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倏然紅了眼眶,晶瑩的淚珠順著瓷白的臉頰無聲滾落,像斷了線的珍珠。他咬著唇不肯出聲,纖長的睫毛沾了水光,浸濕了綁在眼睛上的玄色緞帶,整個人如同雨打的白玉蘭,透著支離破碎的美感。
蕭燼寒呼吸一滯,指尖微微發顫——沈硯卿竟在落淚。
那人向來清冷自持,脆弱得像是被揉碎的月光。蕭燼寒心頭一緊,指腹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拭去那抹濕意,嗓音低啞得近乎懇求:"……別哭了。”
沈硯卿瑟縮著后退,嗓音帶著破碎的顫意:"滾開……別碰我。"
蕭燼寒眸色一暗,忽然抬手將案上的琉璃盞狠狠摜在地上,"嘩啦"一聲脆響,碎瓷四濺。他厲聲喝道:"何人!"隨即又壓低聲線偽裝成另一人:"放開我家先生!"
屋內頓時響起桌椅碰撞的聲響,仿佛真有歹徒纏斗。最后一聲門扉撞擊的悶響過后,一切歸于沉寂——原來,這不過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出戲。
沈硯卿指尖微顫,一把扯落蒙眼的綢帶。凌亂的衣襟半敞著,露出瓷白肌膚上幾道曖昧紅痕。他慌亂攏緊衣袍,系帶時連指尖都在發抖,生怕殘留的溫度會被蕭燼寒知道,暴露方才的荒唐。
沈硯卿剛將最后一根衣帶系好,門外便傳來三聲輕叩。蕭燼寒的聲音隔著雕花門扉傳來,帶著刻意放柔的語調:"先生可還安好?"他頓了頓,又壓低嗓音補了一句:"那歹徒已被我趕走了,先生莫怕。"
沈硯卿甫一開口,便被自己嗓音里的沙啞驚得指尖一顫。"無礙......"他勉強應道,尾音卻不受控地發顫。方才那些混亂的片段驀地涌上心頭——陌生而熾熱的吐息,自己難抑的嗚咽,還有那些令人耳熱的聲響,此刻都化作細密的羞恥,順著脊背攀爬上來。
門外,蕭燼寒的聲音像初春融化的雪水般浸潤而來:"先生...可允我進來?"
沈硯卿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袖,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進來罷。"那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尾音卻微微發顫,像是枝頭將墜未墜的露珠,既怕人聽見,又怕人聽不見。
蕭燼寒推門而入時,只見沈硯卿正跪坐在凌亂的錦被間。素日里如霜似雪的容顏此刻染著薄紅,眼尾洇開一抹艷色,唇瓣泛著水潤的光澤。松散的衣襟下,從纖白的頸項到精致的鎖骨,處處綴著曖昧的緋痕——尤其是那小巧的喉結,隨著呼吸輕輕滑動,像是雪地里落了一枚朱砂痣。
蕭燼寒喉結劇烈滾動,方才平息的燥熱又翻涌而上。他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卻壓不住心頭那簇愈燒愈旺的火。
蕭燼寒閉了閉眼,將翻涌的欲念強壓下去,緩步來到榻前。他俯身時帶起一縷沉水香,只是沈硯卿沒有注意到,聲音放得極輕:"先生莫怕,歹人已經走了。"話音未落,沈硯卿突然撲進他懷里,單薄的脊背顫抖如風中蝶翼,淚水頃刻浸濕了他的前襟。
"我在。"蕭燼寒掌心懸在他后背半寸,終是輕輕落下,像安撫受驚的雀兒般小心翼翼。懷中人發間沉水香混著淚水的咸澀,讓他心頭驀地一緊——方才假作歹人時留下的紅痕還在那截白玉般的頸子上刺著他的眼。
到底還是太心急了。蕭燼寒無聲嘆息,指尖繞著沈硯卿一縷青絲,將那句"再等等"碾碎在齒間。
沈硯卿的抽噎漸漸止息,眼尾還凝著未干的淚珠,卻已在蕭燼寒懷中沉沉睡去。素來清冷的面容此刻透出幾分難得的依賴,像冰封的湖面終于裂開一道溫柔的縫隙。
