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蝕骨蘭與混沌光我叫李守玄,一個被自己點燃的火把反噬,正一寸寸燒成灰燼的人。
風,像淬了冰的刀子,從萬丈絕壁的裂縫里呼嘯著灌進來,狠狠刮在我臉上。
我死死摳住巖縫里幾塊凸起的、帶著濕滑苔蘚的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微微顫抖。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喉嚨里火燒火燎,每一次心跳,
都像有一把鈍銹的鋸子,在胸腔里緩慢地拉扯。夕陽垂死掙扎般掛在天邊,
把云層和嶙峋的山巖都潑灑上一層粘稠、絕望的暗紅。那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卻照不暖我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蝕骨幽蘭。就在我頭頂上方,不足三尺的地方,
一株不過三寸高、通體呈現詭異幽紫色的奇異植物,正微微搖曳著細長的葉片。
幾朵米粒大小、近乎透明的慘白小花在葉腋間若隱若現,
散發著一種近乎虛無的、能凍結靈魂的香氣。這就是我拼上這條殘命來此的目的。體內,
那該死的術法反噬,正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順著我的經脈瘋狂游走、噬咬。
的靈力調動——哪怕只是維持著指尖那點可憐巴巴的吸附力——都引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仿佛有看不見的鉤子,正一點一點將我的生機從血肉深處扯出來,拋入這無底的深淵。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某種支撐生命的東西,正隨著每一次心跳,無可挽回地流逝。
就像一盞油盡燈枯的油燈,燈芯燒到了盡頭,只剩下最后一點微弱的、隨時會熄滅的光暈。
一年前,葬道谷深處那個崩塌的古修洞府。為了活命,
為了抓住那傳說中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化龍髓”,我像個紅了眼的賭徒,
強行催動了那卷殘破玉簡里記載的“燃血破障訣”。
那瞬間爆發出的力量確實讓我撕開了禁制,抓住了那滴散發著恐怖龍威的金色液體,
但也徹底點燃了我自己的命元。化龍髓?笑話!
它狂暴的力量與我強行燃起的生命之火在體內瘋狂沖突、爆炸,
留下的只有這具千瘡百孔、無時無刻不在承受凌遲之苦的軀殼,
和一個越來越近的、名為“死亡”的終點。“咳…咳咳…”劇烈的咳嗽猛地沖上來,
喉頭腥甜,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溢出。我甚至不敢低頭去看那抹刺目的紅。
汗水混著血水,沿著額角、鬢發滑落,滴在冰冷的巖石上,瞬間就被風吹干,
只留下一點深褐的印記,微不足道,如同我這個人。
“快了…就快了…”我死死盯著那株蝕骨幽蘭,像是溺水者看著唯一的浮木。
傳說它能中和狂暴的龍,緩解反噬,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賭。我深吸一口氣,
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片刮過肺腑,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痛楚。
強行提起丹田里僅存的一縷微弱得可憐的靈力,凝聚在摳著巖石的右手上。指下的巖石,
無聲無息地化為了齏粉。身體驟然失重,猛地向下墜去!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我左手如同毒蛇般彈出,五指成爪,灌注了那最后一點搏命的靈力,
狠狠抓向巖壁!碎石飛濺,指甲瞬間翻卷,鮮血淋漓,尖銳的痛楚直沖腦門。但下墜的勢頭,
終于在這近乎自殘的阻撓下,硬生生頓住了一瞬。就在這一瞬間的停頓里,我的右手,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精準無比地掠過那株搖曳的蝕骨幽蘭!入手冰涼刺骨,
那寒意幾乎要凍結我的血液。幽蘭被我連根拔起!來不及有半分喜悅,
巨大的反作用力讓我剛剛穩住的身形再次失衡,整個人朝著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加速墜落!
狂風在耳邊發出鬼哭般的尖嘯,失重感攫住了心臟。死亡的冰冷觸感,從未如此清晰。
“不——!”絕望的嘶吼被狂風撕碎。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剎那,
眼角余光瞥見下方不遠處,一塊凸出崖壁的巨大巖石平臺。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
我瘋狂地扭動身體,試圖調整下墜的方向。骨骼在撞擊巖壁時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劇痛幾乎讓我暈厥。“砰!”沉重的悶響。后背狠狠砸在堅硬的巖石平臺上,
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口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狂噴而出,
在冰冷的巖石上濺開一朵刺目的紅梅。蝕骨幽蘭脫手飛出,落在不遠處,
幽紫的葉片在風中瑟瑟發抖。我癱在冰冷的巖石上,像一條被扔上岸的瀕死的魚,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火辣辣的劇痛和骨頭斷裂的摩擦聲。視線陣陣發黑,
汗水、血水和淚水糊了一臉,狼狽不堪。蝕骨幽蘭就在眼前,
可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了。反噬的毒蛇在體內瘋狂反撲,
慶祝著又一次對我生機的掠奪。黑暗如同潮水,一波波涌上來,試圖將我徹底淹沒。
“不能…不能死在這里…” 一個微弱卻執拗的聲音在靈魂深處嘶喊著。我掙扎著,
用額頭抵住冰冷的巖石,粗糙的觸感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一點一點,挪動著手臂,
朝著那株散發著冰冷幽光的植物爬去。碎石摩擦著傷口,留下蜿蜒的血痕。短短幾尺的距離,
漫長得如同跨越生死。指尖終于觸碰到了蝕骨幽蘭冰冷的葉片。幾乎是同時,
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寒意順著指尖涌入,體內瘋狂肆虐的反噬之力,
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雖然痛苦依舊,但那無時無刻不在被抽離生機的恐怖感覺,
似乎真的被凍結了一瞬!希望!如同黑暗中迸濺的火星!我毫不猶豫,
將這株傳說中劇毒無比、此刻卻是我唯一希望的藥草,囫圇塞入口中!沒有咀嚼,
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它硬生生吞咽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流,
瞬間從喉嚨沖入腹中,隨即轟然炸開!它并未帶來舒適,反而像是無數根冰冷的鋼針,
瞬間刺穿了我的四肢百骸!極致的冰寒與體內那焚盡一切的龍元反噬之力猛烈沖突、絞殺!
“呃啊——!”比之前更強烈百倍的痛苦席卷全身!我蜷縮在冰冷的巖石上,
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前徹底被一片刺眼的白光所占據。
冰與火的酷刑在每一個細胞里上演,意識被撕扯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粉碎、消散。
就在這極致的痛苦與瀕臨崩潰的臨界點上,身下冰冷的巖石平臺,
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幾乎被痛苦掩蓋的震動。緊接著,
平臺中心一塊毫不起眼的、布滿苔蘚的巖石,無聲地向下凹陷、翻轉。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傾斜的幽深洞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赫然出現在我身下!
失重感再次傳來,比剛才更猛烈、更猝不及防!我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
整個人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順著那陡峭濕滑的通道,翻滾著、碰撞著,
朝著未知的、更深的黑暗急速墜去!翻滾。碰撞。無休無止的黑暗。
堅硬的石壁撞擊著身體的每一寸,骨頭斷裂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冰冷的、帶著濃重腐朽氣息的空氣灌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甲子,下墜的勢頭終于猛地一滯。“噗通!
”身體砸進了一片粘稠、冰冷、散發著濃郁腥氣的液體中。
巨大的沖擊力讓本就瀕臨破碎的臟腑再次遭受重創,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迅速在黑暗中暈染開。刺骨的寒冷瞬間包裹了我,仿佛連靈魂都要凍結。掙扎著,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我從那粘稠冰冷的液體(也許是某種地下寒潭,或者更糟)里冒出頭來。
肺部貪婪地吸入空氣,卻帶著濃重的鐵銹和腐朽的味道。我趴在冰冷的、滑膩的岸邊巖石上,
劇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動作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蝕骨幽蘭帶來的冰寒與反噬的灼熱依舊在體內激烈交戰,
但一種更宏大、更無法抗拒的“存在感”,卻強行壓過了身體的痛苦。我抬起頭。然后,
我看見了。看見了那足以讓任何修士心神崩潰、道心粉碎的……“道”之本源。
這里并非純粹的黑暗。頭頂,不,是四面八方,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空間本身是扭曲的,
破碎的,像一塊被揉皺又浸濕了的巨大幕布,又像一個巨大、混沌、不斷翻涌的……子宮?
