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舊貨市場買了尊瓷偶，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賣家說：“它叫替身，能幫你擋災。
”當晚，我發現瓷偶的頭發長了一毫米。三天后，它穿著我的睡衣站在床頭。“主人，
”它歪頭微笑，“該你替我進柜子了。”鏡子里，我的身體正慢慢變得透明。
1“藏古齋”的霉味兒像陳年的裹腳布，混著灰塵直往鼻子里鉆。
我縮著脖子在一堆破爛里扒拉，想找個像樣的筆筒糊弄總監當生日禮。角落里，
一抹扎眼的白色勾住了我。是尊瓷偶。半尺高，通體骨白，細膩得像浸過牛奶的玉。
它坐在積灰的博古架上，雙手乖巧地疊在膝頭，微微歪著頭，
臉上帶著種凝固的、空靈的淺笑。可真正讓我挪不開眼的，是那張臉。微卷的劉海，
帶點自然弧度的及肩發，左邊臉頰靠近耳垂的地方，一粒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甚至嘴角那點若有若無翹起的弧度——都和我每天在鏡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連身上那件瓷釉燒制出的米白色毛衣，領口微微起球的小細節，
都和我今天穿著的這件……分毫不差。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瓷面，一個干啞的聲音就在背后響起：“姑娘，好眼力啊。
”我嚇得一哆嗦，猛地回頭。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藏青色褂子的干癟老頭，
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陰影里，臉上溝壑縱橫，眼珠渾濁得像是蒙了層磨砂玻璃。
他咧開嘴，露出幾顆稀疏發黑的牙。“這‘替身’，跟你有緣。”他慢悠悠地踱過來，
枯樹枝般的手指拂過瓷偶光滑的頭頂，動作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輕柔。“擺家里，鎮宅，
擋災。”他渾濁的眼珠轉向我，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緊要關頭……能替你。
”“替我？”我喉嚨發干，聲音有點飄。老頭嘿嘿一笑，聲音像砂紙摩擦：“是啊，替你。
擋個病啊，災啊的……好東西。”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百，結個善緣。”太邪性了。
理智告訴我該放下這東西立刻離開。可那瓷偶空茫的眼睛仿佛有種魔力，
牢牢吸住了我的視線。那張和我別無二致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誘惑。
我像被魘住了，掏出手機掃了柜臺上落滿灰的收款碼。
抱著裝瓷偶的硬紙盒走出“藏古齋”時，夕陽的余暉把老街染成一片血色。
身后的店鋪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迅速隱沒在濃重的陰影里。紙盒很輕，
里面的瓷偶安靜得像個死物，可我卻覺得抱著塊冰，寒氣透過紙殼絲絲縷縷地往骨頭縫里鉆。
2我把瓷偶放在了客廳電視柜最上層，正對著沙發。它在那里，像個精致又詭異的裝飾品。
我故意不去看它那張臉，打開電視，讓喧鬧的綜藝節目填滿房間。晚上洗澡，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子。我擦掉水霧，鏡中的自己臉頰被熱氣熏得微紅，
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頸側。視線無意間掃過鏡子邊緣，映出了客廳電視柜的一角。
那尊白色的瓷偶，靜靜地立在柜子頂層。鏡子里的它，似乎也在看著我。
一股難以言喻的別扭感涌上來。我匆匆套上睡衣，走出浴室，故意繞開電視柜，
徑直回了臥室。關門前，客廳沒開燈，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霓虹的光怪陸離地滲進來一點。
瓷偶白色的輪廓在陰影里若隱若現，那空茫的微笑，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我把臥室門關嚴實了。夜里睡得極不安穩。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房間里，無聲無息地移動。
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極其細微的“噠…噠…”聲，像是硬物輕輕敲擊著木板。我裹緊被子，
把自己縮成一團，意識沉向更深的黑暗。第二天是周末，陽光很好。我賴到快中午才起，
趿拉著拖鞋去客廳倒水。經過電視柜時，眼角余光習慣性地掃了一眼那瓷偶。
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瓷偶的頭發！
它那用細膩白瓷燒制出的、和我發型一致的微卷短發，
左側鬢角的位置——昨天明明只到耳垂上方一點點的發梢，此刻，
竟然往下延伸了那么一絲絲！極其細微，可能只有一毫米，甚至更短！
但在窗外明亮的光線下，在它那光潔的頭頂映襯下，那多出來的一小縷瓷質發絲，
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眼里！幻覺？光線角度問題？我湊近了，幾乎是屏住呼吸，
死死地盯著那里。沒錯！就是長了！那點細微的延伸，打破了原本完美的發際線弧度，
讓它看起來……多了一點毛茸茸的“生氣”。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我踉蹌著后退，
撞在沙發扶手上，打翻了茶幾上的水杯。冰涼的水潑了一地，也濺濕了我的腳背，
激得我一個哆嗦。我沖回臥室，反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大口喘氣。
那老頭的話像毒蛇一樣鉆進腦子：“替身……擋災……替你……”這東西……它在長？！
