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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

我的妻子你們看不見 史柳濤 15462 字 2025-06-06 05:5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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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遠。最近,我感覺特別特別累。不是干活多了那種腰酸背痛,

也不是沒睡好的那種困乏。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累。就像有人在我背上、肩膀上,

沒日沒夜地壓著一大袋子看不見的濕沙子,沉甸甸的,拽著我往下墜,骨頭縫里都透著酸。

喘氣都覺得費勁。去醫院做了全套檢查,抽血、拍片、心電圖……結果呢?醫生拿著報告單,

推了推眼鏡,挺肯定地說:“林先生,你身體各項指標都很健康,沒問題啊。

可能就是壓力大,或者有點亞健康?多休息休息,放松心情就好了。

”可我自己的感覺騙不了人。那重量實實在在壓著我。晚上,照例給在老家的媽媽打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她熟悉的聲音,心里稍微踏實了點。我跟她說了我這奇怪的累。“兒啊,

你是不是沒吃好?睡得不踏實?枕頭是不是太高了?” 媽媽在電話那頭很擔心,

一個勁兒地問。“媽,不是那些。”我嘆了口氣,“就是感覺身上壓著東西,特別沉,

特別累,跟以前累都不一樣。”媽媽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她也不明白。但過了一會兒,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聲音壓低了些:“要不……你去找找前莊的李姨給看看?”李姨?

我腦子里立刻浮現出那個住在我們隔壁村前莊的女人。我打小就聽村里人議論她。

她四十多了,一直一個人過,沒結婚,沒孩子。村里人背地里說什么的都有,

有的說她命硬克夫,有的神神秘秘地說她是干“那種營生”的,所以嫁不出去。

具體是什么“營生”,小時候也聽不太懂,只知道大家都說她有點“不一樣”。

我只記得她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姨。“媽,找她?能行嗎?” 我心里有點打鼓,

畢竟那些傳言聽著挺玄乎的。“唉,試試唄!你檢查都查不出毛病,

萬一……萬一沾上點不干凈的東西呢?” 媽媽的聲音透著擔憂,“李姨看這些,

聽說挺靈的。你明天就去一趟,聽話!”掛了電話,房間里很安靜。我躺在床上,

那股沉重的感覺又來了,壓得胸口發悶。轉頭看看身邊,妻子沈薇側躺著,呼吸均勻,

似乎睡得很熟。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輪廓。我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

指尖傳來熟悉的、溫軟的觸感。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薇薇,”我低聲喚她,

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有點突兀。她沒醒,只是無意識地“嗯”了一聲,微微動了一下。

看著她的身影,我心里那點因為要找李姨而產生的別扭感,漸漸被身上的沉重感壓了下去。

也許,媽媽說得對,試試看吧。萬一……真有什么“東西”纏著我呢?這壓死人的感覺,

實在太難受了。第二天,我請了假,開車回了老家。按照媽媽的指點,七拐八繞,

找到了前莊盡頭一處僻靜的小院。院子不大,收拾得挺干凈,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安靜,

甚至有點冷清。我敲了敲那扇有些年頭的木門。“誰呀?”一個平靜的女聲從里面傳來。

“李姨嗎?我是后村王嬸的兒子,林遠。我媽讓我來找您看看……” 我有點局促地說。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素色布衣的女人站在門里。她就是李姨。

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顯老些,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異常清亮,

像是能一下子看到人心里去。“進來吧。”她聲音平平淡淡,側身讓我進去。

屋子里光線有點暗,陳設簡單,一股淡淡的、像是草藥又像是陳年木頭混合的奇怪味道。

李姨讓我在一張木凳上坐下,她自己坐在我對面,就那么看著我,也不說話。

她的眼神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往下移。那目光像是有重量,

看得我渾身不自在。她看得特別慢,特別仔細,仿佛在審視一件物品。

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肩膀附近時,猛地停住了!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平靜瞬間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和……恐懼!她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

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像一張被揉皺了的白紙。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李姨?您怎么了?我……”李姨像是沒聽見我的話,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肩膀后方——那里明明只有空蕩蕩的空氣!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尖利地刺破了屋里的寂靜:“你……你肩上!

