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巡邏撞見獨行女孩,搭檔瞥見她身份證地址是已注銷的兇宅。
回警局發現值班表顯示:我們倆早在三小時前車禍殉職。
買酒同事沖進來尖叫:“殯儀館說你們的尸體正在解剖臺!” 暖氣突然失效,
燈光熄滅瞬間—— 所有值班警員胸牌赫然變成血紅的死亡日期。
收音機沙沙響起童謠:“圣誕夜,雪橇停,十二具尸體鈴兒響叮當……”雪,終于還是下了。
起初是細碎的鹽粒,敲在清遠鎮警局起霧的窗玻璃上,沙沙作響,
很快便成了扯絮般的大雪片,無聲地吞噬著圣誕夜殘留的燈火。
時針沉重地滑過凌晨一點五十分,在老舊石英鐘的齒輪摩擦聲里,
李銳把最后一口冷透的咖啡灌進喉嚨,苦得他皺了皺眉。劣質咖啡粉的渣滓黏在舌根,
像吞了把沙子。“操,這鬼天氣。”搭檔張濤搓著凍得發紅的手,湊到暖氣片前,
老舊鐵片發出茍延殘喘的呻吟,散出的那點熱乎氣兒聊勝于無。
他哈出的白氣在昏暗的頂燈下繚繞,“頭兒真他娘會挑日子,圣誕夜巡街,喂蚊子?
這他媽喂的是冰碴子!”他罵罵咧咧地套上厚重的執勤服,動作因寒冷和怨氣顯得有些笨拙。
李銳沒應聲,只是沉默地檢查著配槍彈匣,金屬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
局里空得能聽見回聲,除了他倆,就剩下值班室里一個哈欠連天的新丁小劉,
還有檔案室那邊隱約傳來老周翻動紙頁的窸窣聲。節日,特別是這種洋節,
在這個閉塞的北方小鎮,幾乎意味著人氣的真空。他抓起桌上冰冷的車鑰匙:“走吧,
早巡完早回。再磨蹭,三點也回不來。”警車引擎在寂靜的雪夜里發出突兀的嘶吼,
車頭燈像兩柄虛弱的光劍,勉強劈開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與飛雪。輪胎壓在新雪上,
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街道兩旁的店鋪門窗緊閉,
櫥窗里精心布置的圣誕彩燈和塑料雪人透出詭異的、無人欣賞的歡快。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輛移動的鐵盒子,以及里面兩個被疲憊和寒冷浸透的男人。“見鬼,
這暖氣是擺設嗎?”張濤用力拍打著幾乎不出風的出風口,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
“老子腳指頭都快凍掉了!這破車早該報廢了!”他側過身,試圖把凍僵的手塞進腋下取暖,
目光無意間掃過車窗外混沌的風雪。動作猛地頓住。“銳……銳哥?”他的聲音像被凍住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嗯?”李銳專注地盯著被雪糊住的前擋風玻璃,
雨刮器徒勞地左右搖擺,刮出一片片模糊的扇形。
“你看……那邊……”張濤的手指僵硬地指向右前方路邊的人行道。李銳順著望去,
心臟毫無預兆地重重一跳。風雪迷蒙中,一個身影孤零零地立在路燈慘白的光暈邊緣。
是個女孩。單薄的白色羽絨服在狂風中緊裹著身體,深色長褲,長發被風吹得凌亂飛舞,
遮住了大半張臉。她就那么站著,面向著空寂無人的街道,像一尊被遺忘在雪地里的雕像。
時間已過兩點,圣誕夜最深的死寂時刻。“停車!”張濤低喝。李銳下意識踩下剎車,
警車在雪地上滑行了一小段才停穩。兩人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一絲莫名的不安。這時間,這地點,這天氣,
出現這樣一個獨行的年輕女孩,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李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推開車門。風雪立刻裹挾著刺骨的寒意灌了進來,吹得他一個激靈。他拉高衣領,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朝那女孩走去。張濤緊隨其后,
右手習慣性地按在了腰間的警棍上。“小姐!”李銳提高音量,聲音被風雪撕扯得有些失真,
“這么晚了,還下著大雪,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趕緊回家吧!”女孩像是沒聽見,
紋絲不動,只有長發在風里狂亂地舞動。李銳眉頭緊鎖,走到距離女孩約兩三步的地方停下。
這個角度,路燈的光勉強照亮了她的側臉。皮膚是那種久不見陽光的、近乎透明的蒼白,
嘴唇淡得幾乎沒有顏色。她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整個人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和…空洞。“小姐?”李銳再次開口,
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我們是警察。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件。”這一次,
女孩終于有了反應。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遲滯感,抬起頭。那雙眼睛,