而在這片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混沌虛空中,流淌、碰撞、交織著……光!
但那絕非人間可見的任何光芒!金色的洪流!它并非溫暖祥和,
而是帶著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與悲憫。無數細密、玄奧的梵文在其中生滅,
發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鳴,像是億萬僧侶在永恒的時光盡頭同時誦念。它流淌過處,
空間仿佛被“空”化,歸于寂滅,卻又在寂滅的盡頭,
隱約透出一點微塵般的、孕育著無量世界的生機。這是“佛”的光?不,
它比任何經文中描述的佛光更原始,更本質,更……“空”!乳白色的光柱!
它威嚴、神圣、不容置疑!如同由無數凝固的、冰冷的律令和判決書熔鑄而成,
帶著一種統御萬靈、裁決生死的至高意志。光柱周圍,
有虛幻的、頭戴冠冕的巨大身影在光影中沉浮,無聲地發出宣告。光是注視它,
就讓我靈魂深處涌起強烈的臣服與恐懼,仿佛自身的存在都成了需要被審判的罪孽。
這是“神”的諭?它冰冷,宿命,如同鐐銬!青紫色的長河! 它奔騰咆哮,
由無數閃爍著金屬光澤、方方正正的巨大文字組成!
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磅礴的“正”與“理”,是“仁”,是“義”,是“禮”,是“智”,
是“信”!它們相互碰撞、組合,形成恢弘的篇章,發出洪鐘大呂般的震響,
試圖在這混沌中強行建立秩序,劃分陰陽,界定尊卑!這秩序帶著堂皇的壓迫感,
仿佛要將一切不合“禮法”的存在都碾碎、同化。這是“圣”的言?它秩序森嚴,如同牢籠!
混沌的氣旋! 它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青紫交織,陰陽流轉,
時而凝聚如實質的山川河流、草木星辰,時而又散開化作最原始的、蘊含著無盡生滅的氣。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沒有強烈的意志表達,只是“在”。
它順應著這片混沌虛空的每一次波動,如同呼吸般自然。攻擊它,
力量會被無聲無息地消解、同化;贊美它,它亦無動于衷。這是“道”的韻?它無為,自然,
如同……虛無本身!這四種代表著不同終極真理、不同世界本源的力量,
就在這片混沌的虛空中,如同四頭開天辟地的洪荒巨獸,互相咆哮、撕咬、碰撞、湮滅!
每一次撞擊,都無聲地撕裂開空間的碎片,攪動起混沌的狂潮;每一次湮滅,
又迸發出難以言喻的、蘊含著創生與毀滅真諦的奇異光芒!它們沖突的表象之下,
又似乎存在著某種更深層的、難以理解的和諧與共生。它們的光輝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種無法形容的色彩,一種超越了認知極限的“混沌光”,將這片虛空映照得光怪陸離,
又充滿了令人靈魂顫栗的原始威壓。
而神魂劇震、意識瀕臨崩潰的剎那——一道由四種混沌光混合而成的、尤其狂暴的能量亂流,
如同一條發現獵物的混沌巨蟒,猛地從虛空中撲出,直直朝著渺小如塵埃的我,噬咬而來!
死亡的陰影,比在絕壁上墜崖時濃郁億萬倍!
它帶著“空寂”的抹殺、“神諭”的審判、“圣言”的碾碎、“道韻”的同化!
任何一道意志,都足以讓我這螻蟻般的存在萬劫不復!“不——!”極致的恐懼與求生欲,
在靈魂深處炸開!體內那冰火交纏的痛苦,在這滅頂之災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我的意識在絕對的毀滅壓力下,被瘋狂地壓縮、凝練,仿佛要榨干最后一點存在的痕跡!
就在那混沌亂流即將將我徹底吞沒、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億萬分之一剎那——我“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被極致壓迫后、仿佛回光返照般變得無比“清晰”的殘存靈覺!
在那四種狂暴沖突、毀滅一切的混沌光輝深處,
在那一切表象湮滅的最核心……它們并非指向四個不同的終點!那狂暴沖突的能量流,
那生滅的梵文、凝固的律令、奔騰的圣言、流轉的氣旋……它們的根源,它們的“線頭”,
竟然都隱隱約約、無比艱難地……指向同一個方向!
一個無法描述其形態、無法理解其性質、無法感知其大小的……“點”!或者說,
一個“狀態”!那是絕對的“無”,卻蘊含著一切的“有”!那是絕對的“靜”,
卻孕育著一切的“動”!那是……一切的起點與終點?
是佛的“空”、神的“源”、圣的“理”、道的“一”?
還是……超越這一切之上的……“道”?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過我的意識,
帶來的不是理解,而是更深邃的、足以讓真仙都瘋狂的迷茫與恐懼。然而,
就在這迷茫與恐懼,與那毀滅亂流接觸前的最后一瞬——我的身體,
我那殘破不堪、命懸一線的軀殼,在遺跡混沌本源氣息的刺激下,
在那股源自“道”之根本的毀滅壓力下,在求生本能的瘋狂驅動下,
竟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弱、極其原始、卻又觸及了某種最底層法則的……“反應”!不是防御,
不是攻擊。是一種……“凝固”。一種對“存在瞬間”的、本能的、絕望的……“挽留”!
我的右手,在完全失去意識控制之前,
遵循著那源自生命最底層、被混沌本源強行烙印下的模糊軌跡,
五指以一種極其玄奧又極其笨拙的姿態,微微向內……一扣!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華。甚至沒有一絲靈力波動逸散出來。
只有一點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仿佛錯覺般的“漣漪”,
以我那只沾滿血污、指甲翻卷的右手為中心,極其短暫地蕩漾開來,覆蓋了我身前尺許之地。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極其吝嗇地……偷走了一幀。
那道足以將我徹底從存在意義上抹除的、由四種混沌道韻混合而成的狂暴亂流,
在觸及那微弱漣漪的瞬間……凝固了。如同一條被瞬間凍結在時光琥珀中的猙獰毒龍。
金色的梵文停止了生滅,乳白的律令停止了宣告,青紫的圣言停止了奔騰,
混沌的氣旋停止了流轉……毀滅的威能、沖突的道韻,都保持著撲擊噬咬的猙獰姿態,
卻詭異地、絕對地……靜止在了我面前,不足一寸之處!
它們散發出的恐怖道韻壓迫感并未消失,反而因為這絕對的靜止,
變得更加純粹、更加直指本源!像四座凝固的、代表著不同終極真理的太古神山,
沉重地壓在我的靈魂之上!“噗——!”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神魂,我眼前一黑,
最后一點意識被這反噬般的恐怖壓力徹底碾碎。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口中狂涌而出,
身體里最后一絲生機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了大半。那強行“凝固”帶來的代價,
是生命本源被瞬間抽干的極致虛弱與劇痛。在徹底墜入無邊黑暗之前,我最后殘存的感官,
只捕捉到右手掌心傳來一陣……無法言喻的灼痛與冰冷交織的奇異觸感。仿佛有什么東西,
在那“凝固”的瞬間,強行烙印了進來。不是力量,
更像是一粒……蘊含著某種混亂、原始、卻又直指根源法則的……“種子”?還有,
眼角余光似乎瞥見,那凝固的混沌亂流深處,
那個被我模糊“看”到的、萬法歸一的“點”……似乎……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然后,是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第二章 殘軀與烙印黑暗。
粘稠、冰冷、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死死壓著我的眼皮,裹挾著我的意識。沒有光,
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我”的概念。只有一種無邊無際的下沉感,
向著比深淵更幽邃的所在墜落。仿佛身體,連同那殘破的靈魂,
都已在混沌光的沖擊下徹底分解、消散,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即將熄滅的意識塵埃,
在這絕對的虛無中飄蕩。不知過了多久——在這種狀態下,
“時間”本身也失去了意義——一點微弱的刺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意識的混沌深處漾開一絲漣漪。痛。無處不在的痛。骨骼碎裂的鈍痛,肌肉撕裂的銳痛,
臟腑移位的絞痛,還有……那如同附骨之蛆、冰火交纏的反噬之痛!它們并未消失,
只是被那更宏大的、來自靈魂層面的碾壓式沖擊短暫掩蓋。此刻,隨著意識的復蘇,
這些痛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肢百骸瘋狂反撲,瞬間將我徹底淹沒!
