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無孔不入的冰冷，像是億萬根淬毒的冰針，穿透皮肉，扎進(jìn)骨髓，最終狠狠刺入靈魂深處，要將每一縷意識都徹底凍結(jié)、碾碎。
林默的意識，就是從這足以凍斃星辰的酷寒中，被硬生生激醒。
視野模糊、扭曲，如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不斷碎裂的冰晶。他費(fèi)力地轉(zhuǎn)動唯一還能勉強(qiáng)活動的眼珠，視野所及，只有一片死寂、幽邃的深藍(lán)。這藍(lán)色并非天空，而是某種凝固的、散發(fā)著永恒寒意的玉石，將他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在內(nèi)。
寒玉棺。
一個冰冷的名詞伴隨著刻骨的絕望，撞入他混沌的腦海。
他想動，想掙扎，想發(fā)出哪怕一聲嘶吼。但身體……不，那幾乎不能稱之為身體了，更像是一塊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玉棺里的人形頑石。四肢百骸被一種無形的、卻比萬載玄鐵更堅固的禁錮之力死死鎖住，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彎曲。只有胸腹間，傳來一陣陣被貫穿的、令人窒息的劇痛，提醒著他心臟的位置，正釘著某種東西。
每一次微弱的、瀕死的心跳，都牽扯著那貫穿的異物，帶來撕裂靈魂般的痛楚。
視線艱難地、一點(diǎn)點(diǎn)向上移動，穿透棺蓋上方似乎流動著的水波般的氤氳寒氣。他看到了。
棺外，立著一道身影。
白衣勝雪，不染纖塵。身姿高渺，仿佛遺世獨(dú)立于九天之外，腳下是翻涌的云海，頭頂是浩瀚的星河虛影。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便讓周圍的時空都變得模糊、不真實(shí)起來，仿佛她自身就是一個世界的中心，一個道則的具現(xiàn)。
蘇晚晴。
這個名字，曾經(jīng)是他心頭滾燙的烙印，是他平凡生命里最璀璨的光。青梅竹馬的溫言軟語，定下婚約時的羞澀歡喜，無數(shù)個日夜的相守相伴……那些刻骨銘心的暖意，此刻在這寒玉棺內(nèi)，被極致的冰冷反襯得如同最惡毒的嘲諷。
她的目光垂落下來，穿透了萬年寒玉的棺壁，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恨，沒有怨，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凡俗的情感波動。只有一種俯瞰塵埃般的漠然，一種審視著需要被清理的障礙物的平靜。
“林默。”她的聲音響起，不再是記憶中那清泉擊石般的溫婉，而是帶著一種非人的、仿佛由無數(shù)大道綸音糅合而成的冰冷韻律，每一個音節(jié)都敲打著凍結(jié)的時空，震得林默殘存的意識嗡嗡作響，幾乎潰散。
“三千載紅塵情劫，系于你身。此劫不斬，吾道難成。”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定理，“此棺乃九天寒玉髓所鑄，封你身魂，葬你因果。待棺中仙靈之氣耗盡，你便與此間凡塵，一同歸于寂滅。此乃天道循環(huán)，亦是吾斬斷宿業(yè)，重歸無上道祖位格之必經(jīng)。”
斬情證道！
原來如此！
原來他林默，這個被她牽著走過懵懂少年，被她在月下許諾過白首之約的男人，在她眼中，從來都只是一場需要被“斬斷”的劫數(shù)！一個阻礙她重登絕巔的絆腳石！甚至不值得她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憐憫或愧疚，只需像拂去衣襟上的塵埃一樣，將他這“業(yè)障”徹底抹除！
一股比寒玉髓更深沉、更暴戾的冰冷，猛地從林默靈魂最深處炸開！那不是絕望，而是被至親至愛之人當(dāng)作垃圾般徹底拋棄后，燃起的滔天怨毒與不甘！
他想咆哮，想質(zhì)問，想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這高高在上的女人！但喉嚨被無形的寒力死死扼住，連一絲嗚咽都發(fā)不出。只有那雙被凍得幾乎碎裂的眼球，死死地、死死地瞪著棺外那漠然如神祇的身影，瞳孔深處，是焚盡九幽的恨火！
蘇晚晴似乎感受到了他那微不足道的怨念，眼神依舊古井無波，只是那漠然之中，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如同看著螻蟻掙扎的微嘲。她不再言語，似乎多看林默一眼，都是一種對自身位格的褻瀆。白皙如玉的手掌微微抬起，對著寒玉棺輕輕一拂。
嗡——！
