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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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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尸山尋燼朔風如刀,卷著沙礫與雪沫,刮過尸橫遍野的塞外荒原。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鐵銹味和死亡的氣息,每一次吸進肺里,都帶著冰碴般的刺痛。

沈素衣的十指早已被凍得麻木,指甲縫里嵌滿了烏黑的血泥與凍土,

可她依舊機械地在那些冰冷僵硬的軀體間翻找著。血浸透了她粗布棉衣的袖口和前襟,

結成一層又一層暗紅發硬的痂。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蕭燼……”這個名字像含在嘴里的碎冰,每喚一聲,都割得喉嚨生疼。

她撥開一具被長矛釘在地上的尸身,沾滿血污的手徒勞地拂去對方臉上凍結的雪粒,不是他。

再往前挪,腳下踩到一段凍硬的手臂,踉蹌著撲倒,冰冷的盔甲硌得她生疼,她撐起身,

看到的是一張被馬蹄踏得面目全非的臉。依舊不是。喉嚨深處涌上腥甜的鐵銹味,

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不能哭,眼睛花了,就更找不到他了。她咬著早已破皮的下唇,

血腥味在嘴里彌漫開,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支撐著她繼續向前爬行,

在死亡堆砌的修羅場里尋找那渺茫的一線生機。忽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腳踝!

力道極大,帶著瀕死的掙扎。沈素衣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沖破喉嚨跳出來。

她猛地回頭——一張被血污和塵土徹底覆蓋的臉,幾乎辨不出原本的輪廓。只有那雙眼睛,

即使在劇痛和死亡的陰影下,依舊銳利如鷹,此刻正死死地、死死地鎖著她。

那眼神里翻涌著太多東西:未盡的戰意、深切的痛楚、刻骨的疲憊,

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灼熱光亮。是蕭燼!“阿燼!”沈素衣喉嚨里迸出一聲破碎的嘶喊,

連滾帶爬地撲到他身邊。他仰躺在冰冷的凍土上,胸前的玄甲碎裂不堪,

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右肩胛斜劈至左肋,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暗紅的血還在緩慢地、粘稠地往外滲。他張了張嘴,卻只涌出一股股帶著泡沫的暗紅血液。

“別說話!撐住!”沈素衣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雙手飛快地去解腰間那個從不離身的青布小藥囊,里面是她視若生命的銀針和保命的藥丸。

指尖抖得厲害,幾次都解不開那個簡單的結。遠處,追兵的火把像地獄里飄來的鬼眼,

在風雪中搖曳著逼近,雜亂的馬蹄聲和粗野的呼喝聲穿透寒風,越來越清晰。

蕭燼猛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震動都讓胸前的傷口涌出更多的血。他艱難地抬起一只手,

那手同樣布滿血污,冰冷得沒有一絲活氣。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

摸索著扯下頸間一塊被血浸透的硬物,死死地塞進沈素衣同樣冰冷僵硬的手里。

那是一塊玉佩。青玉質地,雕著古樸的云紋,此刻卻被厚厚的、半凝固的鮮血包裹著,

溫潤的玉質變得粘膩沉重。“杏……杏花……”他死死盯著她,

每一個字都伴隨著涌出的血沫,“開……三遍……我……”他沒能說完。

追兵的馬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已在數十丈外炸響。

蕭燼眼中那點光亮驟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猛地用盡最后的力氣,狠狠推了她一把!

“走——!”沈素衣被他推得向后踉蹌,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她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他最后的眼神,耳邊便傳來沉重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摩擦聲,

還有碎石滾落的聲響。他身下的凍土,連同他整個身體,驟然向下塌陷!那是懸崖的邊緣!

“不——!”沈素衣發出野獸般的哀嚎,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可指尖只來得及觸碰到他一片染血的破碎衣角。那道承載著她全部念想的身影,

連同那片碎裂的凍土,瞬間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黑暗懸崖之下。只余下凜冽如刀的寒風,

卷著雪沫,呼嘯著灌滿懸崖上方的虛空,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勞。冰冷的玉佩死死硌在掌心,

邊緣幾乎要嵌進肉里。上面黏膩的、屬于他的血,正一點點變得冰冷。追兵的火把光芒,

帶著騰騰的殺氣和灼人的熱度,徹底籠罩了她剛才停留的地方,

將那片染血的雪地映照得一片慘紅。---2 杏花度三年。

江南水鄉的春天總是來得格外溫軟纏綿。庭院里的那株老杏樹,

枝條上掛滿了粉白嬌嫩的花苞,在微涼的春風里怯生生地舒展著,

空氣里浮動著清甜微苦的杏花香。又是一年杏花欲放時。

沈素衣推開醫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清晨微涼的空氣夾雜著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

