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躲在船尾看熱鬧的船夫聽到動靜趕緊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跳下水,拉著魏蘅的腰帶把他往船上拽。
魏蘅在水里張牙舞爪的撲騰著,喝了好幾口水,又是頭一回遇險,早就嚇軟了身子,整個人像是條死狗一樣被船夫拖到甲板上。
船夫抱著魏蘅控了一會水,見他吐出幾口水來,面色也漸漸和緩了,一顆提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來。
他只是個船夫,自然管不得這些貴人的事,當下沒有說什么,趕緊把船往岸邊駛去。
沈疏云看了魏蘅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才覺得解了氣,吩咐蘭心:“算了,被他敗了興致,回家去吧。”
蘭心邊劃槳邊擔心的問道:“姑娘,這件事伯夫人要是知道了,恐怕要來找您的麻煩。”
沈疏云并沒有放在心上:“不會的,這么丟人的事,魏蘅怎么會說出去,那船夫是個膽小的,又是一直在湖邊做生意的,自然不敢隨便說出去,不會有人知道的。”
當時一大一小兩條船都在湖中央,離其他船很遠,按理來說,應當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但事有湊巧,那日還真被一個人瞧見了。
這日正值休沐,李乘風也在菱花湖一條畫舫上,畫舫里還有她母親、妹妹和柳家幾位女眷。
這種配置,自然是來相看的。
李乘風今年二十三歲,定過兩回親事。
十八歲時定下了一個姑娘,沒到半年,姑娘跟著表兄私奔了,后來雖然人找回來了,婚約肯定是要取消的。
二十歲時又定了一個姑娘,才過了兩個月,姑娘要死要活的要出家,后來果真如愿,去了清嵐觀帶發修行。
說起來,這兩樁婚事取消,李乘風都是受害者,但是他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眾人同情他的時候,總是在猜測,李乘風不會真的有什么毛病,人家姑娘家寧愿私奔和出家,也不愿嫁他吧。
李乘風經歷了這兩回,對男女之事絕了心思,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
三年前春闈,李乘風名列前茅,殿試時又因著才學和容貌皆是上乘,被點為探花。
李乘風成為他們李家頭一個進士,又去了順天府為官,一時間媒人蜂擁上門,劉夫人喜笑顏開,他卻視而不見,一個都不肯相看。
如此過了一年多,劉夫人日日唉聲嘆氣,眼看著兒子年紀越來越大,仍舊是孤家寡人,她心一橫,這幾天哭天抹淚,竟以絕食相逼,才逼得李乘風肯來菱花湖相看。
柳家是書香門第,父兄皆是進士出身,外任為官,柳姑娘芳名世玉,今年十八歲,相貌端莊秀麗,性格溫婉,在劉夫人看來,與李乘風極是相配。
畫舫里,劉夫人笑盈盈與柳家陳太太說著話,趁陳太太與女兒喝茶的功夫,給李乘風使了個眼色,意思叫他機靈些,端茶倒水遞點心。
李乘風卻一直沉著一張臉,眉頭緊鎖,不知在想著什么。
劉夫人瞪了他一眼,李乘風騰地一下子站起來了。
劉夫人以為他是站起來去倒茶,正要笑起來,卻聽李乘風低聲說了一句:“太悶了,我去船頭吹吹風。”
說完,李乘風甩袖出了船艙,大步往船頭而去。
李乘風站在船頭吹風,清風吹動荷花,夾著荷香撲面而來,撩動他的發絲飛揚,李乘風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站在船頭遠眺,觀賞菱花湖的美景,腦子里卻在想著公務,還有幾樁棘手的案子沒有審結,總要找出案子的突破口。
沉思間,李乘風瞧見遠處的湖中央,停著一大一小兩條船,他這個角部,剛好對準了兩船中間的位置。大一點的那條船,有個男子站在船頭,彎著身子與旁邊小船上的人說話。他目力極好,隔著那么遠,仍瞧出那男子唇角彎彎,似在調笑。
李乘風并沒在意,正要移開目光,卻見那個男子伸手去拉小船上的人時,那人胳膊往下一拽,男子失控掉入了水里。
男子并不會水,掉進湖里拼命撲騰,幸而有人跳入水里救了他。
李乘風看得清楚,小船上伸出來的那節手臂,瑩白細長,應是個女子的。
“倒是個狠辣的主。”
李乘風暗忖著,并沒當回事,想來是那男子與女子搭訕,女子不樂意,便把他拉下了水。一個是風流紈绔,一個是狠辣悍婦,各有各的報應罷了。
“老三,你進來。”
劉夫人在里面喊了一聲,李乘風聽出她聲音里的不快,只得彎腰又進了船艙,只是不怎么說話,靜靜坐在一旁。
柳家的陳太太見李乘風的樣子,心里有些不高興,拉著女兒站起來說道:“多謝劉夫人的款待,家里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劉夫人忙站起來挽留,陳太太卻怎么也不肯留,劉夫人只好送客。
待柳家人都走了,劉夫人回到畫舫,狠狠瞪了李乘風一眼,罵道:“李老三,你什么樣子!你非得把京城的姑娘都得罪光了,回頭出家當和尚是吧。”
李乘風的妹妹李真媛拉著劉夫人的胳膊:“娘,三哥這般相貌,剃度真是可惜了,應該是去做道長。”
李乘風白了李真媛一眼,李真媛嚇得躲到劉夫人身后,沖李乘風吐了吐舌頭。
“娘,我今日肯來,就是要告訴你,不要再想法子逼我相看了,到時候大家都不高興,何必呢。”
劉夫人氣得說不出來,指著李乘風恨恨道:“好,隨你吧,不管你了,將來有得你后悔的。”
出了畫舫,李乘風要扶著劉夫人上岸,劉夫人一把甩開他,氣咻咻的往前走。
李乘風失笑,搖了搖頭,余光瞥到側邊過來一條小船,船頭插著一支粉荷,正是剛剛湖中間拉人落水的那條船。
船停穩后,先出來一個身穿淡藍衣裳的姑娘,她跳上岸,伸手拉了船上另一人。
后面出來的也是個姑娘,身穿雪青色的裙子,嘴角噙笑,湖中波光映在她瑩白的臉上,連新綻的荷花都失了顏色。
不知為何,李乘風覺得拉人下水的,必然不是前面那個穿淡藍衣裳的丫頭,而是后頭那個穿雪青色衣裳的姑娘。
沈疏云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臉望去,李乘風遙遙站在畫舫的船頭,面容冷峻,見她望過來,收回目光,面無表情的踩著臺階上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