棺蓋上，無數(shù)細(xì)密玄奧的銀色符文驟然亮起！它們?nèi)缤瑩碛猩你y色毒蛇，瘋狂地扭動、蔓延、交織，瞬間覆蓋了整個棺蓋，構(gòu)成一個復(fù)雜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封印圖案。圖案中央，赫然是一柄由符文構(gòu)成的、散發(fā)著斬斷一切氣息的虛幻道劍！
道劍封印！
這是要將他的靈魂，他的存在，他的一切，都徹底鎖死在這永恒的寒冰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隨著封印的完成，一股比之前強(qiáng)烈百倍、千倍的恐怖寒意轟然降臨！這寒意不再僅僅作用于肉體，它直接侵入靈魂，凍結(jié)思維，湮滅生機(jī)！林默殘存的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瞬間被壓縮到極致，瀕臨徹底熄滅的黑暗邊緣。
結(jié)束了……
就這樣結(jié)束了？像一個笑話，像一粒塵埃，被曾經(jīng)最愛的人親手埋葬？
不！
絕不！
靈魂在寂滅前的最后嘶吼，引爆了某種沉寂在血脈最深處、連林默自己都從未知曉的禁忌之物！
轟隆！！！
仿佛開天辟地的第一聲巨響，在林默干涸的丹田深處炸開！
那里，早已被寒氣侵蝕得如同死寂的冰原。但在這一刻，冰原的中心，一點(diǎn)深邃到極致的黑暗驟然浮現(xiàn)！那黑暗并非虛無，而是蘊(yùn)含著吞噬萬物的原始饑渴，是混沌初開時最暴戾的兇獸之息！
饕餮靈根！
一個源自荒古洪荒的禁忌之名，攜帶著吞噬諸天萬界的恐怖本能，在主人瀕臨徹底消亡的絕境下，被那滔天的不甘與怨毒徹底點(diǎn)燃、驚醒！
嗡——！
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古老靈根，如同饑餓了億萬載的兇獸，發(fā)出了蘇醒后的第一聲貪婪咆哮！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怖吞噬之力，猛地以林默被貫穿的胸口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那將他心臟釘穿、散發(fā)著濃郁仙靈之氣的“葬魂釘”！
嗤——！
葬魂釘上流轉(zhuǎn)的、足以凍結(jié)仙神的恐怖仙靈寒氣，甚至來不及抵抗，就如同遇到了無底黑洞的冰雪，瞬間被那股蠻橫霸道的吞噬之力撕扯、剝離、拉拽！精純到極致的仙靈之氣，被強(qiáng)行從葬魂釘中抽出，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慘白色氣流漩渦，瘋狂地灌入林默胸前的傷口！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林默！那不是寒氣的凍結(jié)之痛，而是身體被強(qiáng)行塞入遠(yuǎn)超承受極限的狂暴能量的撕裂之痛！經(jīng)脈在哀鳴，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粗暴地貫穿、撐裂！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股力量碾成齏粉！
寒玉棺外，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的蘇晚晴，身形猛地一滯！
她那萬年冰封、視萬物為芻狗的漠然道心，第一次產(chǎn)生了清晰的波動！如同平靜無波的鏡湖，被投入了一顆熾熱的隕石！
她霍然轉(zhuǎn)身，那雙映照著星河生滅、大道流轉(zhuǎn)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穿透寒玉棺壁，死死鎖定在棺內(nèi)那個本該早已被凍結(jié)生機(jī)的身影上！
“這氣息……”她那完美無瑕、如同道則雕琢的面容上，萬年不變的平靜第一次被打破，眉頭微微蹙起，仿佛在辨認(rèn)某種早已被時光長河埋葬的、屬于最古老紀(jì)元的禁忌烙印，“……吞噬？荒古……饕餮？！”
她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源自大道本源深處的忌憚！
棺內(nèi)，林默的身體成了慘烈戰(zhàn)場。葬魂釘?shù)南伸`之氣被饕餮靈根瘋狂吞噬、扯入體內(nèi)，但這股力量太過龐大、太過狂暴，如同決堤的天河之水，瞬間沖垮了林默這具凡俗軀殼的每一道堤壩！
他的皮膚表面，無數(shù)細(xì)密的血管如同虬結(jié)的樹根般暴凸出來，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瘋狂痙攣、扭曲，骨骼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更可怕的是，那被吞噬之力強(qiáng)行灌入的仙靈之氣，并未被馴服，反而與他體內(nèi)殘留的萬年寒氣激烈沖突、碰撞！