她身上還是那件洗得發白、邊緣已有些磨損的素色布裙,頭發簡單地用一支木簪綰起,

露出清瘦蒼白的面容。三年光陰,并未在她臉上刻下太多痕跡,只是那雙眼睛,

沉靜得像結了冰的深潭,映著院中初綻的杏花,也泛不起一絲漣漪。她習慣性地抬眸,

望向院墻角落那株杏樹。樹干遒勁,枝頭綴滿了粉白的花苞,在晨光里靜默著。第三遍了。

杏花將要開第三遍。心口的位置,那塊被體溫捂得溫熱的青玉佩,隔著薄薄的衣衫,

清晰可辨地硌著她。她抬手,隔著衣料輕輕按了按。溫潤的玉質,

仿佛還殘留著三年前塞外風雪里的血腥氣,還有他最后塞給她時,指尖那絕望而滾燙的觸感。

“素衣姐!素衣姐!”少年阿旺氣喘吁吁地從巷口狂奔而來,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紙,

臉上交織著興奮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神情,“皇榜!貼出來了!大捷!咱們勝了!

蕭將軍……蕭將軍他……”沈素衣的呼吸猛地一窒,指尖按著玉佩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

指節泛白。血液似乎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她甚至沒察覺自己已經上前一步,聲音干澀得厲害:“他……回來了?”阿旺用力點頭,

將那張汗濕的紙塞到她手里,嘴唇翕動著,后面的話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只余下滿臉的復雜和欲言又止。粗糙的黃紙被展開,墨跡淋漓,帶著官府特有的威重氣息。

沈素衣的目光貪婪地、急切地掠過那些宣告勝利的字句——“……蕩平北狄,

凱旋在即……”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鐵,灼燒著她的眼睛。視線瘋狂地向下搜尋,終于,

牢牢地釘在了那個名字上——蕭燼。他活著!他真的活著!從萬丈懸崖下活著回來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冰封三年的堤壩,幾乎要將她溺斃。

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涼的臉頰。她用力抹去淚水,視線急切地往下移動,

想看清他歸來的日期,想看清他是否安好……然而,

就在“蕭燼”這兩個力透紙背的大字旁邊,僅僅相隔寸許,

赫然貼著另一張同樣鮮紅刺目的紙箋。那上面沒有官府的龍紋印信,

卻用了更為華貴的灑金紅紙,墨色飽滿欲滴,

字字句句都透著一股張揚的喜氣:“大周驃騎將軍蕭燼,功勛卓著,天恩浩蕩,

特賜婚北狄王女慕容昭。擇吉日完婚,昭告天下,同沐圣恩!

”“賜婚北狄王女慕容昭……”“擇吉日完婚……”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狠狠扎進沈素衣的眼球,刺入她剛剛燃起一絲暖意的心房。狂喜瞬間凝固、龜裂、粉碎。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猛地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連血液都仿佛凍結。

她捏著皇榜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張承載著巨大喜訊的黃紙,此刻重逾千斤,

邊緣在她無意識的撕扯下發出細微的碎裂聲。旁邊那張紅得刺目的喜詔,

每一個字都在她眼前扭曲、放大、獰笑。“同沐圣恩”……這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栗。院墻角落,一簇等不及的杏花,在料峭的晨風里,悄然掙脫了束縛,

“啪”地一聲輕響,綻開了第一片柔弱的花瓣。粉白嬌嫩,

卻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那細微的聲響,在沈素衣死寂一片的世界里,

卻如同驚雷炸響。第三遍。杏花開了。他回來了。帶著迎娶敵國公主的圣旨,回來了。

沈素衣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溢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如同瀕死小獸的哀鳴。

另一只手里,那張宣告“大捷”與“賜婚”的皇榜,終于承受不住力道,

在令人心悸的“嗤啦”聲中,被徹底撕裂。---3 合巹驚變驃騎將軍府邸,燈火通明。

整座府邸如同淹沒在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之中。

大紅的錦緞從巍峨的朱漆大門一直鋪到內院深處,蜿蜒如血河。

廊下懸掛著無數精巧的琉璃宮燈,燭火透過五彩的琉璃片,

將庭院里每一片樹葉、每一塊假山石都染上了虛幻而喜慶的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酒氣、脂粉香,還有各種珍饈佳肴混合的甜膩氣息。