坐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轟隆!這句話像一道炸雷,猛地劈進我的腦子里!

我整個人都懵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紅嫁衣?她……她是我妻子啊!她叫沈薇!

我們結婚三年了,她就住在我家!”我本能地想為妻子辯解,這太荒謬了!

薇薇就在家里等我,怎么會坐在我肩上?還穿著紅嫁衣?然而,李姨聽了我的話,

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變得更加難看,眼神里的恐懼被一種冰冷的、近乎憐憫的東西取代。

她死死盯著我,一字一頓,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妻子?

三年前……三年前你妻子沈薇的葬禮,是我親手給她穿上的壽衣!”什么?!葬禮?壽衣?!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像被重錘狠狠擊中,嗡嗡作響。李姨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錐子,

狠狠扎進我的記憶深處,撬開了一個被灰塵厚厚覆蓋的角落。三年前……紅嫁衣……對!

婚禮!我和沈薇的婚禮!那天……那天她穿著大紅的、繡著金鳳的嫁衣,

……她穿著紅嫁衣嫁給了我……一個清晰得令人窒息的畫面猛地撞進腦海:那鮮艷如血的紅,

那燦爛奪目的金鳳……我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沖到了頭頂。

李姨的話,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鑿進我的太陽穴。嗡——!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在瘋狂嘶叫。葬禮?壽衣?沈薇?這三個詞,每一個都像燒紅的烙鐵,

燙在我的神經上。它們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個我完全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的恐怖拼圖。

“不……不可能!”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變調,“李姨,

你認錯人了!沈薇活得好好的!她就在家里!她……” 我猛地想起出門前,

沈薇還在臥室里安靜地睡著,“她……她是我老婆!我們結婚三年了!什么葬禮?什么壽衣?

你胡說八道什么!”我激動地站起來,帶倒了身下的木凳,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胸膛劇烈起伏,像拉破的風箱,那股壓在我身上的沉重感,此刻仿佛變成了實質的枷鎖,

勒得我幾乎窒息。肩膀上,李姨死死盯著的那個位置,突然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穿透衣物,

直抵骨髓。我下意識地抬手去摸——空蕩蕩的,只有我自己冰冷的皮膚和劇烈的心跳。

李姨的臉色依舊慘白如紙,但眼神里的恐懼已經沉淀下來,變成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情緒,

混雜著憐憫和一種洞悉一切的悲哀。她沒有因為我的失態而退縮,反而往前傾了傾身子,

那雙清亮得嚇人的眼睛死死鎖住我的視線。“林遠,”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我混亂的思維,“看著我。仔細想想!三年前,

你是不是結過婚?新娘是不是叫沈薇?是不是穿著大紅的嫁衣?”“是!是沈薇!是紅嫁衣!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承認,那個鮮紅的身影瞬間占據了我的腦海,美得驚心動魄。

“婚禮之后呢?”李姨的聲音像冰冷的蛇,纏繞上來,“婚禮之后,發生了什么?沈薇呢?

她去了哪里?”“婚禮之后……”我喃喃重復,記憶的碎片開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卻像蒙著一層厚重油膩的污垢,模糊不清,帶著撕裂般的鈍痛。

“婚禮之后……我們……我們回家了……對,回家了……”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

帶著一種頑固的“真實感”。“回家?”李姨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那弧度里沒有一絲笑意,“回哪個家?林遠,你告訴我,你和沈薇結婚后,住在哪里?

一起生活了多久?”“住在……”我張口欲答,

那個熟悉的、我和沈薇共同生活的公寓地址幾乎要脫口而出。但就在那一瞬間,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眼前的李姨和昏暗的屋子開始旋轉、扭曲。肩膀上的寒意驟然加劇,

像冰塊直接貼在了皮膚上。一個聲音,一個極其微弱、極其熟悉,

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空洞感的聲音,仿佛貼著我的耳廓響起,

帶著一絲委屈和急切:“老公……我們回家……回家好不好?

