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兇手，而我是下一個死者我繼承了一座兇宅，前任屋主在書房上吊。
搬家時發現閣樓藏著一本染血日記，最后一頁寫著：“別相信你的記憶。”當晚噩夢連連，
夢見自己用尼龍繩勒死一個穿紅裙的女人。驚醒時喉嚨劇痛，鏡中赫然出現一道紫紅勒痕。
我瘋狂翻看日記，發現夾著一張陌生女人的黑白照——正是我夢中殺死的人。
照片背面有我的筆跡：“對不起，小雅。”手機突然響起，
對面傳來沙啞聲音：“你當然不記得，記憶才是真正的兇手。”中介小劉的鑰匙叮當作響，
在空蕩的客廳里撞出孤零零的回音。他臉上堆著過分熱情的笑，
像一層勉強糊上去的劣質油漆，手指卻下意識地捏緊了鑰匙串，指節微微發白，
避開了我的視線?！爸芟壬催@采光，這層高！這價錢……簡直是白撿啊！
”?他夸張地揮動手臂，指向落地窗外被高大梧桐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午后陽光。
灰塵在光柱里緩慢地浮沉，像無數細小的幽靈在跳舞?！扒叭畏恐鳌?，急售，急著出國！
您絕對撿著大漏了！”空氣里有股味兒。不是普通空置房屋的灰塵氣，
更不是新刷油漆的刺鼻。是一種更深沉、更粘滯的東西。
像是……陳舊木頭在潮濕角落里悄悄腐爛，又混合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難以言喻的甜腥，
極其微弱，卻頑固地鉆進鼻腔深處，纏在嗅覺神經上，揮之不去。我皺了皺眉，
目光掃過客廳。家具都被清空了，
只留下一些無法帶走的沉重痕跡——地毯被移走后露出的顏色稍淺的地板印子，
墻壁上曾經懸掛大幅畫作留下的方形空白。空曠，
卻處處透著一種被強行剝離后的、不自然的生硬?！皶吭谀膬?？
”?我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有些突兀。小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閃過眼底，快得像受驚的飛鳥。“啊……這邊，
這邊……”他忙不迭地引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仿佛前面不是一扇普通的門，
而是什么禁忌的入口。走廊盡頭，那扇深胡桃木色的門緊閉著。
小劉掏出另一把更顯陳舊的黃銅鑰匙，插進鎖孔的動作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遲疑，
仿佛怕驚擾了什么。鑰匙轉動，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在這寂靜里格外刺耳。門開了。
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灰塵、陳年紙張和那股若有若無甜腥的氣味撲面而來，
沉甸甸地壓進肺里。書房很大，三面墻都被頂天立地的深色實木書柜占據，
里面塞滿了密密麻麻、蒙著厚厚灰塵的書籍，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高大的窗戶被厚重的墨綠色絲絨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只從縫隙里透進幾縷微弱的光，
勉強勾勒出房間中央一張巨大書桌的輪廓。書桌正對著的，
是天花板上……一個異常刺眼的、光禿禿的金屬掛鉤。掛鉤下方的地板上，
積著比其他地方更厚的一層灰，形成一片模糊的、不規則的圓形區域。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那個掛鉤上。它冰冷、突兀，像一個沉默的句號，
釘在這間書房的心臟位置。空氣似乎在這里凝固了，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前任屋主，就是在這里結束了一切。我能想象那畫面——沉重的身體懸吊著，微微晃動，
腳下的空氣里彌漫著絕望。小劉在我身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聲音干澀：“周先生……這、這書房……通風很好！采光……呃，拉開窗簾就好了！
前任……留下的書您要是不喜歡，可以處理掉……”?他語無倫次，眼神飄忽，
始終不敢去看那個掛鉤。我沒說話。沉默像水一樣漫開。
那股頑固的甜腥味似乎更清晰了一點。“走吧，去看看閣樓。”?我轉過身，
聲音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劉如蒙大赦，幾乎是小跑著退出了書房，
反手輕輕帶上了門，把那片沉重的空間再次關在了身后。
通往閣樓的入口在走廊盡頭的天花板上，一塊不起眼的方形蓋板。
小劉搬來一架落滿灰塵的折疊梯，吭哧吭哧地架好，仰頭看著我，
眼神躲閃：“上面……就是堆雜物的，前任留下的破爛，
我們還沒來得及清理……鑰匙……好像丟了……”他聲音越來越小。我瞥了他一眼，
沒理會他的推諉，徑直爬上梯子。蓋板沒有鎖，只是虛掩著。我用力向上一推。
“嘩啦——”積年的灰塵如同灰色的雪崩，兜頭蓋臉地傾瀉而下，嗆得我一陣猛咳。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霉變、塵土和動物巢穴般氣息的陳腐味道洶涌而出，比樓下更甚。
我瞇著眼，用手揮開眼前的灰霧，打開了手機的電筒。慘白的光柱刺破了閣樓的昏暗。
空間低矮、傾斜，被粗大的木梁切割。光柱掃過的地方，
裂的椅子腿、卷成一團的破舊地毯、一堆堆辨不出原貌的雜物……像一座被遺忘的垃圾墳場。