絲竹管弦之聲悠揚婉轉,在喧囂的賓客談笑聲中穿梭流淌。觥籌交錯,人影幢幢,

滿目的珠光寶氣,晃得人眼花繚亂。這是大周新貴驃騎將軍蕭燼,

迎娶北狄王女慕容昭的盛大婚宴,皇恩浩蕩,舉城同歡。

沈素衣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粗使丫鬟服飾,顏色黯淡,

混在端著酒水瓜果、行色匆匆的下人隊伍里,毫不起眼。她低垂著頭,

露出一段細白脆弱的脖頸,雙手緊緊捧著一個沉重的紅木托盤,

上面放著一只雕工繁復的鎏金雙耳酒壺和兩只光潔瑩潤的玉杯——合巹酒。她的腳步很穩,

每一步都踩在腳下厚實的紅氈上,悄無聲息。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貼著冰冷的托盤底部,

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膩一片。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一下,又一下,撞擊著肋骨,

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穿過喧鬧的前廳,繞過回廊,越靠近那扇貼著巨大“囍”字的新房房門,

周遭便越是安靜。隔絕了前院的喧囂,這里只剩下紅燭燃燒時細微的嗶剝聲,

以及她自己越來越無法抑制的粗重呼吸。終于,停在了那扇門前。厚重的門板上,

那個用金粉勾勒的“囍”字,在廊下燈籠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刺目的光。她深吸一口氣,

那濃郁的紅燭和熏香氣息嗆入肺腑。然后,抬手,輕輕推開了門。新房內,紅燭高燒,

暖融的光線充滿了每一個角落。龍鳳呈祥的喜被鋪在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流光溢彩。

慕容昭端坐在床沿,一身繁復華麗的正紅嫁衣,金線繡成的鳳凰振翅欲飛。

她頭上蓋著繡工精美的龍鳳呈祥蓋頭,只露出一雙涂著鮮紅蔻丹、安靜交疊在膝上的手。

而蕭燼,就站在離床幾步之遙的紫檀圓桌旁。他背對著門口,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劍,

穿著一身同樣正紅的吉服,金冠束發。僅僅一個背影,那久違的、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便如洶涌的潮水,瞬間將沈素衣吞沒。三年前懸崖邊那個染血的身影,

與眼前這喜慶的紅重疊、交織,在她腦中掀起驚濤駭浪,幾乎讓她站立不穩。她端著托盤,

一步步走近。腳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卻仿佛踩在自己碎裂的心尖上。

每一步都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和勇氣。終于,走到了桌邊。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熏香氣息,混合著酒氣,

不再是記憶中塞外風霜和草藥的味道。沈素衣低垂著眼瞼,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緒。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

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沉重的鎏金酒壺,動作標準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的下人。

冰涼的壺身貼著她的掌心,帶來一絲刺骨的寒意。清冽的酒液從細長的壺嘴中傾瀉而出,

注入第一只玉杯,發出細微悅耳的聲響。然后,是第二只。

就在酒液即將注滿第二只玉杯的瞬間,她的手腕猛地一抖!那動作突兀而劇烈,

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哐當——!”一聲刺耳至極的碎裂聲,

驟然劃破了新房內原本沉凝的空氣!沉重的鎏金酒壺脫手飛出,

狠狠砸在光滑堅硬的金磚地面上!壺身碎裂,碎片四濺!

里面盛著的、象征百年好合的合巹酒,如同潑灑的鮮血,

瞬間在光潔的地面上洇開一大片暗紅刺目的狼藉!濃烈的酒氣猛地升騰彌漫開來,

幾乎蓋過了紅燭的暖香。碎片和酒液甚至有幾滴濺到了蕭燼那嶄新的、正紅色的吉服袍角,

留下幾點深色的污漬。死寂。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紅燭的光焰跳動了一下,

映照著慕容昭蓋頭下驟然繃緊的手指,也映照著蕭燼倏然轉過來的側臉。

沈素衣似乎被這巨大的變故嚇傻了,猛地跪倒在地毯上,身體篩糠般抖動著,頭埋得極低,

只能看到一截蒼白纖細的后頸,如同引頸待戮的天鵝。破碎的酒壺碎片就散落在她膝邊,

閃著冰冷的光。“奴婢……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她的聲音帶著驚懼的哭腔,細若蚊蚋,

破碎不堪。蕭燼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猛獸被驚擾后的、極具壓迫感的緩慢。那身正紅的吉服,

襯得他面容愈發英挺,也愈發冰冷。燭光清晰地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緊抿的薄唇,

還有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此刻正沉沉地、帶著審視的寒芒,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的小丫鬟。三年沙場磨礪,生死淬煉,

早已洗去了少年時的最后一絲青澀,沉淀下的是深不見底的冷冽和一種近乎漠然的威壓。

那目光像冰冷的刀鋒,刮過她低垂的頭頂,露出的后頸,

最后落在她死死摳著地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的手上。那雙手,纖細,沾了些許酒漬,

卻異常干凈,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指腹……似乎帶著常年觸碰某種東西留下的薄繭?

