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葉慢慢坐起來,夢游一樣地摸下床,順著光源摸到桌邊。
他頂著腫成核桃一樣的眼睛嘟嘟囔囔道:“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啊,蠟燭沒燃多久就熄了,屋里這么黑,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謝驚秋揉了揉眉心,緩緩?fù)鲁鲆豢跉猓档滥切哪嵲趨柡Γ蘸蠖ㄒ嗉犹岱馈?/p>
又抬眸瞥了林聽葉一眼,“你明明睡得很香。”
“我,我那是哭累暈過去了!”林聽葉小聲嘀咕,又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睜開腫脹的眼睛,整個人瞬間嚇清醒了。
他盯著桌上沾著血肉、破爛不堪的衣服,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嗡”的一聲炸開了,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他們打你了?下手居然這么重!你根本就沒有私吞那什么混蛋少主的芥子囊!他們憑什么打你啊!他們還是人嗎?!”
“你怎知我沒有私吞?”
“我就是知道!你不是這種人!”
林聽葉說這話是真心的。
在書中,前期的謝驚秋可是個心懷大義、寧折不彎的正人君子,根本就不可能干出這種違背道德的事。
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林聽葉心里無來由涌起一捧怒火,被這些仙門弟子的可惡行徑氣到渾身發(fā)抖,為謝驚秋打抱不平道:“他們憑什么這么對你?我找他們算賬去!”
說著,就要往門外沖去,手腕卻被緊緊拉住,林聽葉回頭,正迎上謝驚秋那雙血紅的眼睛,眸中滿是他的影子。
這么一用力,謝驚秋背后的傷被猛地扯動,頓時劇痛難當(dāng)。
他咬咬牙,忍著痛楚,一言不發(fā)地打量著林聽葉。
為什么才認(rèn)識不到一晚就這般相信他?為什么平白無故替他出頭?
是真情實意還是在裝模做樣?
如果是假的,那就是有所圖謀。
可他什么也沒有。
只有一雙世人厭惡的紅眸、一身可以煉藥的血肉和一條不值錢的命。
又有何可圖。
林聽葉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懵,“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謝驚秋心中瞬息萬變,開了口,卻只道:“我是紅瞳。”
“我看得到,我又沒瞎。”林聽葉瞪著大大的杏眼,湊到謝驚秋跟前,炫耀道:“我雙眼視力2.0呢!”
謝驚秋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你是懷陰人嘛。”林聽葉有些不耐煩,頭一次覺得和人說話這么心累,面對面聊天居然還能聊成輪回。
謝驚秋又問:“那你為什么關(guān)心我?”
“看到一個人受這么重的傷,上前問兩句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關(guān)心就是關(guān)心,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哪有為什么,你怎么總是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謝驚秋又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薄唇輕啟,說道:“等天亮之后,我送你下山。”
“你要送我走?!可是我沒地方去啊!”
不是,怎么話頭轉(zhuǎn)變的這么快?
林聽葉整個人一下子慌了,語氣又快又急,“我在這邊沒有親人,身上也沒有錢,還沒有修為,你把我趕下山,我可怎么活啊。”
他一激動,甚至連自己穿書的事都想一并交代了,但嘴巴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控制著,讓他說不出口。
原地站了一會兒,林聽葉輕咳兩聲,腳尖磨蹭著地板,別扭地說:“我知道了……你是在生我的氣,怪我一開始兇了你,我跟你道歉,我不該朝你吼的。”
“對不起……好嗎?”
謝驚秋不說話。
林聽葉偷偷瞄他一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我說多少遍都行。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謝驚秋還是沒理他。
林聽葉心里越發(fā)沒底,也不管什么尊嚴(yán)面子了,耍賴一樣蹲在地上,一把抱住謝驚秋的大腿,眼巴巴地看著他,“謝驚秋,拜托拜托,你就當(dāng)做好人好事,收留我吧,我很好養(yǎng)活的,求求了,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來生也當(dāng)牛做馬報答你……”
謝驚秋垂眸,看著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出了神,然后才簌簌抬起眼簾,那淡漠的目光落在林聽葉的臉上。
怎么會有男孩子能長得這么漂亮?
容貌姣好勝過女子,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明媚但又總是濕漉漉的。
睫毛柔軟纖長,眼瞼弧度完美。
用這雙眼從下往上看人的時候,無辜又清澈,勾得人很容易對他心軟。
林聽葉此刻穿著他的舊衣服,蹲在他的腳邊,這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依賴他,和那只他曾在草叢里撿到并救助過的小貓一模一樣。
不,這人甚至比那只小貓還笨。
小貓感覺到了危險還會跑掉,會躲起來。
這人卻毫無自知之明。
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弱得像嬌養(yǎng)的花,一折就斷,還動不動就哭。
卻大言不慚地說要去找人算賬。
林聽葉搖晃著謝驚秋的腿,催促道:“謝驚秋,你就說好不好嘛……”
明明自己活著已經(jīng)很費勁了,明明知道眼前這人來路不明行蹤可疑,明明清楚收留他會面臨怎樣的麻煩。
謝驚秋還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確定要留下?”
“……”不知怎的,林聽葉有種必須認(rèn)真考慮慎重回答的感覺,可眼下他無處可去,只有留在謝驚秋身邊才有機會回家,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林聽葉點了點頭,“確定。”
“這是你說的。”謝驚秋道,眸色晦暗不明,“可別后悔。”
林聽葉知道他這是答應(yīng)了,眼睛一亮,綻出一個甜甜的笑來,連忙道:“不后悔不后悔,誰后悔誰是癩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