黑白分明,卻空洞得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直直地看向李銳。沒有任何情緒,沒有驚慌,
沒有疑惑,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她同樣緩慢地抬起手,伸進羽絨服口袋。動作僵硬,
關節仿佛生了銹。摸索了片刻,才抽出一個邊緣磨損得厲害的棕色皮夾。她打開皮夾,
抽出身份證,用兩根蒼白得幾乎與雪同色的手指,捏著遞向李銳。李銳伸手接過。
身份證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陰冷氣息,塑料封套摸上去也像冰片。借著路燈昏黃的光線,
他看清了上面的信息。姓名:林晚。 住址:清遠鎮北山路 17 號。
出生日期:1998年11月3日。照片上的女孩梳著齊劉海,嘴角微微上揚,
透著一股子青春活力。但眼前這張臉,除了輪廓依稀相似,那份生機早已蕩然無存,
只剩下一種被抽干了靈魂的蒼白和漠然。“北山路17號?”李銳心中疑竇叢生。
北山路是出了名的“鬼街”,早些年就規劃拆遷了,如今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的荒地,
根本不可能有人住。他下意識地抬頭,再次審視眼前的女孩。風雪卷起她的長發,
路燈的光線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就在這時,
李銳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潮濕木頭或者……陳舊泥土的味道,混雜在冰冷的空氣里,
鉆進他的鼻腔。“有什么問題嗎,警官?”女孩開口了。聲音很輕,像風吹過枯葉的沙沙聲,
平平的沒有任何起伏,卻讓李銳的后頸莫名竄起一股涼意。“哦,沒有。
”李銳壓下心頭的怪異感,將身份證遞還回去,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太晚了,又下大雪,快回家吧,注意安全。”女孩接過身份證,
手指不經意間擦過李銳的手背。那觸感冰涼刺骨,仿佛被一塊寒鐵碰了一下。她沒有道謝,
也沒有再看他們一眼,只是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木偶,邁開步子,
朝著與警車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融入了風雪交加的黑暗深處。
雪地上留下的腳印淺得幾乎看不見,迅速被新雪覆蓋。李銳站在原地,
望著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茫茫風雪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緩緩爬升,
比這冬夜的風雪更甚。他下意識地搓了搓剛才被她碰過的手背,那股陰冷似乎還殘留著。
“銳哥?”張濤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遲疑和不易察覺的緊張,“走了?沒事吧?
那女的……我怎么感覺有點怪怪的?”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剛才她轉身的時候,
我好像……好像看到她的脖子后面,衣服領子下面……有一道縫線似的印子,很細,
顏色發青……”李銳猛地回頭看他:“你看清楚了?
”張濤的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點發白,他咽了口唾沫,搖搖頭:“太暗了,
一晃就過去了……也可能是我眼花了。但這地址……”他眉頭緊鎖,努力思索著,
“北山路17號……這地方……嘶……我怎么覺得這名字這么熟?
好像……好像在哪聽過一個案子?”“回去查查檔案。”李銳果斷轉身,大步走向警車,
心頭那團疑云和寒意越來越重。回程的車廂里,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兩人都沉默著,
只有引擎的轟鳴和雨刮器單調的刮擦聲。車窗外的風雪似乎更大了,白茫茫一片,
隔絕了所有方向感。李銳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出汗,
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女孩那空洞的眼神、僵硬的肢體、冰冷的觸感,
還有張濤那句關于“縫線”的低語。北山路17號……這個地址像一個冰冷的鉤子,
不斷拉扯著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張濤更是坐立不安,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打著,
目光頻頻掃向車窗外飛掠而過的、被風雪扭曲的黑暗樹影,似乎在搜尋什么,
又像是害怕看到什么。他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
聲音干澀地開口:“銳哥……我……我好像真的想起來了……”“什么?