絕非粗使丫頭該有的手。一絲極淡的、近乎本能的疑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蕭燼冷冽的眼底激起微不可察的漣漪。但這漣漪轉瞬即逝,

迅速被濃重的戒備和冰冷的怒意覆蓋。“呵。”一聲極低的、帶著嘲諷的冷笑,

從他喉間溢出,在寂靜的新房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刺骨。他緩緩蹲下身。

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了跪在地上的沈素衣,帶來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冰冷的手指,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那力道極大,如同鐵鉗,

帶著戰場上磨礪出的粗糙和力量,瞬間在她腕骨上勒出刺目的紅痕,骨頭仿佛都在呻吟。

沈素衣痛得渾身一顫,被迫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之中。近在咫尺。

他的臉在跳動的燭光下明暗不定,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而最讓她瞳孔驟縮、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的,是他脖頸側面,

靠近鎖骨的位置——一道寸許長的、深色的疤痕!那疤痕并不猙獰,卻異常深刻,

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蜿蜒盤踞在他冷白的皮膚上。疤痕的邊緣微微凸起,

顏色比周圍的皮膚深得多,顯然是陳年舊傷,曾被極其銳利的東西貫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喧囂的絲竹聲、前院的談笑聲,全都潮水般褪去。

眼前只剩下這張臉,這道疤。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碎片帶著血與火的呼嘯席卷而來!

三年前,塞外孤城,殘陽如血。一支淬毒的冷箭,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尖嘯,

直射向她的后心!電光石火間,一個身影猛地將她撲倒在地,沉重的力量壓得她喘不過氣。

耳邊是利器撕裂皮肉的悶響,還有他壓抑在喉間的痛哼。溫熱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液體,

瞬間浸透了她的后頸衣衫……他替她擋了那致命的一箭。箭鏃留下的傷口,位置,

形狀……與眼前這道疤痕,分毫不差!沈素衣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巨大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如同兩股狂暴的巨浪,在她胸腔里猛烈地沖撞、撕扯,

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裂!是他!真的是他!蕭燼!那個在尸山血海里將染血的玉佩塞給她,

許諾杏花開三遍就回來娶她的蕭燼!那個為她擋下穿心毒箭、險些喪命的蕭燼!如今,

他穿著大紅喜服,冰冷地攫著她的手腕,用看螻蟻般的眼神看著她,

脖頸上那道為她而生的疤痕,在喜慶的紅燭光下,顯得如此刺眼,如此……諷刺!

她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瀕死般的慘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那雙驟然抬起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著他脖頸上的那道疤,

眼底翻涌著鋪天蓋地的痛苦、質問、絕望……復雜得如同被打翻的染缸。

蕭燼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劇變。那絕非一個尋常粗使丫鬟該有的反應。

那眼神里蘊含的激烈情緒,痛苦、震驚、絕望……濃烈得幾乎要溢出來,像一把無形的鉤子,

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意識深處某個被迷霧重重封鎖的角落。頭,

毫無預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他的太陽穴!

身影、還有……撕心裂肺的絕望呼喊……“呃……”一聲壓抑的痛哼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溢出。

攫著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識地松了一瞬,另一只手猛地按住了突突狂跳的太陽穴,

英挺的眉宇痛苦地蹙起。“將軍?”一直端坐床沿的慕容昭終于出聲。

她的聲音隔著蓋頭傳來,依舊柔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關切。蓋頭下交疊的雙手,

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蕭燼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那陣撕裂般的頭痛和眼前翻涌的混亂光影。再抬眼時,

眼底的劇痛和瞬間的迷茫已被更深的陰鷙和冰冷的審視取代。他重新抓緊了沈素衣的手腕,

力道甚至比剛才更重,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那冰冷的審視如同實質的冰水,

澆滅了沈素衣眼中所有翻騰的情緒。痛楚和絕望凝固成一片死寂的寒冰。

他盯著她慘白如紙的臉,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聲音低沉,帶著沙礫般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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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6 04:3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