3第三天，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緊了我。我不敢靠近電視柜，連客廳都繞著走。食物靠外賣，
上廁所都一路小跑。可那瓷偶的存在感卻越來越強。即使隔著門板，
我也總覺得有一道冰冷粘膩的視線，如影隨形地貼在我背上。晚上，
我做了個荒誕又恐怖的夢。夢見那瓷偶從柜子上跳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地板上，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它邁著僵硬的、關節不會打彎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臥室門前。
然后，它抬起那只冰涼的、瓷質的小手，開始一下、一下，緩慢而執著地……敲我的門。
“篤…篤…篤…”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和固執。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
心臟狂跳得像是要炸開！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臥室里一片漆黑死寂，門外什么聲音都沒有。
是夢。一定是夢。可那敲門聲……太真實了。我摸索著打開床頭燈，
昏黃的光線驅散了一小片黑暗，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喉嚨干得冒煙，我掀開被子，
想去廚房倒杯水壓驚。雙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我深吸一口氣，擰開了臥室門把手。
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透進來一點模糊的微光。我摸索著墻壁，想去開燈。
手指剛摸到冰冷的開關面板——“啪嗒。”一聲極其輕微、像是布質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毫無征兆地從客廳中央傳來。我的動作瞬間僵住！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黑暗中，
一個模糊的白色輪廓，靜靜地立在客廳中央。背對著我，微微垂著頭。
那身形……那姿態……一股濃烈的、屬于我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
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類似雨后泥土的微腥氣息，幽幽地飄了過來。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頭皮發麻，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天靈蓋！想尖叫，
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猛地按下了客廳主燈的開關！“啪！”刺眼的白光瞬間傾瀉而下，照亮了客廳的每一個角落！
空無一人。只有電視柜上，那尊白色的瓷偶，依舊端坐在最高層。微微歪著頭，
臉上凝固著那空靈而詭異的淺笑。它身上，依舊是那件瓷釉燒制的米白色毛衣。
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只是我極度恐懼下產生的又一個幻覺。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大口喘著粗氣，雙腿軟得像面條，幾乎要癱倒在地。目光死死鎖在那瓷偶身上，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理智。
那香味……那泥土的微腥……還有那白色輪廓……絕對不是幻覺！4第四天。
絕望像濕透的棉被，沉甸甸地裹著我。報警？說我買了個瓷娃娃，它長頭發了，
半夜還穿我睡衣？警察只會把我當瘋子。找那老頭？“藏古齋”像人間蒸發，
老街的人都說那里空置好幾年了。我像困獸，縮在臥室角落，刷手機試圖分散注意力。
一條冷門推送鉆進眼里：《古滇秘葬：巫祝人牲與替身邪術》。點開，
晦澀的文字配著陰森的插圖：“…滇南古巫，取生人精魄，封于特制人俑，是為‘替’。
以邪法飼之，令其漸替生者形貌氣息。待替身完滿，生魂入俑，肉身則化虛歸塵，
永錮于俑中，為巫所驅…”配圖是一張模糊的黑白拓片，畫著一個跪坐的人形陶俑，
五官模糊，姿態僵硬。旁邊用古篆寫著兩個扭曲的字——“替身”。轟！
腦袋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瓷偶詭異的長發、黑暗中穿著我睡衣的身影……所有的碎片被這條推送狠狠地砸合在一起！
它在“完滿”！它在取代我！當它徹底變成我的那一刻，就是我“化虛歸塵”，
靈魂被永遠鎖進這冰冷瓷偶里的時候！巨大的恐懼瞬間攫緊心臟，幾乎窒息。我猛地跳起來，
沖到客廳。那瓷偶依舊在柜頂，白色的身影在午后陽光下刺眼無比。
我抄起墻角的實木衣帽架，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邪物狠狠掄了過去！“去死！
”“嘩啦——！！！”刺耳的碎裂聲炸響！衣帽架沉重的底座狠狠砸在電視柜上！
玻璃柜門應聲爆裂，碎片四濺！那尊白色的瓷偶被巨大的力量掀飛，
在空中劃過一道慘白的弧線，重重地摔在幾米開外的地板上！
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傳來！它碎了！頭顱和身體摔成了幾大塊，
一條纖細的瓷臂斷成了三截，滾落到墻角。白色的碎片散落一地，像打翻了一盒骨粉。
我拄著衣帽架，胸口劇烈起伏，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看著那一地狼藉的碎片，
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涌了上來。碎了……終于碎了！我脫力地松開衣帽架，
