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亦忻聽到男人喊她去跪在腳邊時,她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在暹雅,一般只有特別隆重的場合才會跪坐。例如面見望族,或者是去拜謁特殊人物等。
但在這樣一個現代化的會議室里,卻要她跪坐著聽講,那種羞恥感和難以置信的情緒,便像潮水般涌上來。
她看到那幾位職場精英人士,聽到查英哲的話,表情似乎沒有半點變化。
不知是他們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還是職業素養太好,能把一張臉繃得滴水不漏。
林亦忻輕咬著下唇。她真的有一瞬間想逃離,但對上查英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時,所有的勇氣都像被抽干了一樣。
最終,她挪著步子地走到了男人的身旁,在那張昂貴的手工地毯上,緩緩地跪坐了下來。
暹雅女子的跪坐姿勢,是非常有講究的,
需要小腿與大腿完全并攏向一側傾斜,呈現優雅的流線型,也被稱之為美人魚坐姿。雙手需要自然交疊置于大腿,人則要穩穩坐在腳跟上,不能左右搖晃。
查英哲似乎對她的順從很滿意,不再看她,繼續著會議內容:“關于那塊石龍的地皮,繼續說。”
因為被男人的辦公桌擋著,其實會議室里的人并看不見她。
但林亦忻仍是一直低著頭,讓長發垂下來遮住臉頰,試圖隱藏這種窘迫。
一房間的商務人士討論熱烈,林亦忻便聽著那些內容,地塊分析、開發計劃、風險隔離措施等……
她在林家雖然日子過得不好,但好歹是跳級完成了高中學業,之后又申請到留學機會,去英聯皇家學院念完了本科才回來。
有商科底子的她,倒能聽懂會上的東西。這讓她片刻忘記自己這副的樣子。
參會者們的語速飛快,邏輯清晰,討論激烈。而她,就像一個誤入的局外人,坐在權力的核心邊緣,渺小而違和地存在著。
查英哲偶爾會打斷發言,提出尖銳的問題,或者直接做出決策,語氣果斷。
只不過林亦忻不知道,他的目光,會時不時,若有似無地掠過她的頭頂,看一眼那個調皮的發旋。
高效的會議,一小時不到就結束了。
待那些職業經理人魚貫走出會議室,房間里便只剩下查英哲和林亦忻兩人。
空間再次變得沉默,仿佛一種巨大的壓力,充滿了整個房間。
查應哲似乎還在簽批手上的文件。待他把一疊文件都簽完,才剛想起腳邊的林亦忻,目光落在她身上。
“聽懂多少?”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亦忻有些迷茫地抬頭,她原本以為男人只想讓她覺得屈辱,沒想到還有課后考試階段。
她慶幸,自己真的聽進去了一些,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
“查先生您似乎在爭奪一塊位于石龍的黃金地皮,計劃開發一個高端項目。但這塊土地的環境影響評估,可能會有困難。”林亦忻的聲音傳來,她把自己聽明白的部分,盡量客觀準確、簡潔清晰的表達出來。
隨后,她講述了她理解的合同風險、附加條款之類的內容。
但把內容說完,她才發現氣氛不太對。
一聲極輕的冷笑從男人的唇邊逸出:“果然很不錯,林家就是因為這,把你送來的?”
