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我沒考上大學。不是高考發揮失常。這個結果，其實我是知道的。高中三年，
我并沒有在學習上花費太多心思，每日的上課時間對于我來說，都很煎熬。想過離開，輟學，
但父母認為你還小，你還沒滿18歲，你必須要回到學校，只要在教室里，
他們內心就會有安慰。18歲，成了我最期望到來的時間，我想要擺脫這個令我厭煩的環境，
我想要18歲的自由。當年最后一門考英語考試結束的時候，我不知道別人內心是什么想法，
我只覺得，整個世界的空氣都是甜的。我不在乎試卷答案是否正確，試卷是否寫滿，
我的試卷寫的只有即將到來的自由與對未來無限的向往。6月24日，
別人都緊張的坐在電腦前或者守在電話前查自己的高考分數，我卻在高考成人的狂歡中，
在網吧熬了一夜，似乎這個事情跟自己根本沒有關系一般。姐姐搖醒睡眼惺忪的我，
跟我說:”兩百多分，你有什么打算？””出門打工唄，反正我不會復讀，我不是讀書的料。
”我無所謂的說道。“去上個專科呢，學個技術？”“再混三年嗎？你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我的語氣顯得不耐煩。姐姐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一覺睡到晚上，
我被父親喊起來吃晚飯。剛開始，飯桌上特別安靜，爸媽只是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的飯，
姐姐則是坐在那里，沒動筷子。我也不想去關注這些，
準備吃了晚飯再約同學去網吧大戰一番。當我吃完將碗筷一推，站起身來準備走的時候，
姐姐說話了:“你既然不想上學了，那接下來你是準備做點什么呢？
”“我都上了這么多年學了，先玩一玩，休息休息，玩好了再說！！
”“你準備玩到什么時候？既然不想上學，那就去謀個其它的出路，你不能靠爸媽養一輩子。
”姐姐說。“我什么時候說要爸媽養一輩子了？再說了我花爸媽的錢，關你什么事兒？
”我似乎破防了，歇斯底里的沖姐姐喊了起來。“你18歲了，路以后你要自己走，
我跟你媽媽年紀慢慢大了，我們已經被這個社會邊緣化了。雖然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確實是最快捷的出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希望以后，你能成為我跟你母親的后盾。
”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開口說道:“給你時間，你好好的放松放松自己，
我們雖然有望子成龍的愿望，但自始至終，我跟你母親沒給過你太多壓力，好自為之吧。
”沉默真的會震耳欲聾……很快，
在吃飯時內心所有的不順就在網絡游戲中精彩的廝殺中被我拋諸腦后。八月份，
很多同學陸陸續續收到了大學通知書，小鎮上的飯店都在風風火火的做著升學宴的活動。
面對這個情況，我也會自我安慰:其實我想要的話，也會有錄取通知書，雖然只是民辦院校。
九月初，高三群改了名字:曲終，人未散。當該奔赴大學的人，帶著家人的期望，
踏上充滿光明的求學之路，當高考失利的人，背著離鄉的行囊，奔走在謀生的路上，
當心有不甘的人，重新拿起厚重的書本，鞭策自己再次啟程時，我知道，
我該找尋自己的路了。一曲終，故人已散。“阿耀，你不上學，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沒？
”我給自己的好兄弟發了一條信息。“去找個工作，一邊上班一邊學駕照。”阿耀回復道。
“考駕照嗎？我倆一起吧？”“估計不太行，我姐夫給我找了個工廠，
我得先把學駕照的錢掙到才能報名。”“啥工廠，還要人不，我倆一起去吧。
”“你去了你可能要自己找地方住，我住在我姐夫家里。”“那算啦，我再想想我要干啥吧。
”跟兄弟聊完后，我內心里泛起了無限的迷茫，我不知道我該何去何從。
如何從學校邁入社會，我還沒有準備好，似乎18歲的“自由”真的到來后，
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暮夏，天氣還很熱，吃飯時我起開了一瓶冰啤酒，
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這個習慣是做工地的父親解乏的習慣。這幾日家里很和諧，