冰與火，死寂與狂暴，兩種截然相反、卻又都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以他的身體為熔爐，展開了最原始、最野蠻的廝殺！
“嗬…嗬……”林默的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嘶啞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血腥氣和冰冷的寒霜。他的意識在劇痛的浪潮中浮沉，時而清醒，時而被無盡的痛苦撕扯得模糊。但饕餮靈根那源自本能的、貪婪到極致的吞噬欲望，卻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燈塔，在毀滅的風(fēng)暴中死死指引著一個方向——活下去！吞噬！吞噬一切！
不夠！葬魂釘?shù)南伸`之氣，只是杯水車薪！
饕餮的兇魂在咆哮，渴望著更多！更多！
本能驅(qū)使著那狂暴的吞噬漩渦，如同無形的饑餓觸手，猛地向外擴(kuò)張，狠狠地“咬”在了禁錮他的九天寒玉髓棺壁之上！
嗤啦——！
刺耳的、仿佛金屬被強(qiáng)行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寒玉空間內(nèi)響起！堅固無比、蘊(yùn)含極寒道則的寒玉髓，在饕餮那無視法則的原始吞噬之力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絲絲精純無比、泛著幽藍(lán)光澤的玉髓本源之氣，被硬生生地從棺壁上剝離、吞噬！
林默的身體猛地一弓，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寒玉髓的本源寒氣，比葬魂釘?shù)南伸`之氣更加精純、更加霸道、更加接近本源法則！這股力量涌入體內(nèi)的瞬間，原本體內(nèi)仙靈之氣與殘留寒氣的沖突瞬間被壓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徹底的、幾乎要將他從分子層面徹底凍結(jié)、崩解的絕對冰寒！
他的身體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幽藍(lán)光芒的冰晶！頭發(fā)、眉毛、睫毛，瞬間凝結(jié)成霜白色。皮膚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如同最上等的寒玉，透明而冰冷。體內(nèi)奔騰咆哮的仙靈之氣，在這股本源寒力的侵蝕下，速度也驟然變得遲滯起來。
內(nèi)外交攻！冰火煉獄！
饕餮靈根在瘋狂吞噬，帶來力量，但更帶來毀滅！他的身體，如同一個即將被撐爆、又被急速凍結(jié)的水囊，處于徹底崩壞的邊緣！
“呃…啊……”林默的喉嚨里滾動著不成調(diào)的嘶吼，眼耳口鼻之中，開始滲出粘稠的、帶著冰渣的血絲。身體上的冰晶越來越厚，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伴隨著冰晶碎裂的“咔嚓”聲，仿佛整個身體下一秒就會像冰雕一樣碎成一地粉末。
死亡，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迫近。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被痛苦和冰寒徹底淹沒的絕境中，一絲極其微弱、卻又堅韌到不可思議的意念，如同在狂風(fēng)暴雪中掙扎搖曳的星火，頑強(qiáng)地燃燒起來。
那是源自饕餮靈根最深處的、最原始的烙印——吞噬！
不是被動的承受，而是主動的掠奪！不是被毀滅，而是去毀滅一切阻礙！
“吞……噬……”
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驚雷，炸響在林默瀕臨潰散的意識深處。
吞噬！吞噬這寒氣！吞噬這痛苦！吞噬這禁錮！吞噬這……強(qiáng)加于他的一切！
饕餮的兇性，在這一刻徹底點(diǎn)燃了他靈魂中最后的不屈！
“給我……吞！！！”
靈魂在無聲地咆哮！瀕臨熄滅的意識之火，爆發(fā)出最后、也是最瘋狂的熾烈！
那幾乎要被凍結(jié)停滯的饕餮靈根，仿佛受到了這亡命意志的刺激，猛地發(fā)出一聲更為暴戾的咆哮！黑色的吞噬漩渦驟然收縮，不再是無意識的鯨吞海吸，而是帶上了林默那孤注一擲的意志，變得更具“目的性”，更加“兇狠”！
它不再僅僅滿足于撕扯寒玉髓的本源之氣，而是如同擁有生命的貪婪巨口，狠狠地“咬”向那侵入林默四肢百骸、凍結(jié)他生機(jī)的本源寒氣！
以身為爐，煉化萬古寒冰！
嗤嗤嗤——！
體內(nèi)，一場更加慘烈、更加微觀的戰(zhàn)爭爆發(fā)了！饕餮的吞噬之力，化作無數(shù)細(xì)微到極致的黑色旋流，如同最饑餓的食人魚群，瘋狂地?fù)湎蚰切﹥鼋Y(jié)他經(jīng)脈、骨髓、乃至靈魂的本源寒力！
