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的門板,比濟病院的床板還薄。
江小魚趴在上面,能清晰感受到山風穿過木板的每一條縫隙。
沒門栓,沒門板釘死的釘子,都透著一股敷衍,門口象征性地掛了把銹跡斑斑的鐵鎖鏈。
與其說是怕人跑,不如說是怕鎖鏈自己散了架。
空氣里,彌漫著后山垃圾場的“底蘊”。
混合著劣質靈陣禁錮的滯澀感,還有他啃了三天、現在想起來都腮幫子疼的糙窩頭渣子味。
江小魚像條被曬干的死咸魚,攤在冰冷的地面上。
雙目無神地望著唯一漏進光線的門縫處,一只頑強蟑螂正慢悠悠地爬行。
距離那個被“肘子”毀掉夢想的夜晚,已經過去整整三天了。
手腕上那個寒鐵鐐銬還戴著,冰冷沉重,禁錮著靈力流動,也禁錮著他奔向山下勾欄……不,現在是奔向正?;锸车暮陚ビ媱?。
釘仙APP倒是沒再發出紅光,只是鎖屏界面上碩大的【行動受限】,配上【隔離觀察(特殊)】狀態。
就像兩個大耳刮子,時刻提醒他是個被宗門重點監控的嫌疑……咸魚干。
【宿主……咸魚托管模式……初步優化邏輯驗證完成……您要試試嗎?保證比您自己躺更咸!】
摸魚系統的聲音,在他腦子里冒出來,帶著一種推銷劣質保險的熱情。
【托管期間,本體無意識深度休眠,系統以宿主體內遺留的微末摸魚值為燃料,模擬宿主日常行為邏輯……比如……睡覺?發呆?挨打?反正保證不惹事!】
“試個錘子試!”
江小魚沒好氣地在意識里噴回去。
“還嫌老子不夠倒霉是吧?托管?托管出去讓執法殿把我當邪魔傀儡,直接揚了?!”
他想到那個慢半拍、專添亂的替身,就心有余悸。
托管模式?聽著就像在懸崖邊,開自動巡航,指不定一覺醒來,自己已經在煉丹爐里被煉成十全大補丹了!
【……此托管不同彼替身……更加智能(?)、更加內斂(?。?、更加茍道(核心宗旨?。肯到y據理力爭,【尤其……宿主您看……外面……多兇險……】
話音未落——
嘎吱——
那扇仿佛隨時會散架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極其粗暴地一把推開!
門板撞在土墻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卷起一陣裹挾著濃烈垃圾酸腐味的風!
一個穿著灰藍執事弟子服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口。
光線勾勒出他瘦高的輪廓和尖削的下巴,正是之前醉仙池幸災樂禍、又送他進隔離區,那個尖嘴猴腮的執事弟子——劉二!
劉二抱著臂,眼神刻薄地在江小魚身上掃了一圈。
從他那身破爛腌臜的衣服,到他手腕上的寒鐵鐐銬,再到他身下那片硬土地面,最后定格在,他那張寫滿了“不想活了”的咸魚臉上。
“嘖嘖嘖……”
劉二咂著嘴,臉上的嘲弄和幸災樂禍,幾乎要滿溢出來。
“江師弟?還活著呢?命真硬??!吃了仙丹了。還是被宗門陣法庇佑了?李長老讓我來看看,怕你這位‘天樞節點破壞嫌疑人’……餓死在里面不好交代。”
他慢悠悠地踱進逼仄的禁閉室,劣質的靴子底踩在地上,發出黏膩的“吧唧”聲(不知踩到了什么),帶來一股新鮮的酸臭味。
他居高臨下地,踢了踢江小魚腳邊堆著的、啃了小半、發黃發硬的糙面窩頭渣子。
“喲!伙食不錯嘛?執法殿特供營養餐?”
他嗤笑著,用腳尖碾了碾那窩頭渣。
“看來師弟胃口挺好?吃得挺香?”
江小魚眼皮都沒抬,干脆把臉往旁邊一扭,權當這人是空氣。
跟這種狗腿子置氣?浪費精神!
劉二見他不理,也不惱,反而走近一步,刻意壓低聲音,帶著一種惡意的窺探:
“嘿!跟你說個新鮮事兒!知道你暈過去那會兒……咱們外門出了個什么英雄嗎?”
他不等江小魚反應(其實也懶得反應),自顧自地得意道:
“就是咱李長老!李鐵算大人!”