蕭燼寒小心翼翼地將他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一場易碎的夢。指尖拂過懷中人微蹙的眉心時,門外忽而落下四個黑影。數名蒙面暗衛無聲跪地,正要抱拳行禮,卻見蕭燼寒眸光一凜,以指抵唇。
"噤聲。"他垂眸凝視懷中安睡的容顏,聲音輕得似一片雪落,"莫驚了他。”
絳闕從未見過主上這般模樣。(暗衛的領導人之一)
蕭燼寒正垂眸凝視懷中人,向來凌厲的眉宇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議,指尖拂過沈硯卿發梢的動作,像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絳闕忍不住抬首偷覷,卻在看清那張臉時呼吸一滯——玉雕般的面容染著薄紅,長睫還沾著未干的淚珠,即便在睡夢中仍美得驚心。
只是...竟是個男子。
目光不經意掃過那截雪白頸子上斑駁的緋色痕跡,絳闕暗自咂舌。忽覺一道寒芒般的視線刺來,抬頭正對上蕭燼寒幽深的眼眸。
"再看,"他薄唇微啟,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懷中人,卻讓所有暗衛瞬間繃直了脊背,"便剜了你的眼。"
絳闕立即垂首,額頭幾乎觸地,聲音壓得極低:"屬下知罪。"她盯著青石地磚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連呼吸都放得輕緩,生怕驚擾了主上懷中那位睡夢正酣的美人。
蕭燼寒未置一詞,徑自踏入暗衛備好的玄木馬車。絳闕與寒綃執轡策馬;冥舟隱于樹影,隼翎匿于檐角,暗處如影隨形。
車廂內沉水香裊裊,蕭燼寒將懷中人又攏緊幾分。垂首時,薄唇輕觸沈硯卿的發頂,似吻非吻。
"卿卿..."他喉間溢出一聲輕嘆,指腹摩挲著沈硯卿腕間淡青血脈,聲音融進轆轆車轍聲中:"還要教我等多久..."
沈硯卿在夢中輕輕蹙眉,發出一聲幼貓般的嚶嚀,羽睫微顫卻未醒來,只是無意識地將臉頰更深地埋入蕭燼寒的衣襟,像尋得暖處的雪狐般蹭了蹭。
蕭燼寒呼吸驟然一滯,懷中人無意識的輕蹭讓他渾身繃緊。他垂眸看著沈硯卿毫無防備的睡顏,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終是苦笑著將唇貼在他發間,聲音沙啞得厲害:"...真是要了我的命。"
馬車最終停在一座雅致的樓閣前,朱漆匾額上書"清歡閣"三字,看似是間尋常的茶樓醫館。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滿樓的花香藥香里,藏著暗閣最隱秘的玄機。
蕭燼寒將沈硯卿輕放在云錦軟衾間,仔細掖好被角。指尖在那微蹙的眉間停留片刻,終是轉身合上房門。
廊下絳闕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稟主上,蕭既曜近日甚是安分。其側妃有孕后,他便整日守在重華殿,借機鏟除了幾位前朝老臣。"她略作停頓,"沈府近日亦遭打壓,似是...要逼他們站隊。"
蕭燼寒眸色驟冷:"既是他閑來無事,便送他份大禮。"聲音里淬著冰,"讓這位新晉的準父皇...好好嘗嘗焦頭爛額的滋味。"
絳闕垂首稟道:"還有一事。沈太傅的兄長沈琮壁,一直四處探訪,似在追查其弟下落。"她略一遲疑,"可要...加以阻撓。”
蕭燼寒淡淡道:"不必。待他醒轉,我親自送他歸府。"語畢,目光又落回內室,隔著珠簾望向榻上安睡的身影,眼底暗流涌動。
絳闕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玩味,面上卻愈發恭謹:"屬下明白了。"她躬身退后三步,暗處立即傳來三聲鴉羽拂過瓦片的細響——四道黑影如墨色融入夜色,轉瞬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