這里好冷……我好怕……”是沈薇的聲音!是她!這聲音像一針強心劑,

瞬間壓倒了李姨帶來的恐怖信息。“薇薇!”我失聲叫出來,

猛地扭頭看向肩膀——依舊空無一物,只有冰冷的空氣。

但那聲音帶來的“存在感”卻無比真實,瞬間撫平了我內心的混亂和恐懼。“李姨,

你聽見了嗎?是薇薇!她在叫我回家!”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向李姨,

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認同。李姨的臉色卻更加難看。她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悲憫,

甚至……還有一絲毛骨悚然。“林遠,”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沉重,

“我什么也沒聽見。這里,只有我和你。”她停頓了一下,

目光再次銳利地刺向我空蕩蕩的肩膀后方,“而且,纏著你的這東西,

怨氣太重了……穿著嫁衣橫死,這是最大的怨念。她穿著紅嫁衣跟你拜了堂,成了你的人,

卻沒能真正成為你的妻……她不甘心啊,林遠!她不甘心就這么走了!所以她才用這種方式,

壓著你,纏著你,要你時時刻刻記著她,要你……陪著她!”“橫死?!”這兩個字像重錘,

狠狠砸在我的心口,幾乎讓我停止呼吸。“什么橫死?!薇薇她好好的!

她……” 那個“好”字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完整。

李姨描述的“怨氣”、“橫死”、“不甘心”,像毒蛇一樣鉆進我的腦海,

與我記憶中那個鮮活明媚的沈薇激烈沖突,撕裂著我的認知。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絕望從腳底升起,

瞬間淹沒了剛才聽到“薇薇”聲音時產生的那點虛幻的暖意。我踉蹌著后退一步,

撞在身后的墻上,冰冷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搖著頭,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和混亂幾乎將我吞噬。

肩上那股沉重的壓力感,

此刻仿佛有了具體的形狀——一個穿著血紅嫁衣、冰冷、充滿怨念的輪廓。

它壓得我脊椎咔咔作響,壓得我喘不過氣。“李姨……”我抬起頭,聲音嘶啞,

帶著最后一絲掙扎,“求你……告訴我,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

沈薇她……她真的……死了嗎?”李姨深深地看著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時間和空間,

看到了三年前那個殘酷的瞬間。她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冰凌,砸在地上,

也砸在我的心上:“三年前,你的婚禮。

就在你家到酒店的路上……那輛失控的大貨車……”轟——!她的話音未落,

一個被刻意塵封、被痛苦扭曲得面目全非的畫面,如同被強行撕開的血痂,

猛地在我眼前炸開!刺耳的剎車聲!玻璃瘋狂碎裂的爆響!人群驚恐的尖叫!

還有……鋪天蓋地的、刺目的紅!那紅,濃得化不開,像血,像火,

像沈薇身上那件大紅的嫁衣!它吞噬了一切!吞噬了聲音,吞噬了光明,

也吞噬了我整個世界!“啊——!”我抱著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慘嚎,

身體順著墻壁滑倒在地。劇烈的頭痛像是要把我的腦袋劈開,

無數混亂的、血腥的、絕望的碎片在腦海里瘋狂沖撞。

那個“回家”的溫馨記憶像脆弱的肥皂泡,瞬間破滅,只剩下車禍現場那地獄般的景象。

肩膀上的重量,驟然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冰冷。那不再是無形的疲憊,

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充滿怨念的“存在”!李姨看著我痛苦蜷縮的樣子,

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凝重。“林遠,你現在……信了嗎?”我癱坐在地上,

渾身冰冷,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信?還是不信?

理智的碎片在尖叫著告訴我李姨說的是真的,那個車禍的碎片是真實的、無法回避的劇痛!