“呃……”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從干裂、沾滿血腥和泥沙的嘴唇間艱難擠出。
沉重的眼皮顫抖著,如同掛著千斤巨石,用盡了殘存的意志力,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渾濁的光線刺入瞳孔,帶來一陣酸澀的脹痛。視線模糊,
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沾滿污垢的毛玻璃。過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象才勉強聚焦。
不再是那片令人靈魂顫栗的混沌虛空。頭頂是嶙峋、濕漉漉的黑色巖石穹頂,
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發出幽綠微光的苔蘚,像垂死的星辰。空氣冰冷刺骨,
帶著濃重的水汽和一種巖石深處特有的、鐵銹混合著腐爛植物的沉悶氣味。
身下是冰冷的、滑膩的巖石地面,硌著斷骨和傷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
我似乎躺在一條巨大地下暗河邊緣的淺灘上。不遠處,墨綠色的河水無聲地流淌,
深邃得不見底,偶爾泛起一個無聲的漩渦,旋又消失,如同隱藏著擇人而噬的怪獸。
河岸邊散落著巨大的、被水流沖刷得圓潤的怪石,
還有一些……巨大的、斷裂的、布滿奇異紋路的石柱殘骸?這些殘骸半浸在水中,
半埋在淤泥里,表面覆蓋著厚厚的鈣質沉積物和水藻,那些紋路在幽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透出一種古老到令人心悸的氣息。這里……是遺跡內部?我被沖到了某個邊緣地帶?
蝕骨幽蘭帶來的刺骨冰寒似乎消退了大半,但并非消失,
而是與體內那焚毀一切的龍元反噬之力形成了一種極其脆弱的、如同走在刀鋒上的平衡。
冰與火在經脈中犬牙交錯,
每一次微弱的靈力流動(如果那還能稱之為靈力的話)都伴隨著劇烈的沖突和撕扯。
身體像一具被徹底打爛后又勉強縫合起來的破布娃娃,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用破風箱在艱難地拉動,沉重而滯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破裂的腥甜。
我嘗試動一下手指。回應我的,只有一陣鉆心的劇痛和肌肉無力的抽搐。
連轉動眼珠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目光艱難地掃過自己的身軀。
破爛的粗布麻衣被血水和污泥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輪廓。
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了擦傷、撞傷、撕裂的傷口,有些深可見骨,皮肉翻卷,
邊緣呈現出不祥的青紫色。左臂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摔斷了。更糟糕的是內在。
丹田氣海,曾經雖然微弱但還算穩固的靈力核心,此刻如同一個被風暴肆虐過的廢墟。
靈力稀薄得幾乎感覺不到,只剩下幾縷微弱、混亂、帶著灼熱與冰寒雙重屬性的氣息,
如同垂死的蛇,在破碎的經脈中艱難游走,所過之處,帶來的是新一輪的破壞和劇痛。
那“燃血破障訣”和“化龍髓”沖突留下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
不僅沒有因為蝕骨幽蘭而中和,反而在這種極致的虛弱狀態下,變得更加猙獰,
瘋狂地啃噬著我本就所剩無幾的生命本源。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
比這地下河的寒氣更刺骨。蝕骨幽蘭沒能救命,反而讓我墜入了這絕地。最后的掙扎,
那本能般的“凝固”……似乎耗盡了一切。現在,連動一下都是奢望,
只能躺在這冰冷的石頭上,感受著生命如同沙漏中的流沙,無可挽回地一點點流逝。或許,
這就是終點?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無聲無息地腐爛在這無人知曉的黑暗角落。就在這時。
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異樣感,從右手掌心傳來。不是傷口的痛楚。
那是一種……灼熱?又帶著一絲詭異的冰冷?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種奇特的麻癢和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皮肉之下生長、蠕動。
我的目光艱難地、帶著一絲驚疑,聚焦在自己的右手上。那只手同樣傷痕累累,指甲翻卷,
指骨似乎也有裂痕,沾滿了凝固的血污和黑色的淤泥。然而,在掌心正中,
那最靠近腕骨的位置……皮膚之下,隱隱透出一點極其黯淡、極其微弱的……光暈?
不是佛光的金,不是神諭的白,不是圣言的青紫,也不是道韻的混沌。
它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灰。
一種仿佛包容了所有顏色、又吞噬了所有光線的、混沌初開般的灰暗。它非常微弱,
如同風中的燭火,時隱時現,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
若非我此刻處于極致的虛弱與寂靜中,感官被放大到了極限,或許根本無法發現。
但它確實存在。就在我的掌心血肉之中,像一枚深埋的種子,
又像一塊嵌入骨頭的、冰冷的烙印。是那個!昏迷前最后的感知!那“凝固”了混沌亂流后,
強行烙印進來的東西!那粒……蘊含著混亂原始法則的……“種子”?
我試圖集中精神去感受它。微弱的意念如同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向掌心。“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億萬種信息的“噪音”猛地沖入腦海!
仿佛瞬間置身于那混沌光的沖突核心!
念、神諭的宣告、圣言的轟鳴、道韻的流轉……無數破碎的、混亂的、彼此沖突的法則碎片,
如同狂暴的洪流,狠狠沖刷著我的意識!同時,
自生命最深處的、巨大的空虛感和撕裂感傳來——仿佛身體里最后一點支撐“存在”的東西,
正被那掌心的烙印貪婪地汲取!“噗!”又是一小口鮮血涌出嘴角,帶著內臟碎塊。
眼前金星亂冒,本就脆弱的意識差點再次被沖散。代價!巨大的代價!
僅僅是嘗試去“感受”它,就幾乎要了我半條命!
它像是一個扎根在我生命本源上的貪婪黑洞,每一次微弱的異動,
都在瘋狂吞噬我所剩無幾的生機!我立刻切斷了那點微弱的意念聯系,
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抽回“心神”。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
身體因為后怕和虛弱而劇烈顫抖。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是遺跡詛咒?
還是那“凝固”帶來的反噬?它烙印在我手上,是要把我最后一點生命也榨干嗎?
恐懼和憤怒在胸腔里翻涌,卻又被極度的虛弱死死壓住,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死死盯著掌心那點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灰暗光暈,它像一枚嵌在血肉里的死亡印記,
冰冷地宣告著最終的結局。不能死在這里!就算要死,也不能像塊爛泥一樣癱在這等死!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迸裂的最后一點火星,帶著不甘和絕望的瘋狂,支撐著我破碎的意志。
我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掃視著這片陰冷潮濕的河灘。必須想辦法離開這里!
至少要找到一個稍微安全點、能讓我緩口氣的地方!
就在我的目光掃過不遠處一截半埋在水中的巨大斷裂石柱時,異變陡生!
那石柱表面覆蓋的厚重水藻和鈣化物,突然無聲地蠕動起來!緊接著,
一道慘綠色的、粘稠的液體,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從石柱的陰影縫隙中激射而出,
直撲我的面門!速度快得驚人!帶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甜腐臭味!水虺!
