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斷崖的風,永遠帶著一股子懶洋洋的草木清氣,吹得人骨頭縫都酥了。
我舒坦地盤腿坐在一塊被太陽曬得發燙的大青石上,屁股底下墊著軟乎乎的靈草蒲團,
面前是用三塊焦黑石頭壘成的簡易灶,一根枯枝串著三只肥嘟嘟的紫皮靈薯,
正架在跳躍的小火苗上烤著。“滋啦…滋啦…”靈薯皮裂開細小的口子,
金黃油亮的糖漿混著濃郁的甜香,霸道地竄出來,勾得我直咽口水。這味兒,
比藏經閣里那些泛著霉味的破竹簡好聞一萬倍。風里還卷著別的聲音。“嗬…嗬…呃啊——!
”像野獸瀕死的低吼,又像破風箱在茍延殘喘,一聲聲,
悶雷似的從遠處斷金崖的方向滾過來。不用看,準是大師兄江寒。這位青云宗卷王之王,
此刻八成又把自己掛在懸崖瀑布底下,拿那萬鈞水錘當按摩,
試圖把最后一點潛力榨出來沖擊金丹。
水流的轟鳴都壓不住他喉嚨里憋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嘶吼。“嗡…錚!錚!錚!
”另一道聲音更尖銳,也更執著。是二師姐凌霜的劍。在靜思谷那個鳥不拉屎的寒潭邊上,
她能十年如一日地對著一塊玄鐵精金猛劈,美其名曰“淬煉無上劍意”。那金鐵交擊的銳響,
刮得人耳膜生疼,沒日沒夜,比催命符還煩人。“唉……” 我嘆了口氣,
用小樹枝小心翼翼地把靈薯翻了個面,讓烤焦的那邊也享受下溫暖,“何苦呢?卷生卷死,
圖啥?躺平曬太陽吃烤紅薯它不香嗎?”我掰開一只烤得恰到好處的靈薯,
滾燙甜糯的瓤兒冒著熱氣,香氣直沖天靈蓋。狠狠咬上一大口,甜得瞇起了眼,
滿足地晃著腳丫子。崖外云海翻騰,陽光正好,這才是神仙日子。可惜,
神仙日子總有不長眼的來擾。沉重的腳步聲帶著水汽和濃烈的汗腥味,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銹氣,停在我身后。
那氣息硬生生在我香甜的烤紅薯領域里劈開一道口子。我慢吞吞地回頭。嚯,卷王本尊,
江寒大師兄。他剛從瀑布底下撈出來似的,深藍弟子服濕噠噠地貼在鼓脹虬結的肌肉上,
水珠混著汗珠沿著緊繃的下頜線往下淌。裸露的皮膚上青紫交錯,好幾處擦破了皮,
滲著血絲。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憋成了紫紅色,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胸膛劇烈起伏,
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鑼似的雜音。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死死盯在我…手里的烤紅薯上,
眼神復雜得像打翻了五味瓶——震驚、憤怒、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餓狼看見肥肉的綠光。
“蘇…蘇小軟!” 他聲音啞得像砂紙磨石頭,喘著粗氣,
“你…你又在…又在弄這些…玩物喪志的東西!”我眨巴眨巴眼,無辜地又啃了一大口紅薯,
含糊道:“大師兄,補充能量嘛。你吼那么大聲,餓不餓?分你半個?
” 我大方地把剩下半只往前遞了遞。江寒被我噎得倒抽一口冷氣,臉更紫了。
他猛地一指斷金崖方向,又指向靜思谷:“你聽聽!聽聽這聲音!魔道虎視眈眈!
宗門危在旦夕!我輩修士,當以斬妖除魔、突破桎梏為己任!你看看你!除了吃就是睡!
曬太陽!烤紅薯!你對得起宗門的靈米嗎?對得起師尊的期望嗎?
”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的紅薯上。“唔…” 我咽下嘴里的甜糯,舒服地往后一靠,
“大師兄,人各有志嘛。你們追求移山填海,多威風。我就覺得這崖邊風挺舒服,紅薯挺甜,
覺也挺香。修煉多累啊,你看你,累得跟水里泡了十年的老咸菜似的,何必呢?”“你!
朽木!!” 江寒被我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我,嘴唇哆嗦得像風中的落葉。他猛地一跺腳,
腳下巖石“咔嚓”裂開蛛網紋,“不可雕也!” 吼完,帶著一身無處發泄的狂暴怒氣,
轉身沖回那轟隆作響的瀑布地獄,背影悲壯得像要去就義。“嘖,脾氣真爆。” 我搖搖頭,
專心對付剩下的紅薯,“火氣這么大,紅薯都烤糊了……”陽光暖暖的,崖下的云卷云舒。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甜食下肚,困勁兒上涌。管他什么魔道宗門,天塌下來,
也得先睡個午覺。眼皮剛合上,意識將沉未沉之際。
嗡——腦海里那個只有我能“看”到的簡陋面板,
+1…】【當前修為池狀態:輕微腹脹(建議:側臥)】“嗯…” 我迷迷糊糊地哼唧一聲,
順從地翻了個身,改為側躺。“脹就脹吧…別吵我睡覺就行……”---這一覺,
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從九幽最深處爬出來的尖嘯,
裹挾著純粹的毀滅意志,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腦海深處!“唳——!!!
