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時候“呦呦，回來吃飯啦，都大晌午了！
”姥姥的吆喝混著蟬鳴穿過小道傳到正撒丫子在朋友家玩的高可沅的耳朵里?！蚌析?，
我下午再來找你玩，我該回去吃飯了。
”高可沅停下蹦噠的腳步微微喘氣地朝著張鑫雨交代道?？匆娝c點頭，
高可沅邊大步往外飛奔邊操著嗓子大聲喊道“知道了，姥姥，馬上回來！
”在高可沅連貫的記憶中占大部分的是姥姥和姥爺，每當她試著回憶有關媽媽的畫面時，
腦中留下的只是斷斷續續的模模糊糊的殘影，她想可能是年紀太小，記不得事情吧。“姥姥，
中午吃什么呀？姥爺呢？”高可沅剛進到院子里便大聲的問道。“今天吃大米，去洗洗手，
姥爺一會兒下班回來咱們就吃飯。
”一股土豆的香味伴隨著滋啦滋啦的聲音勾著正洗手的高可沅狠狠吸吸鼻子。今天是周六，
少兒頻道正放著高可沅最喜歡看的小鯉魚歷險記，顧不上再去想廚房里香噴噴的土豆絲，
手上還帶著水滴就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調到十四臺。
承載著高可沅童年回憶的房子是大石頭壘砌的，傍著山腳坐落，卻比山腳高那么一點點，
姥姥愛花草樹木，院子種著的石榴樹半掩著大屋子的窗子，同時又庇護著鄰近的廚房，
在雜物間與廚房連接的部分有一塊空地還種著月季和百合，靠近大門的一側還種著梨樹，
每當夏末秋初的時候紅白相融的花瓣會乘著風打到小屋子的窗臺上。
院子的地面都是大石板鋪的，夏天會無端冒出許多螞蟻，
這個時候高可沅便會和姥姥一起用滾燙的熱水燙燙螞蟻，并且把它們的家堵上，
這樣大石板地便會干凈許多。秋天是高可沅最喜歡的季節因為她會坐在院子中央等待剪發，
抬頭便可以見到近處的山，閉眼便可以細細感受著姥姥在她身后慢慢修剪頭發的手，
一陣一陣混著石榴花香的風也會撲到她的臉上，又落在剪下的頭發上。
這個時候的高可沅以為自己會和石頭房一直相伴到成年。二 媽媽“呦呦，你看看誰回來了。
”高可沅本來守在窗邊思考筆下的題怎么解，聽到這話便馬上起身飛奔向門口。
因為她知道這句話是獨屬于媽媽回來的時候姥姥會說的。“媽媽，你回來了呀！
我……”沖到門口看到了有半年多沒見到的媽媽和弟弟，
她沒想到媽媽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的，突然看到剛出生不久的弟弟有些不習慣。
高可沅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沒有任何印象，長什么樣子，聲音是什么樣的都不知道。
在她僅有的斷斷續續的回憶里只有媽媽帶著她輾轉在幾個地方的畫面，
她們好像在躲著一個姓朱的叔叔。每當回憶這些的時候，
高可沅的耳邊會傳來暴力的敲門與叫罵聲，
身體好像能感受到在酒店里冰涼的混著尿液的酒水淋在身上的感受，
還有她和媽媽躲在一個服裝店里的雜物間緊緊擁抱的畫面。
她知道那個姓朱的叔叔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因為她姓高。
她有時候會很好奇她的父親到底是誰，
因為班里的男生總說她是一個野孩子連自己爸爸都不知道是誰，媽媽也不在身邊，
可能是從大人的口中聽來的吧，說她的媽媽離婚了，她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還拖累著媽媽。面對這樣的話，她不知道說些什么，因為事實好像就是這樣，
所以她沒有反駁只是心里默默的埋下一個種子?！斑线?，以后我就不走了。
”媽媽抱著正在熟睡的弟弟，看著已經到她脖子高的女兒低聲說道。聽到這句話，
高可沅仿佛處在夢境，飄乎乎的，只知道摟著媽媽的脖子。