而且是劇毒的“蝕骨水虺”!這種妖物通常潛藏在水底或潮濕巖縫,以腐尸和弱小生物為食,
其毒液能迅速腐蝕血肉筋骨!死亡的威脅再次降臨!身體的本能快過思維,
在那毒液即將觸及皮膚的剎那,求生的欲望如同火山般爆發!我甚至來不及思考,
那只烙印著詭異種子的右手,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猛地向上抬起,試圖格擋!
沒有靈力調動。沒有招式法訣。
只有那烙印在血肉深處、被死亡威脅瞬間激活的、源自混沌本能的……“凝固”法則!
五指以一種極其別扭、卻又帶著一絲玄奧意味的姿態,朝著那道激射而來的慘綠毒液,
本能地……一扣!嗡……掌心那點灰暗的烙印,
驟然亮起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光芒!一股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奇異“場”,
瞬間以我的掌心為中心,極其短暫地擴散開尺許范圍!時間,
再次被極其吝嗇地……偷走了一幀。那道快如閃電、腥臭撲鼻的慘綠色毒液,
在距離我掌心不足一寸的空中……凝固了。如同一條被瞬間凍結在無形琥珀中的毒蛇。
它保持著激射的姿態,毒液表面那令人作嘔的粘稠光澤都清晰可見,
散發出的腥甜腐臭也凝固在空氣里,形成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毒域”。成功了?!
我心中瞬間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然而,這狂喜只持續了不到萬分之一剎那!
一股比之前嘗試“感受”烙印時更兇猛百倍的恐怖吸力,
猛地從掌心那點灰暗烙印中爆發出來!它不再是“感受”,而是真正的、粗暴的“索取”!
目標,是我的生命本源!是支撐我殘軀最后一點生機的、最核心的東西!“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從我喉嚨深處撕裂而出!
比被蝕骨幽蘭冰火交煎、比被混沌光沖擊靈魂更加劇烈、更加純粹的痛苦,瞬間席卷了全身!
那不是肉體的痛,而是存在根基被強行撬動、被瘋狂抽取的極致空虛與撕裂感!
仿佛靈魂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往外撕扯!眼前瞬間被一片純粹的黑紅血色覆蓋!
血管在皮膚下瘋狂賁張,仿佛要爆裂開來!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抽搐!
本就微弱的心跳驟然變得狂亂,如同瀕死的鼓點!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盞本就油盡燈枯的生命之燈,燈油正被那掌心的烙印,
以一種貪婪而暴虐的方式,瘋狂地汲取、燃燒!原本或許還能茍延殘喘幾個時辰的生機,
在這一“扣”之下,驟然縮短到了……可能連一炷香都撐不過去!噗通!
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重重地砸回冰冷的巖石地面,濺起渾濁的水花。抽搐漸漸停止,
只剩下無法控制的、細微的顫抖。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生命快速流失的腐朽氣息。視野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掌心中,
那點剛剛釋放了“凝固”之力、此刻顯得更加幽暗冰冷的烙印光暈,在模糊的視線中,
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冰冷地閃爍著。代價……這就是使用那“凝固”之力的代價!
它不是神通,它是詛咒!是透支生命的死亡契約!每一次使用,都是在親手點燃自己的命元!
那凝固在空中的慘綠毒液,在失去了“凝固”之力的維系后,無聲地墜落,
啪嗒一聲掉在我臉旁的巖石上,迅速滲入石縫,留下一灘刺目的慘綠痕跡,
散發出更加濃郁的腥臭。諷刺。我拼盡全力“凝固”了致命的毒液,
代價卻是加速了自己的死亡。這力量,就像一把雙刃劍,不,
它更像是一頭寄生在我身上的、以生命為食的貪婪兇獸!黑暗再次涌上,比之前更加濃重。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這一次,似乎真的到了盡頭。蝕骨幽蘭的賭局輸了,
遺跡的掙扎也輸了……最后這搏命的反擊,不過是讓自己死得更快一點。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于無邊黑暗的前一刻。
一個極其突兀的、帶著濃重戲謔和腐朽氣息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片刮過骨頭,
在這死寂的地下河灘響起:“嘖嘖嘖……好小子,命比蟑螂還硬。被道源混沌光掃過,
又被‘蝕魂水虺’惦記上,居然還能喘氣兒?”聲音沙啞、蒼老,
像是埋在地下幾百年的破鑼。我渙散的眼瞳艱難地轉動,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在距離我不到三丈遠的地方,一塊巨大的、布滿苔蘚的巖石陰影下,不知何時,
多了一個人影。一個極其邋遢的人影。
他穿著一身臟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打滿補丁的破爛道袍,頭發如同被鳥筑過巢的亂草,
灰白糾纏,油膩地貼在頭皮和滿是褶皺的臉上。臉上糊著一層厚厚的污垢,幾乎看不清五官,
唯有一雙眼睛,在亂發和污垢的縫隙間,
閃爍著一種與其邋遢外表截然不同的、幽深如同古井的光芒。他斜倚在巖石上,
手里拎著一個臟兮兮的、磨得油亮的黃皮葫蘆,正歪著頭,
用一種打量瀕死獵物般的、饒有興致的目光,上下掃視著我。那目光,
似乎穿透了我破爛的衣衫和皮開肉綻的傷口,直直落在了我體內那混亂的反噬之力,
以及……我緊握著、掌心烙印著灰暗種子的右手上!他的嘴角咧開,
露出幾顆發黃、歪斜的牙齒,形成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不過嘛……攥著根稻草當救命索,
殊不知稻草也要燒盡你的手。小子,你這點從墳里刨出來的本事,用一次,
離棺材可就近一尺嘍。”稻草……燒手……這句話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我混亂的意識。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用那“凝固”之力!他……知道這力量的代價!
第三章 無根藤與三日限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渾濁的河底,每一次試圖上浮,
都被更沉重的黑暗拽回深淵。劇痛、冰冷、灼熱、還有那被瘋狂抽取生命本源的極致空虛感,
混合成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泥沼,死死拖拽著我。
“……離棺材……可就近一尺嘍……”那沙啞、帶著腐朽氣息的聲音,像生銹的鐵釘,
一遍遍鑿進我混沌的腦海。稻草……燒手……掌心那點灰暗冰冷的烙印,仿佛活了過來,
貪婪地吮吸著,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走我身體里一點溫熱的東西。要死了嗎?
就這樣……爛在這陰溝里?不甘。像余燼里最后一點火星,微弱,卻頑固地灼燒著。
我還沒找到活路,還沒……弄明白那該死的混沌光,還有掌心里這催命的鬼東西!
連那老東西是誰都不知道!“嗬…嗬……” 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
每一次吸氣都扯得肺葉生疼。我拼盡全力,試圖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光影晃動,
只能勉強分辨出不遠處巖石陰影下,那個邋遢如同乞丐的輪廓。他似乎對我的掙扎毫不在意,
慢悠悠地擰開那個油亮的黃皮葫蘆塞子,
一股極其濃烈、甚至帶著點辛辣刺鼻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些許地下河灘的腐朽氣味。
他仰起頭,咕咚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發出滿足的嘆息。酒液順著他臟污的下巴流淌,
滴在同樣臟污的道袍上。“看你這副德性,” 他咂了咂嘴,聲音含混不清,
帶著酒氣和戲謔,“怕是連蛆蟲都嫌肉酸。喂,小子,想活命不?” 他晃了晃酒葫蘆,
渾濁的眼睛透過亂發縫隙斜睨著我,那目光,像在打量一件即將報廢的破爛工具。活命?