”李銳的心提了起來。“北山路17號……林晚……”張濤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恍惚,
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又迅速被黑暗吞噬的道路,
“兩年前……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快過年了……有個案子……一個獨居女孩,
在出租屋里……被人殺了……手段特別兇殘……分尸……”“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雪夜的死寂!李銳一腳死死踩在剎車上,警車在雪地上猛地打滑甩尾,
車頭險險撞上路邊的樹干才停住!巨大的慣性讓兩人都狠狠撞在安全帶和方向盤上。
“你他媽說什么?!”李銳扭過頭,眼睛死死瞪著張濤,
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驟然升起的恐懼而變了調,“分尸?!”張濤也被自己的話嚇住了,
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林晚!北山路17號!
當時……當時案子轟動了一陣,兇手一直沒抓到……那女孩……那女孩就是被分尸的!
頭……頭當時都沒找到!”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李銳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他猛地想起女孩轉身時那異常僵硬的脖頸,
想起張濤那句關于“縫線”的嘀咕……北山路17號早已是廢墟!
身份證上的日期……兩年前……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致命恐怖氣息的念頭,
如同毒蛇般鉆進腦海。“查!快!查值班記錄!查內網!”李銳的聲音嘶啞,
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手忙腳亂地重新發動車子,輪胎在雪地里空轉了幾圈才咆哮著沖出去,
瘋了似的沖向警局方向,完全不顧濕滑的路面。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回局里!立刻!
馬上!警車像一頭失控的鋼鐵野獸,咆哮著撞開厚重的風雪,
猛地停在清遠鎮警局那扇被積雪半掩的舊木門前。刺耳的剎車聲在死寂的院子里回蕩,
顯得格外驚心。李銳幾乎是撞開車門跳下來的,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只有一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更深的寒。他像一顆出膛的炮彈,
裹挾著風雪和一身驅之不散的陰冷氣息,一頭扎進警局昏暗的走廊。
頭頂那幾盞老舊的熒光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光線忽明忽滅,
在他腳下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值班室的門虛掩著,透出一點昏黃的光。“砰!
”門被李銳粗暴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巨響。
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新丁小劉嚇得一個激靈跳起來,睡眼惺忪,
臉上還帶著壓出的紅印:“銳……銳哥?濤哥?你們……這么快就回來了?”他揉著眼睛,
看到兩人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以及那兩雙布滿血絲、充斥著巨大驚駭的眼睛時,
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檔案室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周探出頭,花白的頭發有些凌亂,
鏡片后的眼睛帶著疑惑和被打擾的不悅。當他看清門口兩人的狀態時,眉頭立刻緊緊鎖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周的聲音沉穩,帶著老警察特有的警覺,快步走了過來。
他身后,另一個留守的老王也聞聲從休息室探出身子。李銳根本沒理會他們的問題,
他的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值班室墻壁。目標明確——那塊掛在顯眼位置的白班板。
上面用磁釘固定著今天的值班表和出勤記錄。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手指顫抖得幾乎無法控制,
粗暴地撥開記錄板上那些無關緊要的便簽條。視線死死鎖定在記錄巡邏車使用情況的那一欄。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喉嚨!白班板上,屬于他和張濤的那一行,
出車時間清晰地寫著:23:55。后面備注欄里,
赫然是三個用紅筆潦草寫就、卻如同燒紅的烙鐵般刺眼的字:“車禍。殉職。
”時間:00:47。旁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打印出來的內部系統通知單副本,
內容正是關于他們兩人在巡邏途中因惡劣天氣發生嚴重交通事故、不幸當場殉職的簡報!
落款時間,是凌晨一點整!“不……不可能!放屁!”張濤也撲了過來,看清那行字的瞬間,
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猛地一把將那塊白板狠狠扯了下來!
塑料板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磁釘和紙片散落一地。“假的!都是假的!
我們剛剛還在外面!就在剛才!我們回來了!活生生地回來了!”張濤歇斯底里地咆哮著,
指著地上那堆碎片,又指向李銳和自己,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老周!老王!你們看!