就在光柱掃過靠近老虎窗的一個角落時，有什么東西在反光。
一個破舊的、深棕色的皮質行李箱，半埋在幾捆發黃的舊報紙和一堆爛棉絮下面。
箱子的搭扣是那種老式的黃銅鎖扣，其中一個已經損壞，耷拉著。而吸引我目光的，
是搭扣邊緣……幾點早已干涸發黑的、極其細小的……噴濺狀污漬。那顏色……像凝固的血。
心臟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我撥開礙事的爛棉絮和報紙，抓住行李箱冰冷的皮質把手，
用力把它從雜物堆里拖了出來。箱子很沉，拖動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在死寂的閣樓里格外瘆人。我蹲下身，拂去箱蓋上的厚厚灰塵。那股陳腐味里，
似乎摻雜進了一絲更微弱的、鐵銹般的腥氣。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
我捏住那個完好的黃銅搭扣，用力掰開。“咔噠?！毕渖w彈起。里面沒有衣服，沒有雜物。
只有一本書。一本厚厚的、硬殼封面的筆記本。深棕色的封面，沒有任何文字或圖案。
但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
是封面正中央……一大片早已干涸、呈現出暗沉褐色的……噴濺狀血跡！那血跡面積很大，
邊緣不規則地暈染開，像一朵猙獰而邪惡的花，凝固在封皮上。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了上來。我伸出手，
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粗糙、帶著血跡質感的封面。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
翻開了它。紙張泛黃，質地粗糙。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
是一種非常用力、甚至有些狂亂的鋼筆字，筆畫深得幾乎要劃破紙背。內容凌亂而破碎，
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囈語：“四月七日，陰。她又來了。站在窗外的梧桐樹下，
穿著那條該死的紅裙子。我知道是她。血的顏色……洗不掉的……”“五月三日，雨。
雨聲像她的哭聲。整夜整夜。我告訴警察我什么都沒做！他們為什么不信？
那繩子……不是我買的！”“幻覺？不！那不是幻覺！我聞到了！就在書房里！
那股……鐵銹混著茉莉花的味道！是她身上的！她就在這屋子里！在我背后！
”“鏡子里的不是我！那個眼睛發紅、嘴角在笑的人是誰？！誰？！”“記憶在騙我。
它把碎片打亂，拼出可怕的圖案。我看見我的手……不！那不是我！別相信它！別相信記憶！
”字里行間充斥著巨大的恐懼、混亂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越往后翻，
字跡越是潦草、狂亂，如同垂死掙扎的爪痕。最后幾頁，有大片大片的墨跡污漬，
仿佛書寫者無法控制顫抖的手。終于，翻到了最后一頁。上面沒有日期，沒有長篇的囈語。
只有一行字。用盡了全身力氣、帶著刻骨銘心的恐懼寫下的、力透紙背的一行字，
如同最后一聲絕望的嘶喊：“別相信你的記憶?！卑岛稚淖舟E，在手機慘白的光線下，
像一道裂開的傷口?！皠e相信你的記憶。”這幾個字像冰冷的毒針，狠狠扎進我的瞳孔，
又順著視神經一路鉆進大腦深處，在里面瘋狂攪動。閣樓里陳腐的空氣似乎瞬間凝固了，
帶著沉重的壓力擠壓著我的胸腔。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腥味，仿佛找到了源頭，
從泛黃的書頁、從凝固的血跡里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纏繞上我的喉嚨。我猛地合上日記本，
像被燙到一樣。冰冷的硬殼封面和那粘膩的血跡觸感還殘留在指尖。
一股強烈的不適感在胃里翻騰。我把它粗暴地塞回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舊皮箱，
“砰”地一聲蓋上蓋子，仿佛能隔絕里面散發出的寒意。接下來的搬家過程，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指揮著工人搬家具，布置房間，
所有的動作都帶著一種心不在焉的麻木。
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書房門，
或是天花板上那塊蓋著閣樓入口的蓋板。工人們粗聲大氣的吆喝聲、家具磕碰地面的噪音，
在空曠的屋子里回蕩，卻驅不散那股如影隨形的陰冷和日記本上那行字帶來的巨大陰影。
“別相信你的記憶?！?這句話如同魔咒，在腦海里反復回響。夜幕終于降臨。
巨大的新家像一個陌生的、沉默的怪獸，將我吞噬其中。窗外城市的燈火遙遠而模糊，
透不進多少光亮。我躺在主臥嶄新卻冰冷的大床上，身體疲憊不堪，精神卻異?？簥^，
像一根繃緊到極致的弦。
曲的字跡、還有書房天花板上那個冰冷的掛鉤……無數碎片化的恐怖畫面在黑暗中輪番閃現，
清晰得令人窒息。不知掙扎了多久，意識才像沉入粘稠的瀝青，一點點滑向混沌的深淵。
黑暗。粘稠得化不開的黑暗。腳下是冰冷、濕滑的石板。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令人作嘔的鐵銹味和……一種極其微弱的、甜膩的茉莉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