廢話!一股混雜著憤怒和求生欲的氣流沖上喉頭,卻只化作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噗——” 又是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黑血噴在冰冷的巖石上,迅速暈開、變暗。“嘖,
真臟。” 老道嫌棄地撇撇嘴,卻絲毫沒有挪開的意思。他慢條斯理地又從懷里摸索著什么,
掏了半天,才摸出一小截東西。那是一段枯藤。約莫半尺長,
通體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死灰色,表皮干枯皸裂,布滿細密的螺旋狀紋路,
像某種早已石化的遠古植物殘骸。它沒有根須,兩端都是斷裂的茬口,死氣沉沉,
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齏粉。“認識這玩意兒不?” 老道捏著那截枯藤,
在我模糊的視線前晃了晃,枯藤碰撞,發出細微的、如同枯骨摩擦的沙沙聲。
我艱難地聚焦視線,死灰色的枯藤在昏暗中毫不起眼。記憶中搜尋……無果。
它看起來比最劣等的柴火還不如。“無根藤。” 老道自顧自地說道,聲音陡然壓低了幾分,
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蠱惑的意味,“也叫‘三日續命藤’。知道為啥叫這名兒不?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欣賞我瀕死的狼狽,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
“因為這東西,” 他用枯藤的尖端,隔空點了點我,“能把你那被燒得千瘡百孔的破船,
勉強再糊上三天!三天之內,你體內那兩股要命的玩意兒——龍元反噬的‘火’,
還有蝕骨幽蘭的‘冰’——會被它暫時‘粘’住,像用漿糊糊破洞,能讓你喘口氣兒,
能動彈動彈,甚至……能讓你最后再揮霍幾次你那點從墳里刨出來的‘本事’。”他的目光,
意有所指地掃過我緊握的、烙印著灰暗種子的右手。“但是!” 他話鋒一轉,
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刺耳,如同夜梟啼鳴,“三天一過,這‘漿糊’就會失效!
而且失效的時候,比之前更猛、更烈!冰火交煎,直接把你從里到外燒成灰、凍成渣!
連轉世投胎的魂兒都給你揚嘍!真正的……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無根藤……三日續命……魂飛魄散……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鐵錘,
狠狠砸在我殘存的意識上。這是一個選擇。一個比墜崖、比面對混沌光更絕望的選擇!
不服用,以我現在的狀態,最多一炷香,就會在這冰冷潮濕的巖石上徹底咽氣,
變成蝕骨水虺的口糧。服用,換來三天虛假的喘息,
代價是三天后更加酷烈、徹底湮滅的死亡!“怎么選?嘿嘿……” 老道咧著嘴,
露出那口黃牙,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是現在就爛掉,還是……再撲騰三天,
看看能不能抓住那根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絕望的寒意,比地下河的冰水更徹骨。
我的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和瀕死的虛弱而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目光死死盯著他手中那截死灰色的枯藤。
它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我通往地獄的岔路口。
“老……老東西……”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我是誰?” 老道嗤笑一聲,又灌了一口酒,
用臟污的袖口胡亂擦了擦嘴,“一個快爛在泥里的老棺材瓤子罷了。名字?早喂了狗了。
至于為什么嘛……” 他渾濁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這次,不再僅僅是戲謔,
而是帶上了一種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審視,仿佛穿透了我破爛的皮囊,直刺靈魂深處。
“因為你身上……”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凝重,
“沾了不該沾的東西。那‘墳’里的味兒,隔著八百丈,都能熏得我老人家酒都喝不下去!
”墳?不該沾的東西?混沌光?掌心的烙印?!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
他不僅看到了我使用那“凝固”之力,他甚至知道我力量的源頭來自哪里!
恐懼和警惕瞬間攫住了我。這老東西,絕不是什么善茬!“嘿嘿,別用那眼神看我。
” 老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又恢復了那副憊懶的腔調,“我對你這條小命沒興趣。
只是……” 他晃了晃手中的無根藤,“看在你身上那股‘味兒’的份上,
給你個選擇的機會。要么,現在就死。要么,拿著這玩意兒,給自己三天時間,
去撞撞那萬中無一的狗屎運,看看能不能找到真正的‘道種’,而不是攥著根稻草當救命索,
把自己活活燒死!”真正的道種?他到底在說什么?!
巨大的疑惑和求生的本能在我腦中瘋狂撕扯。三天!三天!這三天是催命符,
卻也是……最后的機會!哪怕只有一線虛無縹緲的希望,也比現在立刻咽氣強!
“給……給我……”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低吼,
我那只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痙攣著,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朝著那截死灰色的無根藤,極其艱難地抬起、伸出。五指張開,像溺水者抓向最后的浮木。
“想好了?” 老道渾濁的眼睛瞇了起來,里面閃爍著幽深的光,“一旦沾了這無根藤,
可就再沒有回頭路了。三天,魂飛魄散。”“給……我!” 我用盡殘存的所有意志,
嘶吼出聲,血沫再次從嘴角溢出。“好!有種!” 老道怪笑一聲,手腕一抖。
那截死灰色的無根藤,如同一條沒有生命的枯蛇,劃過一道短促的弧線,啪嗒一聲,
掉在我努力伸出的左手掌心。入手冰冷、堅硬、沉重。沒有一絲生機,
反而透著一股死寂的寒意,仿佛握著一小段來自墓穴的朽骨。
沒有絲毫猶豫——也根本沒有猶豫的資本——我幾乎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
將這段冰冷刺骨的無根藤猛地塞進了嘴里!沒有咀嚼。那東西堅硬得如同巖石,
帶著濃重的土腥和腐朽氣息。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梗著脖子,將它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粗糙的藤皮刮擦著早已傷痕累累的食道,帶來一陣劇烈的、想要嘔吐的痙攣,
卻被我死死壓下。無根藤滑入腹中。沒有想象中磅礴的藥力,也沒有任何溫暖或清涼的感覺。
死寂。絕對的死寂。仿佛吞下了一塊冰冷的石頭,沉甸甸地墜在胃里,沒有任何反應。
失敗了?被騙了?絕望還沒來得及蔓延——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粘滯感,
猛地從腹中爆發,瞬間席卷全身!不是痛苦。不是舒適。是一種……詭異的“凝固”!
的灼熱狂躁與蝕骨幽蘭的刺骨冰寒——被一股無形的、粘稠至極的力量強行“糊”在了一起!
它們依舊存在,依舊在沖突、撕咬,但每一次激烈的碰撞,
都被那粘滯的力量死死裹住、緩沖、遲滯!像兩頭發狂的兇獸被扔進了粘稠的沼澤泥潭,
雖然依舊咆哮掙扎,但破壞力和速度都被大大限制!體表那些翻卷的、深可見骨的傷口,
流血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緩、凝固!斷裂扭曲的左臂處,
那鉆心的劇痛也驟然減輕了大半,變成一種沉重、麻木的鈍痛!更重要的是,
那如同附骨之蛆、時刻抽離我生機的恐怖感覺,也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隔膜暫時阻擋住了!
一股虛假的、帶著強烈麻痹感的“力量感”,如同回光返照般,涌上四肢百骸!“呃啊——!
”我猛地從冰冷的巖石地面上彈坐起來!動作僵硬、迅猛,完全不像一個垂死之人,
倒像一具被強行拉起的提線木偶!斷裂的骨頭在體內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但那種足以讓人暈厥的劇痛,確實被大幅度削弱了。我低頭,
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沾滿血污、卻不再劇烈顫抖的雙手。試著握拳。骨骼咔咔作響,
肌肉依舊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但……能動了!雖然每一次動作,
都牽動著體內那被“粘滯”住的冰火沖突,如同鈍刀割肉,卻不再是之前那種凌遲般的酷刑!