可情感呢?這三年來,每一天每一夜,沈薇的呼吸,她的體溫,她的笑容,

她的低語……這一切難道都是我的幻覺?都是鬼魂的把戲?“她……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抬起頭,淚水和冷汗糊了一臉,眼神空洞而絕望地看著李姨,

“她既然……既然已經……為什么還要纏著我?為什么還要讓我覺得她還活著?

讓我每天……每天……”“因為執念。”李姨的聲音低沉而肅穆,“她穿著嫁衣嫁給了你,

卻沒能和你真正開始生活。她的執念太深了,深到讓她無法安心離去。

她以為這樣‘陪’著你,就是和你在一起了。她用她的‘存在’,壓著你,提醒你,

也……在汲取你的生氣,維持她滯留陽間的形態。你身上的累,

就是被陰氣侵蝕、被鬼魂壓身的征兆。”汲取生氣?維持形態?

我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發抖的手,這三年來揮之不去的疲憊感,

原來竟是……被自己最愛的妻子一點點吸走的?這個認知,

比死亡本身更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背叛感。盡管我知道,

這或許并非沈薇的本意,她只是被執念蒙蔽了鬼魂的心智。“李姨……”我掙扎著抬起頭,

聲音里帶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或者說是哀求,“我……我能再見見她嗎?真正的……她?

不是這樣壓著我的……我想……我想和她說說話……”李姨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

眼神凝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林遠,她現在就在你背上。但你看不見她真正的樣子,

或者說,你‘不愿意’看見。你潛意識里拒絕接受她的死亡,所以你的眼睛‘欺騙’了你,

只讓你看到一個模糊的‘活著’的輪廓。強行讓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李姨頓了頓,

語氣帶著警告,“那景象,可能會讓你徹底崩潰。而且,她現在怨氣纏身,神志不清,

未必……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沈薇。

”徹底崩潰……未必還是那個沈薇……李姨的話像一盆冰水,

澆滅了我最后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巨大的悲慟和恐懼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我該怎么辦?

背負著一個自己深愛卻已逝去、如今化作怨鬼纏身索命的妻子,我該怎么辦?就在這時,

口袋里,我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發出沉悶的嗡嗡聲。在這死寂而詭異的屋子里,

這聲音格外刺耳。我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

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眼睛——“薇薇”屏幕上,“薇薇”兩個字,

像兩簇幽幽燃燒的鬼火,刺得我眼球生疼。手機在掌心劇烈地震動著,

那嗡嗡聲仿佛直接鉆進我的腦髓,與肩膀上那冰冷刺骨的重量共振,激得我渾身汗毛倒豎。

“不……不可能……”我盯著那名字,嘴唇哆嗦著,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理智的碎片在尖叫:沈薇死了!她死了三年了!就在剛才,李姨親手撕開了那血淋淋的真相!

可情感的本能卻像溺水者抓住浮木——那是薇薇!是她打來的電話!她在家等我!她沒事!

巨大的矛盾撕裂著我,頭痛欲裂。我下意識地就想按下接聽鍵,仿佛只要聽到她的聲音,

就能證明李姨說的全是錯的,證明這三年溫馨相伴的日子并非一場可悲的幻夢。“別接!

”李姨厲喝一聲,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我混亂的思緒。

她一步跨到我面前,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我手中的手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塑料外殼,

看到里面不詳的本質。“那不是她打的!是‘它’!”李姨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一種深沉的寒意,“陰氣凝聚,怨念作祟,借著你潛意識里最深的執念,

干擾了陽間的器物!你接了,只會讓它的力量更強,纏你纏得更緊!

甚至……可能直接把你拖進它的‘世界’!”拖進它的世界?鬼魂的世界?

