。
我沒忍住,抱著沈昭放聲痛哭。到家后,池安還沒回來。我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沈昭端來一杯熱水,蹲在我的腳邊。「淺淺,到底發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