代價呢?三天后……魂飛魄散!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間刺破了這虛假的力量感。
“嘿嘿,感覺如何?” 老道倚在巖石上,又灌了一口酒,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看戲的嘲弄,
“是不是覺得又能蹦跶了?記住,三天!你只有三天時間!三天一過,這‘漿糊’一散,
你體內粘住的‘火’和‘冰’會瞬間爆發,把你從里到外炸得渣都不剩!”他頓了頓,
目光再次落在我緊握的右手上,那眼神變得極其銳利,仿佛要穿透皮肉,直視那灰暗的烙印。
“還有,省著點用你那點‘本事’。”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警告的意味,
“每一次‘凝固’,都是在往你那破船底下鑿洞!用的越多,沉得越快!三天?呵,
你要是敢像剛才那樣再來幾下,怕是連一天都撐不過去!”攥著稻草當救命索,
殊不知稻草也要燒盡你的手……他的話,像冰冷的鐵水,澆鑄在我的心頭。我掙扎著,
扶著旁邊一塊冰冷的巖石,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身體像一架生銹散架的老舊機器,
每一個關節都在呻吟、抗議。體內那被“粘滯”住的冰火沖突,
如同被強行塞進狹小牢籠的兇獸,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沉悶的撞擊感和撕裂般的鈍痛。
虛假的力量感下,是更深沉的虛弱和透支的疲憊。但,終究是站起來了。我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那個神秘而危險的邋遢老道。他依舊懶洋洋地靠在巖石上,
仿佛剛才丟出的不是一段決定我生死的無根藤,而是一塊沒用的石頭。
“前輩……” 我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大恩……不言謝。
若我……僥幸不死……”“打住!” 老道不耐煩地揮了揮臟兮兮的袖子,像是驅趕蒼蠅,
“少來這套虛頭巴腦的!我老人家給你這玩意兒,可不是圖你什么報恩。是死是活,
是你自己的造化!滾吧,別在這礙眼,耽誤我老人家喝酒。”他下了逐客令,
渾濁的眼睛重新瞇起,似乎對我不再感興趣,注意力又回到了他那寶貝黃皮葫蘆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帶著濃郁腐朽氣息的空氣,
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那粘滯的鈍痛。目光掃過這幽暗、危機四伏的地下河灘。
巨大的石柱殘骸在幽綠苔蘚的微光下投下猙獰的陰影,墨綠色的暗河無聲流淌,
不知隱藏著多少像蝕骨水虺那樣的兇物。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順著這暗河向下游摸索?
沒有退路。只有三天!我咬緊牙關,牙齦幾乎滲出血來。不再看那老道一眼,
拖著沉重、僵硬、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朝著暗河下游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滑膩的巖石上,發出沉重的、帶著回音的腳步聲,
在死寂的地下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身后,那老道倚在巖石陰影里,又灌了一口酒。
渾濁的目光卻并未離開我蹣跚的背影,尤其是……我那只緊握著的、烙印著灰暗種子的右手。
他布滿污垢的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戲謔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極其深沉的、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凝重。
“沾了‘源墳’的灰……還引動了‘剎那’……” 他近乎無聲地低語,
只有酒葫蘆里晃蕩的酒液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小子,
你究竟是踩了天大的狗屎運……還是……被選中的倒霉催的祭品呢?
”“三天……” 他抬起頭,望向那幽暗濕漉、看不到盡頭的巖石穹頂,
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巖層,看向那不可知的蒼穹深處,渾濁的眼底深處,
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如同深淵般的憂慮。“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啊。
”第四章 葬道谷外,剎那驚魂冰冷、滑膩、死寂。墨綠色的暗河貼著嶙峋的巖壁無聲流淌,
像一條沉睡的、鱗片泛著幽光的巨蛇。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水汽、巖石的霉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腐肉的腥甜。
幽綠的苔蘚是唯一的光源,攀附在頭頂和兩側的巖壁上,
投下大片大片搖曳晃動的、如同鬼影般的暗斑。巨大的石柱殘骸半埋水中,
如同巨獸的森森白骨,沉默地訴說著湮滅的過往。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冰冷的淺灘淤泥里。每一次落腳,都帶起粘稠的黑色泥漿,
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無根藤帶來的虛假“力量感”沉重而滯澀,
像穿著一副銹蝕的、不合身的鐵甲。體內那被強行“粘滯”住的冰火沖突并未平息,
每一次動作都如同在攪動一鍋滾燙的巖漿與冰塊的混合物,
沉悶的撞擊感和撕裂的鈍痛從丹田氣海蔓延至四肢百骸,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那懸在頭頂的、三日后魂飛魄散的利劍。更讓我心驚肉跳的,
是右手掌心。那點灰暗的烙印,如同一個蟄伏的、冰冷的活物。它不再有灼熱感,
卻散發著一種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寒意,仿佛一塊深埋血肉的玄冰。每一次心跳,
每一次體內冰火之力的沖突震蕩,都似乎能引動它微微的搏動,
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針尖刺入骨髓的麻癢刺痛。它在“呼吸”,
貪婪地汲取著我被無根藤暫時穩固、實則更加虛浮的生命本源。
玄塵子的話像詛咒般在耳邊回蕩:“用的越多,沉得越快!”我不敢再去嘗試“感受”它,
更不敢輕易動用那“凝固”之力。那代價,是真正的催命符。身后,
那老道——玄塵子——不遠不近地吊著。他走路的姿態極其怪異,像是喝醉了酒,
又像是踩著某種玄奧的步伐,在這濕滑泥濘的河灘上如履平地,悄無聲息。
那身破爛道袍幾乎融入了幽暗的光影里,只有那個磨得油亮的黃皮葫蘆,
隨著他的動作偶爾晃蕩一下,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幽光。他很少說話,只是偶爾灌上一口酒,
發出滿足的嘆息,渾濁的目光卻如同無形的蛛網,始終纏繞在我身上,尤其是我的右手。
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探究,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這讓我極度不安,
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獵物。“老……前輩,” 我喘息著,停下腳步,
扶著旁邊一塊冰冷的巖石稍作喘息,胸腔里如同塞滿了滾燙的砂石,“出口……還有多遠?
” 時間如同指間沙,每一刻的流逝都帶著死亡逼近的寒意。玄塵子也停了下來,
慢悠悠地擰開葫蘆塞子,灌了一口,咂咂嘴,才懶洋洋地開口:“急什么?黃泉路近著呢,
夠你走的。”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前方幽暗曲折的河道,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嘲諷,
“快了快了,聞到沒?外面的風,帶著股‘活’味兒了,不像這里,盡是死氣。”活味兒?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除了濃重的水腥和巖石的腐朽,
似乎……真的夾雜了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屬于草木泥土的清新氣息?
像黑暗盡頭透出的一線微光,瞬間點燃了我心底的希冀。“走!
” 求生的欲望壓過了疲憊和體內的鈍痛,我咬牙低吼一聲,再次邁開沉重的步伐,
向著那若有若無的“活味兒”源頭,跌跌撞撞地奔去。腳下的淤泥漸漸變淺,
水流聲似乎也大了些。兩側的巖壁開始收窄,頭頂的穹頂降低,
前方的黑暗不再是純粹的無邊無際,而是透出一種……深沉的灰藍色?
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到了。” 玄塵子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前方,河道似乎到了盡頭。
一面巨大的、布滿青苔和藤蔓的巖壁堵住了去路。但在巖壁下,緊貼著水面的地方,
有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湍急的河水正從那里洶涌地灌入,
發出沉悶的轟鳴!而那絲微弱的草木清新氣息,正是從這洞口之外,隨著水流強行擠進來的!
出口!真的是出口!希望如同巖漿般在胸腔里炸開!然而,就在我精神振奮,
準備不顧一切沖向那洞口的瞬間——異變陡生!“嘶嘶嘶——!
”一陣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無數細砂摩擦的嘶鳴聲,
陡然從頭頂和兩側的巖壁上爆發!那聲音并非來自一個方向,而是四面八方,
如同潮水般瞬間將我包圍!我猛地抬頭!
只見巖壁上那些原本只是散發著微弱幽綠光芒的苔蘚,此刻如同活了過來!
