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浩然見面的次數多起來后,他像一份禮物走進了我的生活,成了照進我生活里的一束光——既像課上教我英語的導師,又像課下聽我絮叨心事的摯友。
在某個失眠的凌晨三點,我忽然很想給他寫封封信,想好好和他道個歉,想告訴他我為什么要謊稱我是中央財經大學的學生,想告訴他我真的很感謝他。
筆尖懸在紙上許久,卻遲遲落不下去?!霸撚檬裁礃拥纳矸蓍_頭呢?”我望著窗外的月光發呆,“是‘親愛的老王’,還是‘敬愛的王老師?”
最終我在知乎注冊了"Cici小然"這個賬號。Cici取自我喜歡的電影《茜茜公主》里面美麗的女主名字,而"小然"這個后綴,藏著我更隱秘的期許,偷偷盼望著,有朝一日能成為王浩然眼里的光。
每當我在知乎用“CICI小然”這個ID寫文時,我都覺得自己的文字都像投進許愿池的硬幣,每枚都刻著“希望你能發現”的咒語。當然,我空空的腦袋里自然是創造不了那么多篇作品,幾乎每一篇都是我到處抄襲得來,只不過用我蹩腳的文筆把這一切縫合成一件看似華麗的袍子罷了。
不出一個月,我這個賬號已經寫了九十九篇回答,但每一篇都沒有激起什么水花,像九十九只沉在信息海底的漂流瓶。
那篇《安利一個寶藏女孩真真》,用三千字細數那個叫“真真”的女孩如何隨身揣著一罐貓罐頭,遇見流浪動物都會去喂,在下雨天給流浪貓撐傘,如何在凌晨三點的自習室背英語單詞,有如何靠自己在北京買下一套房子,不僅努力,還長得美到發傳單的人都不敢靠近。
我寫了這么多,評論區只有幾條回復:"又是編乎在編故事吧。"和"博主如果不是本人,就是腦子有坑,真真她就一個空乘大專肄業生。
我寫過《北漂的故事》,講述地下室霉斑如何長成地圖模樣,但是我靠自己的巧手,把地下室裝潢成的一個清新的民宿,還免費請了很多女孩子來家里住。有個IP顯示北京的用戶留言:“矯情,誰會稀罕你這敘利亞風?!?/p>
最諷刺的是我從一個博主那里復制粘貼的那篇《我眼里的美麗德語》,“以下:Kummerspeck因憂愁而過索進食所長的肉;sonder 過客感,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故事生活,彼此相遇的只是一瞬間...”竟然也引來一個網絡噴子追著我罵了半天,說我根本就不懂德語,說我說話的漏洞比德軍留在納粹家的彈孔還多。
九十九篇文章,就像是九十九次無人問津的漂流瓶。我身邊熟人唯一撈起它的,卻是在會所和我有過節的Nancy ,我之前搶過她的客戶,她像個拿到我把柄的小人一樣,露出得意的表情,在會所的衛生間里攔住我,把她的手機屏幕幾乎懟到我臉上:“《安利一個寶藏女孩真真》是你寫的吧,你倒是挺會自吹自擂的,”她鮮紅的指甲指著我文里那句“她眼睛像被雨洗過的星星,她是一個發傳單都不敢靠近的高冷女神。”笑得花枝亂顫:"你照鏡子的時候,沒看見你臉上的褶子和細紋嗎?也對,你家里沒有鏡子。"
不出一個月,我這個賬號已經寫了九十九篇回答,但每一個都沒有什么水花,譬如:《安利一個寶藏女孩真真》、《北漂的故事》、《我眼里的美麗德語》等,但毫無疑問,我的這些文章不僅沒有火到被王浩然看到,還被一個熟人認了出來,嘲笑我寫的那篇《安利一個寶藏女孩真真》是我在自吹自擂。
我所作所為就像是西班牙文學大師博爾赫斯在《沙之書》寫的那樣,“死亡不是遺忘,遺忘才是永恒的死亡?!本拖袷俏覍ν鹾迫坏男囊猓钆碌牟⒉皇切囊獗凰麛嗳痪芙^,而是怕他根本不在意。