吞噬！撕咬！煉化！
每一縷本源寒氣被吞噬漩渦捕捉、撕碎，都會帶來如同刮骨抽髓般的劇痛，但同時，也有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暖流”被提煉出來！這暖流，是饕餮之力強(qiáng)行煉化本源寒力后，剝離出的最精純的能量，它迅速融入林默幾乎枯竭的丹田，融入他那被寒氣侵蝕得千瘡百孔的經(jīng)脈！
一絲，一絲，又一絲……
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痛苦得讓人瘋狂。但林默的意識，卻在這地獄般的磨礪中，奇跡般地維持住了最后一點(diǎn)清明。那點(diǎn)精純能量的不斷匯入，如同在干涸龜裂的大地上滴落的甘霖，雖然稀少，卻給了他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卻又真實(shí)無比的……生的希望！
他染血的、被冰霜覆蓋的手指，在寒玉棺底冰冷徹骨的玉髓上，無意識地、極其艱難地挪動著。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冰晶碎裂的聲響和血肉模糊的代價。指尖，蘸著自己溫?zé)岬摹⑥D(zhuǎn)瞬又凍結(jié)的血，在光滑如鏡的玉髓棺底，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卻浸透了刻骨恨意與滔天狂念的痕跡——
“蘇…晚…晴…”
字跡被寒氣迅速凍結(jié)，變得暗紅而猙獰。
緊接著，在這三個字下方，更多的血痕被艱難地劃出，每一個筆畫都仿佛用盡了靈魂的力量：
“你…視…我…為…劫…”
“我…偏…要…
筆鋒陡然變得凌厲，帶著一種玉石俱焚、吞噬諸天的決絕！
“以…劫…證…道！”
最后一個“道”字落下，林默的意識終于支撐到了極限，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驟然斷裂！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與冰冷，身體如同被億萬座冰山碾過，靈魂在劇痛和極寒中沉淪。
然而，就在這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的前一瞬，他仿佛“聽”到了。
聽到了體內(nèi)那饕餮靈根，在瘋狂吞噬煉化了葬魂釘?shù)南伸`之氣、撕扯了寒玉髓的本源之力、啃噬了侵入骨髓的極寒之后，發(fā)出了一聲滿足而兇戾的……低吼。
如同蟄伏的太古兇獸，在嘗到了第一口血食后，睜開了猩紅的眼。
一股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卻又真實(shí)不虛的暖意，極其霸道地，在他那被冰封撕裂的丹田深處，悄然滋生、凝聚……
像一顆在永夜凍土下，頑強(qiáng)點(diǎn)燃的……吞噬之種。
寒玉棺外，翻涌的云海之巔。
蘇晚晴并未離去。
她依舊靜靜地佇立著，白衣在無形的道韻之風(fēng)中微微拂動，周身流淌的星河虛影似乎比之前更加璀璨深邃，映照著她那張完美得不似凡塵、此刻卻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神情的面龐。
那是一種混雜了驚疑、凝重，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悸動。
她那雙勘破萬古、倒映著大道軌跡的眼眸，穿透了九天寒玉髓那號稱能隔絕神念的棺壁，清晰地“看”著棺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看著那本該在葬魂釘和寒玉髓雙重力量下迅速寂滅的凡俗螻蟻，體內(nèi)爆發(fā)出荒古禁忌的氣息。
看著那饕餮靈根如同蘇醒的滅世兇魔，瘋狂地撕扯、吞噬著葬魂釘?shù)南伸`之氣，那足以凍結(jié)仙神的能量，竟成了滋養(yǎng)那兇物的第一份養(yǎng)料。
看著他如同自尋死路般，將吞噬的觸角伸向九天寒玉髓的本源，引來源源不斷的、更恐怖的極寒反噬，身體在冰封與撕裂的邊緣瘋狂掙扎、瀕臨崩潰。
也看著他，在那絕境之中，爆發(fā)出令她道心都為之微微一震的亡命意志，竟試圖以饕餮之力，反煉那侵入骨髓的本源寒氣！那微弱的、新生的暖流在冰封的丹田中倔強(qiáng)凝聚的景象，在她眼中，清晰得如同掌上觀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棺底。
那歪歪扭扭、血跡斑斑、被寒氣迅速凍結(jié)凝固的十二個字——“蘇晚晴”、“你視我為劫”、“我偏要以劫證道”。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刺在她那早已摒棄凡情、追求太上忘情的道心之上！