無數細密的、如同發絲般的慘綠色藤蔓,正從苔蘚層中瘋狂地鉆出、蔓延!它們扭動著,
如同無數饑餓的毒蛇,速度快得驚人,帶著濃烈的腥氣,鋪天蓋地般朝我纏繞而來!
噬靈鬼藤!我腦海中瞬間閃過這種陰毒妖物的名字!它們潛藏在極陰之地,
以生靈血肉和靈力為食,一旦被纏上,藤蔓上的倒刺會瞬間刺入皮肉,
注入麻痹毒素并瘋狂汲取精血靈力,直至將獵物吸成干尸!數量太多了!避無可避!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體內的冰火沖突在這極致的威脅下驟然加劇,沖擊著無根藤的粘滯,
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右手掌心的烙印也驟然變得冰冷刺骨,仿佛在興奮地搏動!逃!
必須沖進那個洞口!這是我唯一的生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玄塵子的警告!
體內那點僅存的、被無根藤虛假穩固的靈力,在死亡的逼迫下瘋狂運轉,試圖灌注雙腿,
爆發出最后的速度!“喝啊——!” 我嘶吼著,
不顧一切地朝著那近在咫尺的出口洞口撲去!然而,還是太慢了!就在我身形剛動的剎那,
頭頂和左右兩側,速度最快的一批噬靈鬼藤已經如同綠色的閃電,激射而至!
尖銳的藤蔓尖端閃爍著慘綠寒光,帶著腥風,直刺我的雙眼、咽喉、心口!更可怕的是,
腳下淤泥中也猛地鉆出數條粗壯的藤蔓,如同毒蟒般纏向我的腳踝!完了!避不開!擋不住!
一旦被纏住,瞬間就會被吸干!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念俱灰的瞬間——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濃烈血腥味的酒氣,
猛地從我身后噴涌而至!如同實質的屏障!“滾開!
”一聲沙啞、卻蘊含著某種奇異韻律的低喝,如同悶雷在我耳邊炸響!是玄塵子!
他沒有出手攻擊那些鬼藤,只是猛地向前踏了一步,那一步看似隨意,
卻仿佛踩在了這片空間的某個節點上!同時,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噴出那口帶著血腥味的酒霧!
嗡……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腐朽與破敗氣息的“場”,瞬間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那鋪天蓋地、猙獰撲來的噬靈鬼藤,在觸及那帶著酒氣的腐朽“場”的瞬間,
如同遭遇了天敵克星!它們瘋狂扭動的勢頭猛地一滯,藤蔓尖端那慘綠的寒光急速黯淡,
發出驚恐絕望的“嘶嘶”尖嘯!沖在最前面的幾條藤蔓,甚至如同被強酸腐蝕般,
瞬間變得灰敗、枯萎,簌簌地化作飛灰飄散!其余鬼藤如同潮水般驚恐地縮了回去,
重新隱沒在幽綠的苔蘚層中,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空氣中殘留的濃烈腥臭。
我撲出的身體因為慣性,重重地摔在洞口邊緣冰冷的巖石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劫后余生的劇烈喘息撕扯著胸腔,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我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
玄塵子依舊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擰上葫蘆塞子,仿佛剛才只是隨手驅趕了幾只蒼蠅。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那些退縮的鬼藤,又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
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慌什么?幾條沒腦子的藤蔓就把你嚇尿了?記住小子,
你現在就是個糊了層紙的破燈籠,里頭燒著火,外頭裹著冰,看著像個人樣,輕輕一戳就破!
你那點從墳里刨來的本事,是保命的底牌,更是催命的閻王帖!不到真正的絕境,
把爪子給我收好了!瞎撲騰,只會讓你死得更快、更難看!”他的目光如刀,
再次刺向我緊握的右手。那里,掌心的烙印因為剛才極致的恐懼和下意識的靈力調動,
正散發著比平時更加幽暗冰冷的灰芒,那股貪婪汲取生命本源的吸力也明顯增強了幾分,
帶來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虛弱感。我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
掌心那點灰暗如同一個嘲笑的眼睛。玄塵子的話像冰冷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剛才,
我差點就因為恐懼和本能,再次揮霍掉寶貴的生命!這力量,是雙刃劍,更是毒藥!
“真正的力量,” 玄塵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仿佛直接敲打在我的靈魂上,“不是靠蠻力,更不是靠透支性命去‘凝固’什么!
那是蠢貨才做的事!”他晃了晃酒葫蘆,渾濁的眼睛望向那洶涌灌入洞口的湍急水流,
又仿佛透過水流,望向洞口外未知的世界。“看見那水了嗎?” 他沙啞地問,不等我回答,
又自顧自地說下去,“它要出去,是硬撞開這石頭?還是順著石頭給它讓開的道兒走?
”“水流……順勢?” 我下意識地喘息著回答。“順勢?” 玄塵子嗤笑一聲,灌了口酒,
“屁的順勢!是它自己知道該往哪流!它知道自己的‘道’在哪!是低處!是歸海!
所以它只管流!石頭擋路?繞過去!繞不過去?擠過去!擠不過去?那就等!等到石頭爛了,
或者水漲了!它不用蠻力去‘凝固’石頭,它只是‘在’!只是‘流’!石頭能擋它一時,
擋不住它一世!懂了嗎?蠢貨!
”水流……自己的道……不用凝固……只是在……在流……玄塵子的話,
如同黑暗中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雖然依舊懵懂,
卻讓我心頭猛地一震!他似乎在用最粗鄙的語言,闡述著一種極其深奧的道理!
與我強行“凝固”那混沌亂流、凝固那毒液的方式,截然不同!
我怔怔地看著那洶涌灌入洞口、義無反顧流向外界的水流,
又低頭看看自己掌心那冰冷刺骨的烙印。一種難以言喻的明悟和更深的迷茫交織在一起。
“還杵著等開飯?” 玄塵子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出口就在眼前,滾出去!
記住,你只有三天!三天后,要么找到真正的‘道種’,要么……就爛在外面,
別臟了這‘墳’!”三天!這兩個字如同喪鐘,瞬間將我拉回殘酷的現實。不再猶豫,
也顧不上體內的鈍痛和右手的異樣,我深吸一口氣,
感受著洞口外涌來的、帶著草木泥土氣息的清新空氣,
一頭扎進了那湍急、冰冷、黑暗的出水口!水流瞬間將我包裹、推動!
巨大的沖擊力帶著我在狹窄、濕滑的巖道中翻滾、碰撞!冰冷的河水嗆入口鼻,
帶來窒息般的痛苦。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猛地一亮!“嘩啦——!
”身體被湍急的水流狠狠拋了出去,砸進一片冰冷刺骨的水潭中!
刺目的天光瞬間刺入久處黑暗的瞳孔,帶來劇烈的酸脹和淚水。我掙扎著從水潭里冒出頭,
貪婪地大口呼吸。空氣!不再是地下那腐朽沉悶的氣息!
是帶著泥土、青草、甚至淡淡野花芬芳的空氣!雖然依舊冰冷,卻充滿了“生”的氣息!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艱難地睜開被光線刺激得流淚的眼睛。眼前,
是一片巨大的、環形的山谷。谷中光線昏暗,并非晴朗白日,
而是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如同巨大碗蓋倒扣下來的陰霾天幕之下。但這灰暗的光,
已是地下世界無法企及的“光明”。谷底遍布著巨大的、形態怪異的黑色巖石,
如同巨獸的骸骨。石縫間頑強地生長著一些低矮、顏色暗沉的荊棘和苔蘚。
一條渾濁的、散發著淡淡硫磺氣味的地下河,正是我爬出來的地方,蜿蜒穿過谷地,
流向遠處更深的迷霧。這里,就是葬道谷!上古遺跡的外圍!然而,
還沒來得及感受重見天日的復雜心情,
一股極其強烈的、混合著貪婪、暴虐、血腥的兇煞之氣,如同無形的重錘,
狠狠砸在我的感知上!危險!我猛地扭頭,看向兇煞之氣傳來的方向!