林亦忻很想反駁,明明就是你讓我聽會,又讓我復述的,現在卻又來質問。
但話到嘴邊,卻又被咽了下去。
她知道,在查英哲絕對的權勢面前,任何爭辯都是徒勞。她只能輕輕咬唇,既不承認也不辯解,默默地望著這個男人,承受著他的審視和懷疑。
查英哲的眼神依舊銳利而冰冷,仿佛一把尖利的刀,要將她洞穿。
但隨后,他又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覺得無趣,又或許是別的什么,收回了那迫人的視線。
“安妮。”他開口喊道,仿佛剛才那些施壓只是一時興起。
安妮似乎一直在門外候著,立刻就推門進來。
“帶她去逛街購物,散散心。”查英哲淡淡地吩咐道,隨后就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林亦忻松了口氣,差點直接癱倒在地上。她算是領教了這男人的詭譎叵測,和喜怒無常。
安妮走近了林亦忻,她依舊是那副冷峻高效的樣子,按傳統禮節做了一個“請起”的手勢。隨后便上前,把林亦忻扶到了一邊的沙發上休息。
“您想去哪里逛?”助理開口問道,拿出手機打算呼叫司機。
“都可以。”
其實林亦忻更想好好睡一覺。但既然查先生讓她出去逛,她不敢違逆。
無論哪里都好,先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辦公室就行。
——
安妮帶她來的,是曼隆城最頂級的奢侈品商場。
此刻,林亦忻正坐在一家專事皇馬皮具品牌的VIP室中,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而安妮則站在她的面前。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昂貴的香氛味。
林亦忻知道這些牌子,這家店在一眾高奢品牌中,以其苛刻的購買條件和極度稀有的限量品而聞名。
但此刻,尋常顧客眼中需要漫長預約等待、買下大額垃圾配貨,才能到手的限量品,正被幾位畢恭畢敬的店員一件件取出,如同獻祭般,擺放在林亦忻面前的地毯上,任她挑選。
林亦忻以前很少真正擁有奢侈品,她的生母蒂娜進了林家后,也只擁有過三個配適不同場合的包,以及幾個鐲子。她要出席一些場合時,還需要向母親借包用。
后來,在她十八歲生日時,母親給她買了個不算太貴的名牌手鐲。
但卻在她戴了后,被家里同父異母的二姐看到,直接搶了去,“咔噠”一聲,戴在了家中寵物小狗的前爪上。
“林小姐,您看看,這些都是剛到的,全球都沒有幾件。”
這里的店長平時不會親自接待顧客,此時卻是半蹲在林亦忻面前,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殷勤,為她介紹最新款的鱷魚皮包。
就在這時,不遠處兩個年輕的柜員大概以為這邊聽不到,用英語低聲交談。她們的聲音雖小,卻因著房間的安靜,內容清晰地飄進了林亦忻的耳朵。
“……真的假的?那個安妮就是查先生的情……”
“誰知道呢,據說能進查先生的臥室,全暹雅就她一個,又是這么漂亮……”
“也是,能在查先生身邊待這么久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她沒點……”
顯然,她們的音量有些失控,連店長都聽到然后綠了臉。
林亦忻下意識地看向面前的安妮。
這一直繃著張冰山美顏的安妮顯然也聽到了,但她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仿佛那些議論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林小姐,至少選一件吧。”安妮說話的語調平淡,只是示意林亦忻在滿地的貨品里挑選。
林亦忻便隨便指了一件,店長見了立即滿臉堆笑地為她打包。
直到安妮為她拎著購物袋,走出了店門,才開口:“林小姐,在查先生那樣的人身邊,要習慣被議論。”
安妮的這番話說得很模糊,似乎是一種隱晦的提醒。但沒留時間給林亦忻多想,安妮已經把她帶到了另一家店里——那是一家男士精品店。
“您可以看下,如果覺得需要,可以為查先生選點什么?”安妮說道。
提到讓她為查先生買東西,林亦忻的心跳,不由地快了一拍。
給查英哲買東西?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放眼望去,那些昂貴的袖扣、領帶,限量款的名表,她覺得查英哲大概都不會缺。
最后,從這個區域出來,她空手而歸。
給查英哲買禮物,她不敢。
這個男人不好親近,能坐這個位置的人,也必然多疑。
如果男人認為她是在刻意討好或揣摩他的喜好,說不定又要遭受無妄之災。
更何況,這些店鋪她也并不了解,不能保證禮物里,沒有任何跟蹤或竊聽裝置。
之后兩三天,查英哲似乎從林亦忻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
她從司機口中知道,先生飛往歐洲參加一個重要的跨國會議。
他的離開,讓林亦忻覺得整個曼隆的空氣都清新了許多,一直壓在心頭的無形壓力也驟然減輕。
安妮告訴她,只要查先生不找她,她就可以自由外出。
雖然所謂的自由,是身邊永遠跟著司機和至少兩名便衣保鏢。
但她可以走進任何一家餐廳,或是去逛她想逛的商場、書店,只要她想買什么,隨從會立刻上前,用黑卡付賬。
然而,諷刺的是,她拎著最昂貴的限量版手袋,里面除了手機、口紅、紙巾,沒有屬于自己的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