“以劫證道……”蘇晚晴那不含任何情緒波動的清冷聲音，在云海之巔低低響起，仿佛在咀嚼著這四個字中蘊(yùn)含的、令她也感到一絲不安的瘋狂與悖逆。
她抬起手，指尖流淌著一縷純凈無瑕、仿佛蘊(yùn)含著天地初開時第一縷光明的道則之力。這力量足以輕易抹平山岳，重塑江河，此刻卻只是輕輕拂過寒玉棺的表面。
嗡……
棺壁上那些由她親手烙印、足以封印仙魔的銀色符文道劍，驟然亮起，光芒比之前更加熾盛！一股更加森然、更加決絕的封印之力轟然降臨，如同無形的枷鎖，層層纏繞，狠狠鎮(zhèn)壓向棺內(nèi)那正在滋生異變的源頭！這股力量帶著她身為無上道祖的意志，冷酷而絕對，要將一切變數(shù)扼殺在萌芽之中，將這不該存在的“劫”，徹底鎖死、磨滅！
然而，就在她那蘊(yùn)含著無上道祖意志的封印之力，如同九天星河傾瀉而下，即將徹底覆蓋、碾碎棺內(nèi)那微弱新生的吞噬之種時——
異變陡生！
“吼——！！！”
一聲無聲的、卻仿佛直接響徹在靈魂最深處的兇戾咆哮，猛地從寒玉棺內(nèi)炸開！
并非通過聽覺，而是直接作用于本源！
那咆哮中蘊(yùn)含的，是饕餮靈根被更強(qiáng)大外力刺激后，爆發(fā)出的、源自混沌本能的極致憤怒與貪婪！一股無形的、更加霸道的吞噬之力，竟在林默意識徹底沉淪、身體瀕臨崩解的狀態(tài)下，由那新生的吞噬之種自行激發(fā)，悍然迎向了蘇晚晴加持的封印之力！
嗤嗤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本身在被強(qiáng)行啃噬消融的詭異聲響！
蘇晚晴那足以封印仙魔的道則封印之力，在接觸到這股新生的、卻帶著蠻橫不講理吞噬特性的力量時，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絲絲縷縷純凈的道則之力，竟被那無形的饕餮之口強(qiáng)行撕扯、吞噬、同化！
雖然這股吞噬之力還很微弱，如同幼獸的撕咬，對蘇晚晴浩瀚如星海的力量而言微不足道，根本無法撼動封印的根本。但那“被吞噬”的感覺，那力量被強(qiáng)行掠奪、消失的軌跡，卻無比清晰、無比真實(shí)地傳遞到了蘇晚晴的道心之中！
她的指尖，微微一顫。
那雙映照著萬古星河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震動！
她施加封印的動作，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遲滯。
這螻蟻……這被她親手釘入寒棺、視為情劫塵埃的存在……他體內(nèi)蘇醒的東西，竟能……吞噬她的道則之力？！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但這代表的含義……
蘇晚晴那萬年冰封、視萬物為芻狗的漠然道心，在這一刻，終于被投入了一顆真正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名為“驚疑不定”的漣漪。
她維持著抬手的姿勢，指尖道則之光流轉(zhuǎn)不息，加固著封印，目光卻穿透寒玉棺壁，死死鎖定了棺底那個被厚厚冰晶覆蓋、生機(jī)微弱到極致、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熄滅的身影。
不，此刻吸引她全部注意的，并非那具殘破的軀殼，而是軀殼之下，那丹田深處，一顆在毀滅風(fēng)暴中頑強(qiáng)點(diǎn)燃、并且正在……貪婪吞噬著她的封印道則之力的……漆黑之種！
那顆種子，微小如芥子，卻散發(fā)著令她這位無上道祖都感到一絲本源悸動的……兇戾與渴望。
寒玉棺內(nèi)，死寂如永恒的冰獄。
林默的身體被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幽藍(lán)光澤的冰晶徹底覆蓋，如同一尊被遺忘在時光盡頭的冰雕。生機(jī)微弱得如同狂風(fēng)中的燭火，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唯有胸膛那被“葬魂釘”貫穿的位置，冰晶之下，隱隱透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頑固的暗沉光澤，如同瀕死兇獸最后不肯閉上的眼睛。
時間，在這絕對零度的禁錮中失去了意義。或許是剎那，或許是萬年。
突然！
林默那被冰封的眼皮，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覆蓋其上的幽藍(lán)冰晶，發(fā)出細(xì)不可聞的“咔嚓”輕響，裂開了一道比發(fā)絲還細(xì)微的縫隙。
縫隙之下，緊閉的眼瞼深處，一點(diǎn)純粹到極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倏然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