我們沒死!我們就在這兒!”值班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小劉已經完全嚇傻了,張著嘴,
像條離水的魚,呆呆地看著狀若瘋魔的張濤和面無人色的李銳。老王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懼。老周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蹲下身,
撿起那張打印的通知單副本,又看了看腕表——凌晨兩點五十分。他抬起頭,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在失魂落魄的李銳和瀕臨崩潰的張濤身上反復掃視,
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看兩個……異物。“李銳,張濤,”老周的聲音異常低沉,
帶著一種壓抑的沙啞,“你們……你們確定,是‘剛剛’回來的?”“廢話!
”張濤赤紅著眼睛吼道,“車還在外面!引擎還熱著!我們……”他突然頓住,
因為他發現老周、老王,甚至小劉,看他們的眼神都變了。那不再是看同事的眼神,
而是充滿了驚疑、恐懼,以及一種……面對某種無法理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物的疏離感。
李銳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想開口解釋,想描述那個叫林晚的女孩,
想證明他們確實回來了,但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喉嚨里,
只剩下粗重的、帶著恐懼顫音的喘息。他清晰地看到,老王的手,
已經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配槍套上,雖然只是虛按著,但這個動作本身,就足以說明一切。
“周……周叔,”李銳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通知單……是……是哪里來的?
”“內網系統自動推送的緊急事件簡報,一點整收到的。”老周的聲音毫無波瀾,
卻字字如冰錐,“交警隊現場初步勘察報告也過來了,說是在北郊盤山路轉彎處,
你們的車失控撞斷了護欄,翻下了陡坡……找到的時候,車體嚴重變形,
里面的人……”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說出來更令人膽寒。“北郊盤山路?!
”李銳如遭雷擊。他們今晚巡邏的路線根本不包括北郊!那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浮現:難道那場所謂的車禍……發生在他們“遇到”林晚之前?
那他們之后開車回來……又算什么?“不!我們沒去北郊!我們就在鎮里!
遇到了……”張濤還想爭辯,卻被老周抬手打斷了。老周深吸一口氣,
似乎在極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但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現在爭論這些沒有意義。也許是系統搞錯了,
也許是……別的什么。但你們兩個現在的狀態……”他頓了頓,眼神復雜,“太不對勁了。
聽我說,先冷靜下來。這樣,”他目光轉向一旁嚇呆了的小劉和老王,“老王,
你去把門鎖好。小劉,你去里間休息室待著,把門關好,沒我叫你別出來。”老王點點頭,
快步走向大門,沉重的門栓落下,發出沉悶的“咔噠”聲,在這死寂的環境里格外刺耳。
小劉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沖進了旁邊的休息室,砰地關上了門。
老周這才重新看向李銳和張濤,語氣緩和了一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李銳,張濤,
聽我的。現在,你們兩個立刻去宿舍。躺下,休息。什么都別想。等天亮了,
一切自然會清楚。也許就是一場烏龍,也許是你們太累了,看錯了,想岔了。”休息?
李銳看著老周那看似關切、實則帶著審視和隔離意味的眼神,心底一片冰涼。這哪里是休息?
這是要把他們關起來!當成某種……需要隔離觀察的、不穩定的東西!
“周叔……”李銳還想說什么。“去!”老周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帶著老警察的威嚴,
“這是命令!立刻!馬上!老王,你看著他倆過去!”老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
站在李銳和張濤側面,雖然沒有動手,但姿態很明顯。張濤還想掙扎,被李銳死死拉住。
李銳看著老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戒備的老王。
一種巨大的、被排斥的孤獨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他。他明白了,
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他和張濤的存在本身,在這個“現實”里,
就是最大的悖論和恐怖。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拉著渾身僵硬的張濤,像個提線木偶一樣,
在老王的“陪同”下,一步一步,朝著走廊盡頭那間冰冷的警員宿舍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無形的冰面上,隨時可能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老王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充滿了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宿舍門在身后輕輕關上,落鎖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李銳心上。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他和失魂落魄的張濤。沒有開燈,窗外微弱的天光透進來,
勉強勾勒出兩張慘白絕望的臉。“銳哥……我們……”張濤癱坐在冰冷的鐵架床上,
聲音帶著哭腔,“我們是不是……真的已經……”“閉嘴!”李銳粗暴地打斷他,
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雙手深深插進頭發里。他需要冷靜,必須冷靜!