她以為自己美好的童年回憶里終于可以常出現媽媽的身影了，
但是當面對小升初以及媽媽想讓她遠離大山的期望時，她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與壓抑，
因為她要抓緊時間進行補習去夠到那個遙遠的媽媽希望她到達的目標。
她美好的童年回憶永遠的停在了媽媽回來的那一天?！澳懿荒茏?，高可沅，
這道題怎么又錯了！”“下次再錯這道題，抄十遍！”“你怎么這么笨呀！高可沅你太笨了，
這道題都講多少遍了，??？”“媽媽，我下次不會再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
你給我學的啊？這題錯第幾遍了，去寫錯題本，快點！”“這題如果不錯，
你是不是就滿分了，怎么這么粗心，不是跟你說了，要細心細心嗎！”“大聲回答我，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一點兒學習的樣子都沒有?！?016年的秋冬和2017年的春夏，
整整一年，在媽媽嚴厲的教導下，高可沅真的走進縣城里最好的初中，看到媽媽高興的臉龐，
壓在她心頭上的石頭好像松了一些。三 升學進到初中，高可沅沒有像想象中那般輕松，
不知道為什么，每當看見媽媽交學費時伸出粗糙的手，
不知何處來的愧疚感會在她的心上猛地敲擊，她就告訴自己要努力一些，再自律一些，
要再聽話一些，因為媽媽是不容易的，我要體諒她，我不能辜負她的期望和對我的投資。
“這次考試怎么回事兒，班主任說你又退步了，還有半年中考了，不能一直退步啊，呦呦 。
”高可沅坐在小電車的后面靜靜的聽著媽媽的話很久才回了一個嗯。“你可一定不能松懈，
最后幾個月很關鍵，不能讓自己放松，等考上好高中再過個幾年上大學就輕松了，呦呦，
你可不能像你表姐那樣，天天不好好上學還一直要求著要求那的，
大手大手的亂花錢……”“嗯，我知道了媽媽?！备呖摄錄]有聽清媽媽后面的話，
慢慢地陷入到了一場場的回憶中。“你好好上學，咱們家省吃儉用的就是為了讓你上好學，
半年光學費就六千再加上其他的費用，可多了，咱家就你爸爸掙錢，
小弟弟和我都不怎么買衣服了，你可要好好學習，媽媽相信你?！薄安荒苜I，玩具太貴了，
咱們要省下錢，給你姐姐上學用?！薄澳愠园?，呦呦，你吃點兒好的，好好上學，
媽媽和弟弟就不吃了?！薄吧漳阆胍裁囱剑刹荒芴F了，就你爸爸掙錢，
還得供你上學。”“這次就算了吧，你還有考試呢，等過了這段時間，咱們再去?！薄罢O呀，
呦呦，咱們回姥姥家一趟多麻煩呀，床還沒熱乎，你就又該回學校了，別來回折騰了，
而且你還得補課?！薄皨?，我們就不來回跑了，呦呦人家自己想學習，來回跑多麻煩，
呦呦現在快考試了，顧不上?！薄澳愀憬憬阋粋€樣，天天的不省心，我就活該做飯洗衣服，
別哭了！別哭了！煩死了，再哭我就拿針了！”“能不能說話，天天擺臉子給誰看，
你憑什么跟我擺臉子，你是誰呀，長大了不好管了是吧？高可沅能不能說話，
想干什么能不能說！”“俺們家呦呦，可聽話了可乖了，學習還好，不亂花錢。
”“你能不能聽話些，買那些有什么用，能讓你學習進步嗎？省下錢還能給你交補課費。
”“我每周都城里村里來回跑不就是為了你嗎？一點兒良心都沒有，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我遷就你，誰來心疼心疼我，光想著自己了！”“你又和你姥姥說什么了，
讓你姥姥來數落我！”“咱們住在你嬸嬸家里，還得給人家一筆錢，
媽媽得給人家洗衣服做飯，畢竟是住在人家家里，不能不管人家孩子呀，
咱們家主要供你上學，就暫時不買房子了。
”想著想著高可沅的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滑落到手上，