似乎家人都接受了我不再讀書的選擇，飯桌氛圍也沒有初始那般壓抑。今日或許是心中煩悶，
接連跟父親喝了好幾杯酒，漸漸的臉色微紅，看思維開始變得活躍起來。“老爸，
我要跟在你后面干工地。”我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家人略顯驚訝。
父親：“我覺得你吃不下來這個苦。”我：“我覺得我行，再說了，不去試試，
你怎么知道不可以？你都可以，我也可以。”父親：“我支持你的決定，如果你真的想去，
我去和工頭說一聲，讓你去體驗體驗，如果堅持的下來，那說明你有決心，有毅力，
如果堅持不下去，直接走也行，但我不希望你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不是是一時興起。
”我：“不會，我一定能堅持下去。”不記得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一大早天蒙蒙亮，
我便坐著父親的摩托車到了工地。“這是你秦阿姨，你這兩天先跟在秦阿姨后面干活，
她讓你做啥你做啥。”父親把我領到一中年婦女旁，“秦大姐，我家這小子學沒上好，
想跟我后面干工地，這兩天還要麻煩多照顧下。”秦阿姨:“這有啥，跟在我身邊就好，
只是怕別干了兩天就要跑，咯咯咯。”“我跑什么呀，我不跑，我要掙錢。
”我抬起高傲的頭顱，信誓旦旦。事實證明，這個活比我想象中的累多了，
在這個火熱的夏天尾巴里，我想過放棄，但是我內心一直在給自己加油，我不能讓人看扁了，
我一定可以。做工地的第一天:胳膊已經拿不起筷子，胳膊與脖子被太陽曬得火辣辣的，
整個身體仿佛被抽去了生機，回到家晚飯也沒吃，只喝了一瓶啤酒便洗了澡，匆匆睡去。
做工地第二天:早起全身酸疼，下了工的狀態跟第一天差不多。看著手上磨出的血泡，
被磨破，我依然咬牙堅持工作。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似乎逐漸適應了工作的狀態。
第十天還是第十一天，胳膊上被太陽曬傷的皮膚開始蛻皮，用手一揭就是一片，
就像保護膜一樣。哎，原來父親為了養家，竟然會這么辛苦。
想到自己拿著父母的血汗錢在學校逃課、睡覺，在網吧熬夜奮戰，內心充滿了愧疚感。
一個月后，我已經習慣了我的工地生活，似乎完成了從學生轉向工人的角色轉變。
做工地的第二個月的15號，工地老板發了500塊錢生活費。原來父親做工地時，
總是到年底才能把錢結清，那時候心里還沒啥感覺，覺得早給晚給都一樣，現在呢，
卻覺得自己用汗水掙來的錢拖一天心里都會憤憤，奈何，
這個就是工地不成文的規定(現在有工資制度保障機制)，你只能生存在這個規則之下。
人生第一筆500塊的工資，我舍不得花。我覺得為了這500塊錢我付出了太多。
時光像流水般劃去，轉眼間已到了年底。劇終，人未散的群里，
大家都在說今年過年大家聚一聚，重溫下高中的時光。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目的，
在群里回復道：“群里很多同學都在上學，暫時還沒有什么經濟能力，
今年第一年聚會我來安排吧，我工作了半年，手里有點積蓄。”群里的同學反應各異，
有的沉默，有得同學說不合適，有的同學在群里說我是老板，最后，大家AA。
其實這對我來說也是好事，可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就后悔了，
也許只是一開始想通過這種方式找點存在感吧，因為我不知道面對這群同學，
我還能跟他們有什么可以對齊的顆粒度。年28，大家約定的同學聚會。
大概來了30人左右。其實還是挺出乎我意料的。兩張桌子，大家其實坐得很隨意，
依然挺出乎我的意料的，可能是大家跟我想的不一樣吧。“喂，你怎么變得這么黑，
你是去挖煤了嗎？”我們班的大高個笑嘻嘻的開玩笑道。不知道當時心里怎么想的，
我撒了個謊，謊稱自己是學駕照被曬黑的，還沒變回來。阿耀偏過頭來看了看我，
端起酒杯把話題岔了過去。其實現在想來，我掙干凈的錢，也不會被說什么，
也不該被說什么。有時候，那些你自以為是的自尊心，才是你覺得生活苦難的開始吧。
整個聚會，我跟阿耀在一起，仿佛我我倆才是一類人。她們聊的大學什么協會，創業園，
我倆只能做個聽眾，或許本身就是不善于說話吧，整個聚會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甚至原本整天泡在一起打球的阿浩，討論籃球更多的是他入選院隊，如何系統的訓練等等。
