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蕭如胤看著瘦削羸弱,眼眸卻烏黑冷冷,緊緊盯著沈芷郁的時候,像是野獸鎖住自己的獵物。
“太子殿下夜安!”
窗外的夜鶯露出全身,似是不知道屋內(nèi)人的危險,仍自顧自地?fù)潋v著翅膀試圖跳上窗臺。
“不知道走正門?”
“啊?我忘了,卦象說走這就是最近的......”
說完,又手腳并用地爬起窗。
蕭如胤看得青筋跳動,深吸了口氣,“那現(xiàn)在為什么還不走正門?”
“這......這大半夜的,萬一被看到不太好。”沈芷郁糾結(jié)了一會兒,便還是決定翻窗入內(nèi)。
窗戶吱呀一聲打開又合攏,只得他幸虧提早將府中下人遣得遠(yuǎn)了,否則這么大動靜,早就有人敲門探問。
沈芷郁扯了扯身上裹著的黑袍。
“太子殿下可聽說過卞城?”
“凡本朝疆土,孤自然了解,倒是沈姑娘你,身居閨閣,倒是對地貌城池十分熟悉——”
“臣女近日夜觀天象......”
蕭如胤涼涼冷嗤,“看來,沈先生這算卦生意有望興隆。”
沈芷郁耳尖倏地泛紅,定了定心神,掩下眸自顧自道:“臣女近日夜觀天象,有黑云自東南而起,呈罩頂之勢,便卜了一卦,乃大兇之兆,怕是有大難將危及數(shù)萬或數(shù)十萬生靈。”
“東南?卞城?”
沈芷郁慎重點(diǎn)頭,書房靜得只能聽到兩道清淺的呼吸聲。
見蕭如胤垂著眉眼,摩挲著輪椅扶手,似思考,似沉默。
她又加重了語氣:“殿下,臣女雖不懂朝政,卻也不會拿數(shù)十萬百姓開玩笑。”
“孤知你有幾分本事,但茲事體大,不是你我二人說了算的。”
更何況這還未發(fā)生之事。
“那便棄百姓于不顧嗎?屆時,尸山血海殿下您背負(fù)得起嗎?”
尸山血海?呵呵。
“此事我知曉了,沈姑娘若是說完了就請回吧。”
蕭如胤雙拳緊扣進(jìn)掌心,唇色泛白,沙啞的聲音猶如從地獄爬出來的羅剎惡鬼,讓沈芷郁不由循聲看去。
對方垂下眸,背脊微彎,面上卻是平淡至極。
她下意識道:“殿下,這可是數(shù)十萬百姓的性命!”
這話一出,恍然間,似又回到邊疆那場冬雪夜,呼吸間都帶著刺骨的冰碴。
蕭如胤緊咬著牙,黑暗中,唯余恨意在灼燒心口。
“殿下恕罪,是臣女無狀......殿下?蕭如胤!你怎么了?!”
......
臨近子時,萬籟俱寂。
書房里面的燈還亮著,巡邏的侍衛(wèi)路過倒也并不奇怪,他們這位殿下,失眠易夢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京城。
侍衛(wèi)嘆了口氣,朝著還亮著燈的書房看了眼,便繼續(xù)巡邏去了。
明明是寒風(fēng)入夜,屋內(nèi)的男子的額頭卻布滿了汗。
只見他晃著頭躲避著,鼻尖血腥味卻始終縈繞不散。
不多時,血腥味便被一陣鈴蘭香氣所替。
緊蹙的眉緩緩展開,終是一夜安眠。
......
“主子,昨晚究竟是什么情況?您就給說說吧。”
似有了一同爬墻的經(jīng)歷,驚鹿比剛來時多了幾分親近,原本性子便又多顯露幾分。
一旁的醒竹雖沉默寡言,但一雙圓眼里也滿是好奇。
沈芷郁隨手拋著手中的果子,曲起食指放于朱唇,“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見兩人都面露失望,她笑瞇瞇地啃了口果子,掃了眼紅腫的中指,含糊念道:“這咬得也太爛了!”
“啊嚏!”
一大早便被皇后召進(jìn)宮的蕭如胤連打了幾個噴嚏,鼻尖通紅。
皇后見狀,不由得擔(dān)心地皺了皺眉。
“胤兒,母后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是身體要顧好,別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聽說昨夜你書房里燭火亮了一夜?”
聞言,蕭如胤藏于袖中的手微微一頓,想到今晨書案上某人留下的字據(jù),以及他的親手畫押,臉色陰沉幾分。
“孩兒知曉,讓母后操心了。”
見蕭如胤這軟硬不吃的模樣,皇后氣噎,又有些心疼。
“母后放心,兒臣定會保重身體。”
畢竟,他得先送該死的人下地獄。
順德引著蕭如胤一路往前。
自從太子殿下患上腿疾,宮里便重修了一條可供輪椅通行的道。
宮人們都私下議論,這太子殿下受盡寵愛,可又知道這皇位不會交給一個有腿疾的皇子。
當(dāng)然,說這些話的奴才全都丟了性命。
此時的順德,想到昨日他將盧大人送出宮后,陛下突然開口問的話,不由得瞥了一眼太子,在心里暗嘆了口氣。
御書房里。
蕭如胤已在這坐了半個時辰,但御書案后的帝王還在低頭批閱著奏疏,未置一詞。
宮女們換上新沏的熱茶,又輕手輕腳的退下。
又過了一炷香,端坐上首的皇帝緩緩抬眸,輕咳著開口,提起的事卻與朝堂風(fēng)波風(fēng)馬牛不相及。
“欽天監(jiān)遞了折子,說是已擬定了幾個吉日,朕看下月十五就很不錯,胤兒你怎么看?”
此時已八月過半。
蕭如胤神色一頓,默然片刻,“父皇選的,自然是極好的。”
雖仍持著冷淡,不露情緒的聲音,皇帝臉上卻露出笑容,伸手抽出一本奏折,遞給一旁太監(jiān)。
“盧本昌是你的人?他所奏是你示意?”
雖仍是問詢,蕭如胤卻是知道這是皇帝已有了主張。
他垂首接過奏折,半闔眼簾,“盧大人是朝廷的人,所奏皆出自本心,為國為民......”
皇帝有了和皇后一樣氣噎的感覺,“你倒是厲害,張口閉口道德仁義。”
“卞城現(xiàn)在到底如何了,說說吧,兩三年的賑災(zāi)銀賑到狗肚子里去了?”
“回稟父皇,兒臣一腿有殘疾之人,能知道什么?”
見皇帝怒目,他背脊筆直,抬首望了過去,眸子映著血色,叫人看著五內(nèi)發(fā)怵。
“只是兒臣恨,恨心蝕骨!那些將士也恨,可是他們恨,卻仍護(hù)著我命。”
皇帝目光微凝,嘆口氣道:“當(dāng)年朕就不該派你去。”
“罷了罷了,這事交給你,朕唯有一個條件,便是讓沈家那丫頭同你一塊去,她之能力,不可小覷。”
“謹(jǐn)遵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