劉二臉上的幸災樂禍幾乎要溢出來。
“丹房損毀那事兒,追償令都下了!可昨兒個!你猜怎么著?!執法殿把長老傳去了!好像說你那點功……噗……功勞……抵了公家部分的賬!”
江小魚心里冷笑:關我屁事!我那三百點咸魚幣,被你們盤剝得只剩一百!還是老子工傷賠償換的!
“可關鍵是!”
劉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吃到大瓜的興奮。
“李長老!他老人家!不僅沒要回剩下那點私人損耗!反而!被蕭厲大師兄當著一眾執事弟子的面!懟得老臉都沒地方擱!”
劉二眉飛色舞地比劃著。
“你是沒看見!大師兄把長老那些克扣記錄!那些私底下的差額!翻得底兒掉!
一條條念!字字誅心!聽說差點引動了長老的本命金算盤反擊!還是白薇師姐剛好在場……說了一句話……”
說到這里,劉二故意停頓,吊足胃口,然后才用一種充滿敬畏的語氣道:
“白師姐就說了兩個字:‘過界了’!就兩個字!嘿!
咱們李長老那張臉啊……嘖嘖……黑的,比黑炭還黑!比地溝油還膩!
當場就捂著胸口,被幾個弟子攙回去養心了!聽說回去就把自己關在庫房,一天一夜沒動靜!”
李鐵算吃癟了?!還氣得閉門不出?!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混著冰鎮檸檬汁,又酸又爽地砸在江小魚的神經上!
他猛地坐起!牽動全身酸痛的筋骨,疼得齜牙咧嘴,但那雙咸魚眼里,瞬間燃起了熊熊火光!
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嗎?!
雪上加霜的時候到了嗎?!
要賬的好時機到了嗎?!
“干!”
江小魚吐出一個字,臉上因為激動泛起不正常的紅暈,“劉師兄!快!幫兄弟帶個話給李長老!”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動作快得像個回光返照的病號,一把扯下一直掛在脖子上(藏在臟衣服下面)、沾滿了泥灰汗水的……
那枚小小的、溫潤的白玉墜子!
三天禁閉擔驚受怕,他都沒意識到這玩意兒一直貼身戴著!
他像捧著傳世珍寶,又像是捏著終極籌碼,眼神灼灼逼人:
“告訴李長老!就說!‘因果有報!這寶貝可在我這兒!那三百咸魚幣的賬……該聊聊了!否則……嘿嘿……’!”
他沒說下去,但那威脅的嘿嘿笑聲,配上他此刻猙獰的表情和手腕的鐐銬,活脫脫一個剛出獄,就惦記上老仇家的流氓混混!
劉二被他這副“窮途末路敲詐勒索”的瘋狂氣勢,弄得一愣一愣的。
看著那枚不起眼的小玉墜,再看看江小魚那破罐子破摔的兇狠眼神……心里莫名有點發憷:這小子……不會被關瘋了吧?
“呃……帶……帶話沒問題……”
劉二下意識退后了半步,避開那股無形的瘋勁兒。
“不過……師弟……你可想好了?李長老他現在……氣頭上……”
“別廢話!快去!”
江小魚吼道,唾沫星子,差點噴劉二一臉。
“告訴他!老子傷得重!還要丹藥!還要補品!不然……”
他晃了晃手里的玉墜,惡狠狠。
“這玩意兒……我就拿去抵押!找宗門告狀!告他敲詐勒索外門工傷弟子!”
劉二被他的氣勢鎮住,不敢再啰嗦。
“行……行!我這就去!師弟你好生……歇著……”
他有點慌張地退了出去,反手帶上門(也沒關嚴實),那樣子倒像是被禁閉的是他。
聽著劉二遠去的腳步,江小魚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坐回地上,后背全是冷汗。
他緊緊攥著那枚小玉墜,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潤觸感,心頭那點瘋狂褪去,只剩下后怕和一絲絲……賭贏了的扭曲快感?
“呼……嚇死老子了……”他喘著粗氣。
然而,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
咔嚓——轟隆!??!
毫無征兆地!
一道刺目到足以灼傷視網膜的慘白電光,如同天降神罰的巨劍,瞬間撕碎了禁閉室那薄薄的屋頂!
恐怖的光芒灌頂而下!
粗暴地照亮了狹小空間里的每一粒塵埃!
也照得江小魚那張驚恐扭曲的臉,如同鬼魅!
毀滅的氣息!比任何一次偽雷劫,都要純粹!都要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