”我猛地驚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魔爪攥緊!眼前發黑,耳中嗡鳴,
仿佛有無數厲鬼在瘋狂尖笑!身下溫暖的大青石變得冰涼刺骨,
崖邊的風帶著濃烈的硫磺與血腥的惡臭!天空,不再是澄澈的藍。
墨汁般的濃云從四面八方翻滾匯聚,瞬間吞噬天光。云層深處,
血紅色的巨大閃電如同猙獰的魔紋,瘋狂扭曲明滅!每一次閃爍,
都將整個青云宗映照得一片猩紅,如同浸泡在血海之中。主殿的琉璃瓦反射著妖異的光。
“護山大陣!!”“是血獄魔尊!!”“頂住!結七殺誅魔陣!!
”掌門玄誠子凄厲的嘶吼從主峰傳來,瞬間被更恐怖的、如同天穹破裂般的巨響淹沒!
轟咔——!!!!整座青云山脈在哀鳴!腳下斷崖劇烈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碎石簌簌滾落!我撐起身,睡眼惺忪地望去。主峰方向,
那層籠罩整個山脈、流淌著無數玄奧符文的巨大青色光幕,此刻正發出瀕死的悲鳴!
一只覆蓋著漆黑骨甲、燃燒著粘稠魔焰的遮天巨爪,正狠狠撕扯著光幕!每一次撕扯,
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破裂聲和光幕上瘋狂閃爍、急速黯淡的符文!光幕上,
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網蔓延!中心處,一個恐怖的窟窿正被強行撐開!窟窿外,
是無邊無際、翻騰嘶吼的魔云!隱約可見魔云中密密麻麻、形態猙獰的魔影,
以及一雙雙貪婪嗜血的猩紅魔眼!滔天的魔氣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沖擊著搖搖欲墜的光幕!
“噗——!噗——!”主峰上,數道身影狂噴鮮血,如同斷線風箏般從空中墜落!
是主持陣法的長老!“咔嚓——!!!”一聲清脆到令人心臟驟停的碎裂聲!
那道庇護了青云宗千載的青色光幕,在魔爪的撕扯和魔氣的狂轟下,徹底崩碎!
化作漫天黯淡的流光,瞬間被魔云吞噬!
“完了……” 絕望的低語在每一個幸存者心底響起。魔氣洪流,裹挾著無數猙獰魔影,
從破碎的缺口狂涌而入!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瞬間淹沒了靠近缺口的區域!利爪撕碎肉體,
魔火焚燒殿宇,凄厲的慘叫和魔物的咆哮匯成地獄的交響!“結陣!死戰!!
” 掌門玄誠子須發皆張,道袍破碎染血,手中古樸長劍爆發出刺目青光,劍光如龍,
絞殺著沖在最前的幾頭巨大魔獸。然而,更多的魔影瞬間將他淹沒。江寒師兄渾身浴血,
雙目赤紅,手中重劍大開大合,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片魔血殘肢,但劍光越來越黯淡。
二師姐凌霜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溢血,手中長劍快得只剩一片模糊的光影,
死死護住幾個年幼的師弟師妹,但劍圈在魔潮沖擊下不斷縮小。抵抗在無邊魔潮面前,
脆弱得像紙糊的堤壩,迅速瓦解。靈力枯竭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絕望,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我坐在崖邊,冷風灌進領口,吹得我一個激靈,殘留的睡意徹底沒了。
鼻端是濃郁的血腥和硫磺魔氣混雜的惡臭。看著那地獄般的景象,心臟倒是平復下來,
被一種更大的、近乎麻木的空洞取代。“唉,就不能讓人睡個安穩覺……” 我小聲抱怨,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就在這時。“桀桀桀……玄誠老兒!你的骨頭,本尊收下了!
” 一個沙啞、邪惡、帶著無盡嘲弄的聲音如同魔音灌腦,響徹整個戰場!
缺口外翻騰的魔云猛地向兩側排開!一尊頂天立地的恐怖魔影顯出身形!它身高數十丈,
覆蓋著暗紅如凝固血液的猙獰骨甲,關節處探出森白骨刺。頭顱形似巨鱷,獠牙外翻,
燃燒著幽綠魔焰的巨眼俯瞰著渺小的青云宗。一條布滿倒刺的巨尾在身后緩緩擺動,
撕裂空氣發出厲嘯。正是血獄魔尊!它手中握著一柄由無數白骨熔鑄而成的巨斧,
斧刃上流淌著污穢的血光,散發出令空間都為之扭曲的恐怖威壓!它巨爪一伸,
無視了玄誠子拼盡全力的劍光,如同抓向一只螻蟻,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當頭抓下!
那爪風過處,空氣都被壓縮出尖銳的爆鳴!“師尊!!” 江寒目眥欲裂,嘶聲狂吼,
卻被數頭魔將死死纏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遮天蔽日的魔爪落下!
玄誠子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解脫,手中長劍光芒黯淡,似乎放棄了抵抗。時間,仿佛凝固。
我煩躁地皺緊了眉頭。剛睡醒就被吵,還有完沒完?
那股憋了一肚子、沉甸甸的、撐得我難受的“氣”,
被這刺耳的魔音和劇烈的能量波動猛地一激!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我極其不爽地、帶著濃濃起床氣地、在冰冷的青石上——翻了個身。動作不大,
就是側躺久了壓麻了胳膊,想換個姿勢。“嗯……”一聲模糊的、帶著睡意的不滿鼻音,
從我喉嚨里哼了出來。就在我翻身、發出那聲不滿輕哼的剎那!嗡——!!!
一股無法言喻的、純粹到極致的、磅礴到令天地失色的乳白色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