木架哐當一聲倒地。我靠著墻滑坐在地，大口喘氣，想笑，嘴角卻僵硬地扯不動。然而，
就在我心神稍定的剎那——地上的碎片，動了。不是被風吹動。是像有生命般，
極其輕微地、自發地……震顫起來！緊接著，在午后的陽光下，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幾塊最大的、沾著灰塵的白色瓷片，斷裂的邊緣處，竟然詭異地開始蠕動、延伸！
像融化的蠟，又像活物的血肉，一點點地探出細密的、如同菌絲般的白色物質！
這些白色的“菌絲”飛快地生長、糾纏、互相靠近！斷裂的脖頸處，白色的物質瘋狂涌出，
拉扯著滾落在一旁的頭顱碎片，一點點地……往回粘合！那條斷成三截的手臂，
斷口處也探出同樣的白絲，扭曲著向主體部分爬去！它在……自我修復？！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一股比之前強烈百倍的寒意，如同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我的四肢！5第五天。
我像個真正的瘋子，用能找到的一切東西堵死了臥室門。衣柜，書桌，
沉重的床墊…所有家具都被我推過去，死死頂住門板。門縫用膠帶纏了一層又一層，
窗戶鎖死，窗簾拉得密不透光。臥室成了囚籠。我蜷縮在房間最角落的地板上，裹著毯子，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外面客廳，死一般的寂靜。可我知道，它在。我能感覺到。
一種無形的、粘稠的、冰冷的壓力，透過厚厚的門板和家具的縫隙，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屬于我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
混著那股子揮之不去的雨后泥土的微腥。它在外面。它在等我。時間失去了意義。
只有恐懼像藤蔓，越纏越緊。我餓得胃部痙攣，渴得嘴唇干裂，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不敢去碰觸門板。每一次輕微的聲響——水管里水流的聲音，
窗外汽車駛過的聲音——都讓我驚跳起來，心臟狂跳到幾乎爆裂。掌心的汗水浸濕了毯子。
我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是那條關于“替身”邪術的推送。
噬著我的神經：“…待替身完滿…生魂入俑…肉身化虛歸塵…”完滿…它什么時候才算完滿？
外面客廳，突然傳來一點極其細微的聲響。“沙…沙沙…”像是什么東西，
在輕輕地、持續地……摩擦著門板。是它的手嗎？那冰涼的、瓷質的小手？它在摸門？
我的心臟驟然停跳了半拍！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僵硬得像塊石頭。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把即將沖出口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那被堵死的門。
“沙…沙沙…”聲音停了。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以為它放棄了的時候——“篤…篤…篤…”緩慢的、清晰的、帶著一種冰冷執拗的敲門聲，
再次響起。和夢里一模一樣！它來了！它就在門外！它在敲我的門！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我淹沒。堵門的家具在輕微的震動，膠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這扇門，
擋不住它多久了。我蜷縮在角落，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淚水混合著冷汗無聲地滑落。
逃？能逃到哪里去？它已經鎖定了我，像影子一樣甩不掉。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
推送里那兩個扭曲的古篆字——“替身”，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我的眼底。
6第六天。饑餓和干渴像兩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我的胃和喉嚨。意識開始模糊，
眼前陣陣發黑。門外，死寂無聲。它走了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更深的恐懼壓了下去。
不，它不會走。它在等待，像最有耐心的捕食者，等待獵物自己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必須出去找點水……否則不用它動手，我自己就先渴死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我像一具生銹的機器，艱難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手腳并用，一點一點，
挪開頂在門后最輕便的一個床頭柜。每挪動一寸，都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死寂。
我顫抖著手，撕開纏在門縫上的膠帶。刺啦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心臟狂跳著，
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我輕輕擰動門把手，把門拉開一條僅容眼睛窺視的縫隙。
客廳里光線昏暗。窗簾拉著，只有邊緣透進一些慘白的天光。
目光第一時間投向電視柜——那里空空如也。它不在柜子上！心猛地一沉。我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