“人骨會風化,照片會褪色,連云端都有存儲期限——這世上唯一真正的墳墓,是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也開始健忘。”當我把這段抄來的真心話連同我的知乎文章鏈接發給王浩然時,他果然很快給了我回應。
「你開始看知乎帖子了嗎?別看那些讓你不開心的。」——王浩然
「我是發給你看看,讓你用客觀的角度評價一下。」
「這些都是你寫的嗎?還是誰寫的?我一會有空的時候好好看看。」——王浩然
我發給王浩然的那篇恰好是我專門寫給他看的,雖然里面的內容都是從各種博主那里東拼西湊來的,但是我想道歉的心是真的,希望能打動他。
《白色謊言》
寫給那個理解我的男孩:
《大魚》在我十幾歲的混沌腦袋里,它被歸納為魔幻愛情故事,但長大后我再去看這部影片,我發現它是一段只有成年人才能看得懂的白色謊言。
蒂姆·波頓用看似荒誕而魔幻的手法,讓后現代主義對現代主義進行批判。給我們展示了一段的奇幻隱喻之旅。主角愛德華,一個在兒子眼里“愛吹牛”、“不著家”的父親,卻總是愛和兒子威爾講述自己過去近乎神話的傳奇經歷。有女巫的預言、與巨人的搏斗、馬戲團的故事、與連體姐妹的邂逅、在幽靈鎮的奇遇,以及他如何追求到心愛的妻子。
但是兒子威爾卻時常懷疑老爸口中這些故事的真實性,認為老爸只是在夸大其詞,加上老爸常年不在家,他甚至對老爸產生了怨恨。直到父親病重,威爾才逐漸理解到,老爸怕家人擔心,才把他工作遇到的很多困難都編成了童話故事。
那些看似荒誕不經的故事,其實是父親對家人的一種保護,是美好的白色謊言。而美式的“big fish story”正是和中式的“報喜不報憂”的出發點不謀而合。
長大后,我向爸媽展示我在北京求學時的風光無限,卻把自己在求學路上被人騙,在兼職的飯店里說錯話被人痛罵的事情,都選擇性隱瞞;
長大后,我們向喜歡的人展示自己好的一面,卻把自己在異鄉孤獨彷徨,還有對未來的悲觀和不安深藏在心中;
我就像是愛德華一般,把自己原本平凡又辛苦的奮斗過程,美化成一本童話,去溫暖那些我們所愛的人。
我不是愛說謊,而是我單純的希望成年人的世界原來也可以不那么現實,在殘酷和現實面前,我寧愿相信美好的那一面,相信會有那么一個人像王子一樣優秀,高大帥氣還富有學識,只因為我的笑容而純粹的喜歡平凡的我。
我不是愛說謊,而是我相信我有朝一日,真的可以成為一個我想成為的優秀女孩,像富家千金類型的小說女主一樣,不僅有著姣好的面容、富裕的家庭的背景、名牌大學的學歷,還有去世界闖蕩的勇氣。
我固執地相信,總有些事情不該被放在對于錯的角度去評判。但王子怎么才能愛上灰姑娘了?除非他能撿到灰姑娘的那只美麗的水晶鞋。
——Cici小然
晚上,王浩然來接我去吃飯,我坐在他的車上。他車載音響里反復放著那首《富士山下》,當到了高潮部分“誰能憑愛意將富士山私有?!睍r,他突然開了口:“你發給我的知乎文章我看過了,這是你寫的吧。”
此時,王浩然的聲音比我想的要更嚴肅,我心里跳的好快,很怕他拒絕我,也怕他嘲笑我,更怕他看穿我。
“是一個和我一樣有心事的女孩寫的,怎么了。”我并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繼續撒了一個很容易識破的謊言。
“以后你不許和我繞圈子,乖,你今晚別去璽會所了,以后也別去了,我有話要和你說?!?/p>
王浩然的一個“乖”字,徹底打消了我的所有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