我握著手機的手猛地一抖,屏幕上那跳動的名字仿佛變成了擇人而噬的毒蛇。

鈴聲還在固執地響著,一聲聲,敲打著死寂的空氣,也敲打著我瀕臨崩潰的神經。肩膀上,

那股陰寒之氣驟然加重,幾乎要凍僵我的半邊身子,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力”感傳來,

仿佛靈魂都要被從那個接觸點抽離出去!“掛掉它!林遠!快!”李姨的聲音帶著急迫。

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我幾乎是閉著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手指狠狠戳向紅色的掛斷圖標!

鈴聲戛然而止。死寂重新籠罩了昏暗的屋子。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

和李姨凝重如鐵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掛斷的瞬間,肩膀上的陰寒和吸力似乎減弱了一絲絲,

但緊隨而來的,卻是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冰冷的怨念!仿佛被強行打斷了好事,

那無形的存在瞬間變得狂躁起來!冰冷的怨氣如同實質的潮水,猛地沖刷過我的身體,

刺骨的寒意直透臟腑。我甚至能“感覺”到一種無聲的、充滿憤怒和委屈的尖嘯,

直接在我腦子里炸開!“呃啊!”我痛苦地捂住頭,身體蜷縮起來。冷汗如瀑般涌出,

瞬間浸透了內衣。“它怒了。”李姨的聲音冰冷,她迅速轉身,

走到屋子角落一個老舊的紅漆木柜前,動作麻利地打開柜門,翻找著什么。“怨氣爆發,

不能再等了!必須把它從你身上送走!不然,你活不過今晚!”活不過今晚?!

這句話像最后的喪鐘,在我耳邊敲響。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混亂和悲傷。我看著李姨,

眼神里只剩下絕望的祈求:“李姨!救我!求你……救救我!”李姨沒有回頭,

艾草;一小疊邊緣磨損、泛著陳年舊色的黃紙符;還有一個巴掌大小、邊緣磨得光滑的銅鏡。

她的動作快而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坐下!”她命令道,

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回那張木凳上,

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抖得像篩糠。肩膀上的重量和怨念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

仿佛那個穿著紅嫁衣的身影,正一點點從虛無中凝聚出實體,要將我徹底壓垮、吞噬。

李姨點燃了那束艾草。一股辛辣、濃烈、帶著驅邪意味的奇特煙霧瞬間在屋子里彌漫開來,

暫時壓過了那股陳舊的草藥木頭味。煙霧繚繞中,李姨的臉色顯得更加肅穆。

她手持燃燒的艾草,像握著一把無形的劍,緩緩走到我面前。“沈薇!”她突然開口,

聲音洪亮、清晰,帶著一種穿透陰陽的力量,直刺我身后的虛空。“沈薇!

生于壬申年七月初七寅時!亡于癸巳年臘月十八!沈薇!沈薇!沈薇!

”她一連喊了三聲沈薇的名字和生辰死忌!每喊一聲,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也砸在我身后那無形的“存在”身上!隨著她的喊聲,我肩膀上的壓力驟然劇增!

一股狂暴的陰冷氣流猛地炸開,吹得艾草的煙霧劇烈翻騰!屋子里溫度驟降,

仿佛瞬間墜入冰窟!“呃!”我悶哼一聲,感覺脊椎都要被壓斷了!同時,

一種撕心裂肺的、無聲的尖嘯再次在我意識深處爆發!充滿了痛苦、憤怒和不甘!

那感覺清晰無比,就是沈薇的聲音!但不再是溫軟的呼喚,而是厲鬼般凄厲的控訴!

“塵歸塵!土歸土!陽間路斷,陰司門開!林遠陽壽未盡,與你陰陽兩隔!強留無益,

徒增孽障!”李姨的聲音如同雷霆,字字句句蘊含著某種古老的力量。她左手捏起一張黃符,

右手燃燒的艾草猛地向我左肩上方揮去!動作快如閃電!

就在艾草即將觸碰到那片空無一物的空氣時——嗤啦!空氣中,

仿佛憑空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又像是燒紅的烙鐵碰到了極寒的堅冰!

一聲刺耳怪異的撕裂聲響起!我左肩上方不足半尺的空中,

猛地爆開一團扭曲的、灰白色的霧氣!那霧氣翻滾著,隱約勾勒出一個掙扎扭曲的人形輪廓!