聚會還沒結束，我便跟阿耀找個理由離開了，與其在這里當聽眾，不如去網吧玩兩把游戲，
同樣覺得是浪費時間，但后者會給我帶來情緒價值。一曲終，故人已散。年三十晚上，
哥哥嫂子也都回家過年了。這是嫂子嫁過來第一個年。年夜飯上，一大家子在推杯換盞之間，
和諧的氛圍充滿了愛的味道。自然而然，家庭非正式會議，開啟了。哥哥嫂子結婚一年來，
也迎接來了家庭新生命的到來，對于他們這個小家庭來說，
后期目標是在省城買房是第一目標，父親也很支持，相較于我這個小兒子，
老大雖然輟學的早，但真的是務實省心的一個人。姐姐也是大學即將畢業，
作為一個大學成績優異，獲得國家獎學金的學生，還未出校門便被好幾家優秀企業爭搶，
雖然后來她并未選擇其中的任何一家，這也是后話，但是，我覺得她的以后的路是一片坦途。
最后關于我，我也開誠布公的跟家人說了自己的規劃。
雖然我在十幾年的學習生涯中并沒有取得令人滿意的成績，但是我覺得我不想偏于一隅，
我想去人人向往的大城市，找一找自己的路，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路，
但年輕的我心比天高，縱使道阻且長，我也義無反顧。正月二十，
我帶著工地掙得的五千塊錢，踏上了南下的尋夢之路。綠皮臥鋪擠滿了南下討生活的人。
對于第一次坐臥鋪的我來說，這確實是一個難忘且難熬的旅程。孩子的哭鬧聲，
同行者強有力的鼾聲，火車行駛發出的吱吱呀呀聲，伴隨著車廂里濃烈的腳臭，晃了一夜，
熬了一夜。村鎮的孩子，第一次見到繁華的都市，除了驚訝與感嘆之外，
內心更多的是充滿了陌生感與不安。我真的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啊！陌生的城市，
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大城市的美好都是從電視上或是別人口中描述出來的，
但此刻我只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或許第一次進城的人都會有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吧。
沒有多想，我的肚子也由不得我多想，饑餓與疲憊侵襲著我，
此刻的我的腦海里只有填飽肚子這一個念頭而已。車站外有很多吃飯的地方，
只是大城市的物價確實令我想不到。老家三塊一份的蛋炒飯，這里售價八元，
不由得內心腹誹，但也只能接受。吃完飯，按照阿耀給我的坐車方法，
我坐上了了去往目的地的公交。公交車行駛在城市的街道，窗外景色也不斷的在變幻，
看著經過旁邊車道一輛輛的小汽車，心里會說：“這是大眾，這是寶馬，這是奇瑞”。當然，
內心同時也會升騰起些許異樣的想法，漸漸的，我閉上雙眼，做了個夢。夢里我開著車，
載著父母，載著夢想，載著對未來的期盼，行駛在未來的路上……到了目的地，
阿耀上班并沒有來接我，原計劃是他會接上我一起去人才市場，工業園區附近找工作，
但是廠里訂單多，領導并沒有批準他的請假申請，沒辦法，人在屋檐下，
有困難就要自己克服困難。好在下車的地方離人才市場并不遠，我也可以拖著行李去轉一轉。
人才市場很大，市場外面搭了很多的伸縮棚，
市場外的招聘需求主要都是工廠普工類的招聘需求，進了市場里面，明顯區別于室外，
大部分都是技術工種或者需要專業技能的高端崗位。市場里面轉了一圈，
我便默默退到了市場外面，這里的工作崗位大部分有學歷要求，我這個沒背景，沒學歷，
沒技術的三無人員，不適合在里面待著，市場外面才是我屬于我的天空。雖然只是一門之隔，
但卻是兩個世界。在市場外轉了一大圈，選擇性的帶了幾張感覺不錯的的傳單，
去了阿耀廠門口等他下班。阿耀穿著工服，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精神。”走吧，咱們先去吃飯。
”我拖著行李，跟在阿耀后面。一盤土豆肉絲，一盤小炒肉，
對于此刻的我無異于是世間美味。阿耀端起酒杯，說道：“你今天去人才市場轉的怎么樣？
”“還行吧，有幾個有意向的”“最好別找流水線，或者有夜班的，做不來的。
”“這個好像工資會高一點。”“用身體健康換錢，不值得。”“你現在這個工作怎么樣？
”“活不累，只是時間長，一個蘿卜一個坑，相對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