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穆峴來說,一個是他的摯愛,一個是他的孩子。
當摯愛淚流滿面,崩潰著大喊說出“我討厭他”的時候,穆峴只覺得心口堵著的一塊巨石終將以坍塌的形勢狠狠壓在他的身上。
他的摯愛,厭惡他們的孩子。
穆峴體會到手心手背都是肉,都劇痛的感受。
可他沒有辦法。
他只能安撫喬桉,努力平息喬桉的怒火,試圖穩住她失控的情緒:“好,桉桉不哭,我知道桉桉受了很大的委屈,我等一會兒……讓王媽把圓圓送去父親那里,拜托父親幫忙照料一段時間,這樣好不好?”
喬桉哭到缺氧,顫抖著身體:“嗯,嗯……”
穆峴自始至終都緊緊摟著她。
不敢松開。
不敢讓她一個人。
圓圓一直都是穆峴親自在帶,因為喬桉情緒失控,又精神不太好,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他把重心都放在喬桉身上,孩子自然是沒辦法照料了,當天就送去了喬父那兒。
“桉桉?!?/p>
穆峴熄了燈,留了一盞小夜燈在床邊,摟著喬桉:“我會一直在你身邊?!?/p>
喬桉背對著他,他身量高,她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的時候能被他完全籠罩其中,她盯著落地窗的方向沉默的掉眼淚。
穆峴知道她畏寒,也清楚她手腳冰涼,把她翻過來,帶著她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上,他雙手則是向下捂住了她的腳,讓她搭在他的大腿中間暖著。
男人的身體總是比女人要暖的。
“桉桉,這樣就不涼了。”
喬桉睡在枕頭上,沉默不語,閉上了眼睛。
穆峴垂眸。
他知道,喬桉是真的不喜歡他。
好幾秒,穆峴從這情緒中回過神,和往常一樣,勸說自己不用在意,他如今能夠擁有喬桉,已經很好,很好,很好了。
喬桉晚上睡不踏實,又總是做噩夢,盜汗。
她哭著爬起來狠狠推身邊的穆峴:“你聽見了嗎?他又在哭!”
穆峴一臉茫然,只顧著摟著她,輕聲細語的哄:“沒有,沒有誰在哭,孩子已經去父親那兒了,桉桉?!?/p>
“我就是聽見了,我就是聽見了!你不相信我?”
喬桉哭的很傷心,大概是覺得穆峴不相信她,她氣狠了便伸手打他。
穆峴被打了也不生氣,只耐心的一遍一遍的同她解釋,說孩子不在家里:“桉桉只是做夢了,我抱著桉桉,再抱緊一些,就不會做噩夢了?!?/p>
喬桉不光總是幻聽,聽到孩子哭聲,還有的時候精神恍惚,看見虛影。
她病了。
穆峴請教醫生,醫生說:“應該是產后抑郁,喬小姐當初是不是不太想生小孩?她不想做的事情,迫于無奈做了,心理上難免有些怨懟,如果丈夫這個時候關心不夠,恐怕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焦慮不安,暴躁易怒,都是產后抑郁的象征?!?/p>
“先生平時要多給予關心,”醫生望著穆峴的目光帶著一些批評,似乎覺得是穆峴這個丈夫不合格,“也不要總是讓喬小姐傷心難過,女人生孩子很艱難,吃了很多苦頭。”
穆峴垂眸:“您的意思是,我讓桉桉不開心了嗎。”
醫生想點頭的,但又覺得如此直白不太好,只能委婉表達:“如果喬小姐和您在一起感覺到快樂開心,覺得幸福,內心被滿足,一般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p>
喬桉不幸福。
喬桉也不開心。
但,這是因為穆峴嗎?
并不是。
喬桉愛慘了蕭徊,穆峴又能做什么呢?
即便他拼盡全力,也不會獲取喬桉的青睞。
但穆峴垂著頭,輕聲回應:“我知道了,是我做的還不夠好?!?/p>
穆峴送走了醫生,繼續像平時那樣照顧喬桉,生活起居,穿衣打扮,他甚至都學會了給女孩子扎頭發,他喜歡給喬桉扎高高的丸子頭:“這樣顯得精神氣好。”
喬桉躺在搖籃椅里,憔悴的問了一句:“醫生來跟你說什么?”
“桉桉之前不是嫌皮膚變黃了嗎?”穆峴笑著回答,“我讓他開了一些美容養生的方子,補充能量,桉桉很快就能變白了。”
喬桉說:“你嫌我丑?!?/p>
穆峴給她扎好了丸子頭,高高的啾啾,很漂亮,他低聲說:“桉桉怎么會這樣想?不管你問多少次,我都是一個答案?!?/p>
喬桉盯著角落的紅玫瑰,花瓣兒已經有些枯萎了:“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少年,我總有一天會變老變丑,只不過生孩子加速了這個變化,把我提前變丑了,我還是那句話,我討厭這個孩子,我父親只我一個女兒,我不給他生,老喬家就要斷后了?!?/p>
穆峴垂著眼睛,不再吭聲。
因為他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對于喬桉來說,這個孩子不是她跟他的孩子,而是她給喬父交差的任務。
喬父當初以死相逼,不想讓她打掉這個孩子。
穆峴跪在她跟前,猩紅著眼睛,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他哭的時候安靜又悲傷,只有聲音在顫抖:“對不起,桉桉……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懷上的,是我的錯,對不起?!?/p>
喬桉精神恍惚,盯著樓下的花圃看。
似乎是一句下意識的話,脫口而出:“如果這個孩子是蕭徊的就好了,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想為蕭徊生兒育女,如果是他的孩子,我一定,一定會好好愛這個孩子的……”
那一刻。
穆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
穆峴的淚珠子就這樣不要錢似的,泛濫成災,一滴一滴的,掉在了地板上,形成了一片小水洼,匯聚在一起,令他從這一堆水洼里,隱約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什么表情呢?
他想,大概是痛不欲生吧。
喬桉這句話,已經不是鋒利的匕首了,而是一杯放了砒霜的毒酒,穿腸爛肚,叫他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死死的摁在了地上絞殺。
原來喬桉不是不喜歡小孩兒,而是不喜歡和他生的小孩兒。
如果小孩兒是蕭徊的,喬桉會很愛很愛這個小孩兒。
原來,如此。
他捧著喬桉的小手,依舊沒有忘記醫生的叮囑,拼盡全力安撫她:“誰說花無百日紅?等桉桉明天睡醒,這些花就又會嬌艷無比,就和桉桉一樣,漂亮?!?/p>
喬桉第二天睡醒來。
角落的玫瑰花果然鮮艷無比。
像是新盛開的一樣。
喬桉知道,是穆峴偷偷換了新的鮮花。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盯著那些花,嘴角微扯,不經意的上揚了會兒,才道:“騙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