同時,一股濃烈的、如同鐵銹混合著陳年腐土的腥臭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啊——!

”一聲凄厲到非人的尖嘯,這次不再是意識中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地響徹了整個房間!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心臟幾乎停跳!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和聲音嚇得魂飛魄散,

身體猛地后仰,連人帶凳就要摔倒!“定住!林遠!看著!”李姨厲聲喝道,

同時將手中那面小小的銅鏡,猛地舉到了我的面前,

鏡面正對著我左肩上方那片扭曲翻騰的霧氣!銅鏡的鏡面,不知何時變得異常明亮,

仿佛蒙塵的古物被瞬間擦拭一新。它清晰地映照出我身后那片混亂的空間。然后,我看到了。

銅鏡里,清晰地映照出一個女人的身影。她就“坐”在我的左肩上方,

身體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強行折疊、壓在了那里。

她穿著大紅的嫁衣——但那紅色不再鮮亮,而是呈現出一種沉暗、粘稠、近乎發黑的絳紅,

上面沾滿了大片大片同樣暗沉、凝固的污漬,散發著濃重的腥氣。嫁衣的金線刺繡(是鳳凰!

我清晰地記得婚禮上那對展翅的金鳳!)黯淡無光,甚至有些地方已經斷裂、脫落。

最恐怖的是她的臉。那張臉……依稀還能辨認出沈薇的輪廓,曾經明媚的五官,

此刻卻扭曲變形,布滿了青紫色的尸斑。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敗,多處破損,

露出下面暗紅的肌肉甚至森白的骨頭。她的眼睛……那曾經盛滿愛意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兩個空洞洞的黑窟窿,里面沒有眼珠,

只有無盡的、翻滾的、粘稠如墨的怨毒和絕望!她的嘴唇干裂發黑,微微張開,

里面沒有牙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那凄厲的尖嘯仿佛正從那黑暗深淵中源源不斷地涌出!她的長發如同枯敗的水草,

糾纏在一起,濕漉漉地貼在破損的額頭上、臉頰上,滴落著渾濁、腥臭的液體。

她就那樣“坐”在我的肩上,用那雙空洞怨毒的眼窩死死地“盯”著銅鏡!不,是透過銅鏡,

“盯”著我!那鋪天蓋地的怨念、冰冷、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將我徹底淹沒!

“薇薇……?”一個破碎的、不成調的音節從我喉嚨里擠出來。不是呼喚,

而是被極致的恐懼和劇痛碾碎后的殘渣。轟——!所有的記憶碎片,

那些被執念和痛苦強行粘合、扭曲的“美好”記憶,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粉碎!我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三年前,婚禮。那張明媚的笑臉,那身灼灼其華的紅嫁衣。車隊。

喧鬧的鞭炮聲。然后……是刺破一切的、尖銳到令人失聰的剎車聲!

是金屬瘋狂扭曲、撕裂的巨響!是擋風玻璃瞬間炸成億萬碎片,

像暴雨般迎面撲來的恐怖景象!

熱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液體濺滿我全身的觸感……還有……就在我意識模糊、墜入黑暗前,

最后看到的景象——旁邊座位上,穿著大紅嫁衣的沈薇。

她的身體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頭無力地垂著,烏黑的長發被粘稠的鮮血浸透,

一縷縷貼在蒼白如紙、了無生氣的臉上。那件象征著幸福和喜悅的紅嫁衣,

大半部分已經被染成了更加刺目、更加絕望的暗紅色……她的一只手,

還保持著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勢,無力地垂落在破碎的車窗邊緣……沒有回家!

沒有三年的溫馨相伴!什么都沒有!從我婚禮那天車禍重傷昏迷再醒來開始,

沈薇就已經不在了!醫生和家人們小心翼翼地告訴我這個噩耗,巨大的悲痛瞬間擊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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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6 05:5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