就在距離水潭不到二十丈的一塊嶙峋巨巖陰影下,匍匐著一頭巨獸!它形似巨蜥,
卻龐大得如同小型房屋!渾身覆蓋著厚重的、如同黑鐵鑄就的鱗甲,
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一條粗壯如梁柱的尾巴拖在身后,
末端長著猙獰的骨錘。最駭人的是它的頭顱,如同被剝了皮的鱷魚,
露出暗紅色的強韌肌肉和森白的獠牙,一雙磨盤大小的猩紅豎瞳,
正死死地鎖定著剛剛爬出水潭、如同落湯雞般的我!鐵甲地龍!
一種以防御和蠻力著稱、領地意識極強的兇獸!
它顯然將我這個突然闖入它領地的“獵物”,當成了送上門的點心!那猩紅的豎瞳中,
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暴虐!粗壯的四肢猛地發力,沉重的身軀如同攻城錘般啟動,
震得地面微微顫抖,裹挾著腥風,朝著我猛沖而來!速度竟快得驚人!完了!剛出狼穴,
又入虎口!以我現在的狀態,別說對抗,連逃跑都是奢望!
體內冰火沖突的鈍痛在死亡的刺激下驟然加劇!右手掌心的烙印更是冰冷刺骨,瘋狂搏動,
貪婪地吮吸著我的恐懼和生命!玄塵子的話在耳邊炸響:“不到真正的絕境,
把爪子給我收好了!”現在,就是真正的絕境!逃?
這鐵甲地龍的速度遠超我此刻笨拙的身軀!擋?拿什么擋?我這破敗的身體,
連它一爪子都接不住!唯一的依仗……只有那催命的“凝固”之力!用它,
或許能爭取一線生機,但代價……可能是立刻燃盡這最后三天的生命!
地龍沖鋒帶起的腥風已經撲面而來!那森白的獠牙和猩紅的豎瞳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陰影瞬間扼住了我的咽喉!沒有時間思考!本能!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一切!
“呃啊啊啊——!”絕望的嘶吼從喉嚨里迸發!我那只烙印著灰暗種子的右手,
在求生本能的瘋狂驅使下,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
對著那猛沖而來的、如同山岳般的鐵甲地龍,五指以一種扭曲而玄奧的姿態,
狠狠向內——一扣!剎那!掌心那點灰暗烙印,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的、無法承受的巨大空虛感瞬間攫住了我!嗡……時間,
被極其吝嗇地……偷走了一幀。那咆哮沖鋒、勢不可擋的鐵甲地龍,
那沉重的身軀、猙獰的頭顱、揚起的利爪、甩動的骨錘巨尾……所有狂暴的動作,
所有兇煞的氣息,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如同一尊龐大無比、栩栩如生的黑鐵雕像,
保持著撲擊噬咬的終極姿態,沉重地、詭異地、絕對靜止地矗立在我面前,不足五步之遙!
它猩紅的豎瞳依舊圓睜,里面凝固著貪婪與暴虐,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如同兩顆冰冷的紅色玻璃球。沉重的身軀帶起的塵土還在空中保持著揚起的姿態,
如同凝固的煙云。一股純粹到令人窒息的、源自蠻荒力量的壓迫感,因為它絕對的靜止,
變得更加沉重、更加凝實,如同一座無形的山岳,轟然壓在我的靈魂和肉體之上!“噗——!
”如同被無形的攻城錘當胸擊中!我眼前驟然一黑,天旋地轉!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逆流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抽空!
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不規則地狂跳起來!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靈魂被硬生生撕裂扯碎的極致空虛與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感知!
生命本源!被瘋狂抽走了!“呃……嗬嗬……” 喉嚨里發出破風箱漏氣般的嗬嗬聲,
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從口鼻中狂噴而出!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
軟軟地癱倒在水潭邊緣冰冷的淤泥里,劇烈的痙攣抽搐著,
視線迅速被一片純粹的血色和黑暗吞噬。代價……太大了!
比凝固水虺毒液那次更兇猛、更徹底!我能清晰地感覺到,
那原本被無根藤勉強“粘”住的三天生命,在這一“扣”之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
瞬間流逝了大半!體內的冰火沖突失去了那粘滯力的強力壓制,瞬間變得狂暴起來,
灼熱與冰寒在經脈中瘋狂對沖,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和冰錐,在我體內肆意切割!
斷裂的骨頭處傳來鉆心的劇痛!完了……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劇烈搖曳,隨時會熄滅。
我癱在冰冷的淤泥里,像個破敗的玩偶,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前那凝固如雕像的鐵甲地龍,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仿佛成了我生命最后時刻唯一的見證。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模糊邊緣。一個邋遢的身影,
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凝固的鐵甲地龍旁邊。玄塵子。他渾濁的目光掃過那靜止的巨獸,
又落在我癱軟如泥、口鼻溢血的身體上,最后,
定格在我那只無力攤開、掌心烙印著灰暗光芒、此刻正瘋狂搏動汲取著什么的右手上。
他那張布滿污垢的臉上,第一次沒有了戲謔和嘲弄。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極其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
“無根浮萍,隨波逐流……” 他近乎無聲地低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強挽剎那,
終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他緩緩蹲下身,伸出那只同樣沾滿污垢、骨節粗大的手,
似乎想要觸碰我掌心那點灰暗的烙印。但在距離還有寸許時,他又猛地停住,
仿佛那烙印散發著某種令他忌憚的氣息。最終,他只是用那雙渾濁卻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睛,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然后,他站起身,拎起他的黃皮葫蘆,
再不看那凝固的地龍和我一眼,如同一個真正的、與世無爭的邋遢老乞丐,搖搖晃晃地,
一步一步,消失在了葬道谷灰蒙蒙的、怪石嶙峋的深處。只留下我,
癱在冰冷的淤泥與血泊中,感受著生命如同潰堤的洪水般瘋狂流逝,掌心那點灰暗的烙印,
如同地獄的入口,冰冷地閃爍著,吞噬著最后的光和熱。三天?
呵……也許……連三個時辰……都沒有了……第五章 殘軀赴會 天衍在望冰冷。
粘稠的冰冷,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和淤泥的腐臭,包裹著我,拖拽著我下沉。
意識像一塊浸透了水的破布,在無盡的黑暗深淵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掙扎上浮,
都被更沉重的空虛和撕裂感狠狠按回。掌心那點灰暗的烙印,如同一個貪婪的、冰冷的黑洞,
瘋狂吮吸著,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走我身體里最后一點溫熱的東西。
鐵甲地龍那凝固如山岳的恐怖壓迫感,還死死壓在靈魂之上。
玄塵子離去前那聲帶著悲憫的低語——“無根浮萍,隨波逐流……強挽剎那,
終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如同冰冷的咒語,在混沌的識海里反復回響。
隨波逐流……鏡花水月……不!不能……死在這里!
一股混雜著不甘、憤怒和絕望的微弱氣流,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掙扎,猛地沖上喉頭。
“嗬……呃……”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黑血嗆了出來,劇烈的咳嗽撕扯著破碎的肺腑,
帶來一陣令人窒息的劇痛。這劇痛,反而如同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刺穿了沉淪的黑暗!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視線模糊,被血水和淚水糊住。灰蒙蒙的天空如同臟污的鉛板,
低低的停在頭頂。冰冷的淤泥緊貼著身體,帶著刺骨的寒意。
鼻腔里充斥著血腥、硫磺和泥土的混合氣味。我沒死?還……活著?
劫后余生的茫然只持續了一瞬。隨即,
身體內部那被徹底引爆的、失去無根藤強力粘滯的冰火地獄,
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和冰錐同時攢刺,瞬間將我淹沒!“啊——!
”凄厲的慘嚎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迸發出來!身體在冰冷的淤泥中劇烈地抽搐、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