那種窒息的愧疚感、委屈加上無從可發泄的怨憤涌上心頭，撕扯著她想要喊出來，
她真的好想回到那個只有姥姥和姥爺的小院子里。每次面對媽媽的嘶吼，
弟弟哆哆嗦嗦的身影，她心里知道媽媽是很辛苦的是很煎熬的，因為我們她才被束縛，
所以她只能擁抱著憤怒到發抖的媽媽安慰著她，
轉過身再去和弟弟溫軟的解釋媽媽生氣的原因擦擦他的眼淚，每次做這樣的事情，
媽媽總會說一句“呦呦，長大了?！彼龖撌歉吲d的，畢竟是夸獎，
但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喉嚨只是一揪一揪的疼。
她唯一可以忘記所有煩惱的時間就是等媽媽去做美容時自己可以偷偷看會兒言情小說的夜晚，
因為她可以幻想著有人來拯救她逃離這個世界?！斑线?，
你怎么不和我說你被保送到高中了呀，要不是最近班主任突然發了一個通知，我都不知道，
你上次你成績下滑，嚇得我，生怕你中考考不好。”“想給你一個驚喜。
”高可沅彎彎嘴唇說，但心里想的是以后這種不確定的東西都不和媽媽說了，
因為這樣她就不會有失望的時候，她也可以不用再聽到媽媽的話不用再在心里平添一份擔子。
“我們家的閨女真懂事兒，學習上心，還不亂花錢，不讓我操心?！眿寢屆嗣呖摄涞念^。
高可沅抿了抿唇，猶豫半晌，輕聲地問“媽媽，那你可以給我點兒零花錢嗎，
我想和朋友出去玩，正好五天之后才去高中報到?！笨蛷d寂靜了很長時間，
耳邊只有弟弟在玩耍時的陣陣低呼，過了一會兒，弟弟似乎也感覺到有些不一樣，
最后連那一些低呼也消失不見?！斑线习。蹅兗疫€有一個小賣鋪，姥姥一個人看不過來，
我想著咱們今天下午去進貨，就離開嬸嬸家不在城里了，回老家，
等高中開學了我和爸爸再送你。
”其實當高可沅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會收到什么反饋，但是她還是想試試，
總不能一次都不成功吧。即使這種相似的回答她聽了很多遍，
但是心情還是像聽第一遍那樣墜到低谷?！爸懒?，媽媽，我們收拾收拾回去吧，
五天之后我們去報到?！备呖摄浜苌俸蛬寢尃幊?，
因為每一次她的憤怒都會因媽媽說她一點兒都不知道心疼她而全部轉為委屈和自責。
四 爭吵高可沅以為她可以像初中一樣，憑借著默默的努力在高中交出一個很好的成績單，
可是事實不如她所愿，知識的難度升級，本就不擅長理科的她，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重點班的倒車尾，清北部的倒數幾名，
面對媽媽每次的詢問她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真的已經很努力了，但是結果總是不好的。
長時間積累下來的不安、愧疚感以及委屈在一通電話中終于爆發。“呦呦啊，你姥姥住院了，
不過已經好了，等你放假了姥姥估計就出院了。
”在聽到姥姥住院的這幾個詞時高可沅感覺到了一陣眩暈，
因為她知道姥姥的腿腳不方便加上有些心臟病，她害怕自己在她滿足了媽媽的期待，
還完了新的父親的債之后，再也看不到那個在秋天給她修理頭發，
冬天會守在火爐旁給她熬羊湯的姥姥?！澳銥槭裁床桓嬖V！姥姥怎么了？為什么會住院！
”似乎沒想到對面的人會那么的激動，頓了一下，
高可沅的耳邊才響起聲音“就是不小心從高臺上摔了下來，養了一個月，馬上就好了，
怕你上學分心就沒告訴你。”高可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渾身發抖控制不住的對著電話吼出來“你每次都是這樣，我上學又怎么了，我可以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