這一切太詭異了,一定有哪里不對!值班表、通知單、車禍地點……還有那個林晚!
她的身份證!北山路17號!分尸案!他猛地抬起頭,
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光芒:“身份證!那個林晚的身份證!地址是北山路17號!
那個地方早就拆了!她是個死人!至少檔案里是!我們撞見鬼了!
那場車禍……也許……也許就是她搞的鬼!
我們可能……可能是在車禍之后……”“之后什么?”張濤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之后……我們的‘某些部分’,回來了。”李銳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自己都覺得這個念頭荒謬又恐怖,“或者……我們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最后兩個字,他說得極其艱難。張濤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把頭埋進膝蓋里,
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宿舍里只剩下張濤壓抑的啜泣和李銳粗重的喘息。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走廊外,隱約傳來老周壓低聲音打電話的聲音,斷斷續續,
聽不真切,但那份凝重感卻穿透了門板。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半小時。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停在了宿舍門口。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門開了。老王站在門口,
臉色依舊緊繃,手里沒拿任何東西,只是沉聲道:“老周說,這樣干等著也不是辦法。
他讓小劉去買點酒回來,壓壓驚。”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狼狽不堪的兩人,
“你們……也喝點吧。天快亮了。”買酒?李銳的心猛地一沉。這種時候去買酒?
這太反常了!老周從來不是這么不謹慎的人!這更像是一種……試探?或者說,支開一個人?
“誰去?”李銳啞著嗓子問。老王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劃拳,小劉輸了。”話音剛落,
就聽到值班室那邊傳來小劉不情不愿的嘟囔聲,接著是開門和遠去的腳步聲。老王站在門口,
沒有進來的意思,也沒有離開,像一尊沉默的門神。宿舍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李銳強迫自己思考。
尸案……車禍……值班表……現在去買酒的小劉……所有的碎片都指向一個令人絕望的結局,
但他總覺得還缺了最關鍵的一環。那個女孩……她為什么找上他們?僅僅是為了驚嚇?
還是……突然!“哐當!哐當!哐當——!
”急促、混亂、巨大無比的砸門聲猛地從警局大門方向傳來!
像是有人用整個身體在瘋狂撞擊那扇厚重的木門!門栓被撞得嘩啦作響,
整個門框似乎都在震動!“開門!開門啊!老周!老王!銳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是小劉!他回來了!聲音尖銳凄厲,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幾乎不似人聲!老王臉色劇變,
猛地轉身就朝大門方向沖去!李銳和張濤也像彈簧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
巨大的變故瞬間沖散了絕望!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和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們跌跌撞撞地沖出宿舍,跟在老王后面跑向大門。老王已經手忙腳亂地拉開了沉重的門栓。
“轟”地一聲,門被外面的人用肩膀狠狠撞開!小劉像一灘爛泥一樣滾了進來,
渾身沾滿了雪泥,臉色青灰,嘴唇哆嗦著,牙齒咯咯作響,整個人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他懷里緊緊抱著幾瓶酒,但顯然已經不重要了。他癱在地上,手指著門外,眼神渙散,
語無倫次地尖叫:“死……死了!都死了!救護車……好多救護車!
北郊……北郊盤山路……車禍!連環車禍!
拉……拉回來好多……好多……”他猛地喘了一大口氣,眼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暴突,
“殯儀館……殯儀館的人……他們說……說……”他猛地抬頭,目光越過老王,
死死地釘在剛剛跑到近前的李銳和張濤臉上!那眼神,如同看到了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說!銳哥!濤哥!你們的……你們的尸體!就在他們那兒!剛送進去!
正在……正在解剖臺上!他們問我……問我們局里……是不是搞錯了!說人明明都碎了!
死透了!”轟——!!!李銳只覺得大腦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一片空白!
冰冷的麻木感瞬間從頭頂蔓延到腳趾!解剖臺……尸體……碎了……小劉的話,
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李銳和張濤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理智。解剖臺?尸體?碎了?
李銳的世界徹底失去了聲音,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和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