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雙星初耀（唐代宗大歷年間）
1. 汾河畔的柳氏麟兒（773年·河東解縣）
大歷八年的初雪覆蓋了河東柳氏的祖宅。冬至夜，三十七歲的柳鎮在祠堂焚香時，忽見先祖柳下惠牌位前的長明燈爆出燈花。子時三刻，偏院傳來嬰兒啼哭——夫人盧氏誕下次子。
"此子眉間有懸針紋，當為文曲降世。"柳鎮望著新生兒眉心那道罕見的豎紋，取《周易》"言有序"之義，定名"宗元"。滿月時，范陽盧氏的外祖送來整套《昭明文選》雕版作賀，木紋間還帶著涿州特產的松煙墨香。
2. 太湖邊的劉家驥子（772年·嘉興）
江南的梅雨染綠了劉緒任所的窗紗。浙西觀察判官府邸里，匈奴后裔的劉氏夫人夢見白馬馱經入懷。次日黎明，誕下七子禹錫時，院中百年紫薇無風自搖，落花鋪滿產床。
"鮮卑舊俗，男兒當佩刀。"劉緒將祖傳匕首懸于嬰兒榻前，刀鞘刻著魏碑體的"砥節"二字。這柄五世紀傳入中原的匈奴短刀，在江南煙雨里閃著冷冽的幽光。
3. 河東晨課（783年春）
十歲的柳宗元跪坐在祖父柳察躬的書齋。老人用銀簪點著《左傳》僖公二十四年："'言，身之文也'，我柳氏子孫當以..."話音被劇烈的咳嗽打斷。小宗元接過銀簪，在"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旁畫了只振翅青鳥——這正是他日后峻潔文風的雛形。
窗外，父親柳鎮正將《御史臺記》埋入院角梨樹下。昨夜他因彈劾權相元載黨羽，被貶夔州司馬。
4. 吳越夜讀（782年秋）
九歲的劉禹錫在潤州官署后院攀折桂花。突然，父親僚屬的議論聲隨風飄來："劉判官竟敢拒收李锜的賄金..."當夜，他第一次拔出枕下匕首，在《貞觀政要》扉頁刻下"明志"二字，力道之大透及三頁。
次日，劉緒被貶為潤州司馬。離任時，十歲的禹錫在官邸照壁題詩："莫言遷客似沙沉..."筆勢之狂，刮破三層宣紙。
5. 雙星軌跡（790年代）
貞元六年的洛陽國子監，十八歲的柳宗元以《迎長日賦》震動學林。考官陸質在卷上朱批："深得《春秋》微言大義"，卻不知這少年每日拂曉前，都會在祖父手植的梨樹下默誦《谷梁傳》。
同一時刻，江南的劉禹錫正隨皎然禪師習詩。某日泛舟太湖，他突發奇想把《離騷》刻在船舷，禪師嘆道："此子鋒芒，當為盛世錦上花，或作亂世雪中刃。"
第一章 長安春望
貞元九年二月的長安城，積雪初融的朱雀大街上，新科進士們緋色的袍角在寒風中翻飛如蝶。二十二歲的劉禹錫站在禮部南院照壁前，指尖拂過榜紙上未干的墨跡——"劉禹錫"三字赫然列在甲科首位。
"吳郡劉夢得，恭喜了。"身后傳來國子監助教的聲音，"聽說你的《華山賦》連圣人都御覽了？"
劉禹錫轉身拱手，腰間鎏金書刀撞在蹀躞帶上錚然作響。正要答話，余光卻瞥見槐樹下有個素袍青年正用銀簪在掌心勾畫。那人眉間一道懸針紋，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深刻。
"那位是..."劉禹錫挑眉問道。
"河東柳子厚，與你同榜。"助教壓低聲音，"他注的《穀梁傳》連陸質先生都..."
話音未落，劉禹錫已大步走去。積雪在他鹿皮靴下咯吱作響，驚得對方抬首。四目相對的剎那，劉禹錫突然朗聲誦道："'天子無出'？子厚兄是在批注僖公二十四年傳文？"
柳宗元銀簪微滯，雪水在掌心暈開字跡。"夢得兄好眼力。"他聲音沉靜如深潭，"不過這句'春王正月'的微言大義..."
"何須曲解！"劉禹錫解下酒囊，"當今天子久不臨朝，豈非正是'無出'？"酒香混著松煙墨氣在寒風中彌漫開來。
柳宗元凝視他片刻，忽然從袖中取出兩個越窯盞。盞壁薄如蟬翼，迎著朝陽能看見胎土里的云母閃光。"當用此器。"他說著，指尖在盞底一抹——那里竟有"元和三年"的暗款。
曲江池畔的殘梅下，劉禹錫的酒已過三巡。他忽然拔劍起舞，劍鋒挑落紅梅如血。"子厚兄的《天說》手稿我拜讀過，'蒼蒼者焉能與吾事'——痛快！"
柳宗元卻鋪開絹帛地圖："夢得請看，山南東道三十七州..."他銀簪點向宣州位置，劉禹錫的書刀卻突然刺穿絹帛。
"報——！"一隊金吾衛疾馳而來。柳宗元迅速卷起地圖塞入懷中，同時將越窯盞擲入曲江。碎瓷聲中，他拽著劉禹錫退入梅林："從光德坊后巷走，我的僮仆在安仁坊等你。"
"那你..."
柳宗元整了整衣冠迎向火光："在下國子監四門博士柳宗元，在此勘驗《水經注》。"他背在身后的手，卻將半截銀簪遞向劉禹錫。
翌日黎明，劉禹錫在崇業坊宅中展開染血的斷簪。陽光透過窗欞，在簪尾"慎獨"二字上投下細碎光斑。院外突然傳來叩門聲，柳宗元的小僮送來一冊《春秋辨疑》，扉頁題著："與夢得兄共勉。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