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老漢，歪理真多。”闌風不情愿地接過老漢遞過來的冰糖葫蘆。
“謝府還能差了這一文錢不成？”青梧從他手里拿了兩串，轉身走了，“那串，夫人賞你了。”
謝府不能，安平侯府卻能！闌風可不愿再回憶當時的苦日子。
謝闕珩端著兩碗豆腐腦兒回來時，便見主仆三人一人拿了一串冰糖葫蘆，正吃得香甜。
闌風看著自己手里光禿禿的竹簽，這才意識到，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四個人里，只有主子沒有。
嘴里那顆裹了冰糖的山楂是剛咬下的，他一時不知是該吐還是該咽下去。
“阿紓知曉我不愛吃甜的。”謝闕珩睨了他一眼，“快點吃完了，去馬車上將裝糕點的食盒拿過來。”
闌風不敢耽擱，一溜煙兒便跑去了。
謝闕珩遂又笑著將那碗撒了糖的豆腐腦兒放到沈紓晞面前，他自己的那碗卻是咸口的。
“看見豆腐腦兒便想吃了，我知道，阿紓不喜歡咸口的，便自作主張給你放了糖。”
他剛才走開竟是去買豆腐腦兒了。
方才沈紓晞確實是多看了一眼那攤位，她還是曾在兩淮時吃過一次甜的豆腐腦，甚是喜歡。沒想到，偏愛咸豆腐腦兒的燕京城里，竟也有甜口的。
看著三人手里都有的冰糖葫蘆，這倒顯得她小氣了。
“不甜，有點兒酸，你要不要嘗嘗？”她舉著手里僅剩的最后一顆冰糖葫蘆問道。
“好。”謝闕珩也沒用手去接，直接就這么咬了下來。
沈紓晞尷尬地將手中空了的竹簽放在桌上。
幼時她也不是沒跟大哥或是小橙子分過同一串冰糖葫蘆，可這個人變成了謝闕珩，怎么就這么怪呢？
馬車回到燕京城時，正值黃昏。
剛到城門口，謝闕珩便被玄衣衛的人叫走了，只留下闌風幫忙駕車。
夕陽的余暉灑滿了整個街道，天邊泛著層層疊疊的紅。沈紓晞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吩咐道：“去望川樓。”
望川樓是燕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不只是因為這里的佳肴美酒，更是因東家花了心思，特意請了說書先生坐堂，日日不重樣地講著新鮮故事。
“上回說到，癡情小姐手撕婚書燒紅妝，終是退了婚。原以為覓得有情郎……”
幾人到望川樓時，說書先生正講得火熱，大堂中座無虛席，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比之江湖恩怨更受人追捧。
沈紓晞直接去了二樓包廂，這里正好能將樓下大堂的景致收入眼底。
“……那風流公子懷里揣著的定情香囊，還帶著溫乎氣兒，轉身就鞋底抹了油似的往煙花巷溜！”
臺下食客聽得入神，頓時一片哄笑。
說書先生壓低了嗓音：“老話說得好哇，這偷腥的貓兒藏不住爪兒——”
沈紓晞很快便聽了個明白，似是無意道：“聽著耳熟，也不知這‘癡情小姐’和‘風流公子’的故事，是以燕京城里的哪一家為范本？”
可不耳熟嗎？還是您的老相識呢！闌風腹誹。他突然想起，醉仙樓出事時，夫人正服了假死藥準備死遁，自是不清楚外邊發生的事。
他獻寶似地道：“這故事的主角您認識，正是戶部尚書府的小姐和寧川侯世子。”
“嗯？”沈紓晞故作不解。
“夫人有所不知，您昏過去那晚，杜小姐抓奸跟了寧川侯世子一路，最后鬧到了醉仙樓去，還一怒之下送了寧川侯世子一份終身難忘的大禮……”他將當日情況講了一遍。
她當然清楚！
如今的戶部尚書府小姐閨名杜婉容，與她的兄長沈煜安曾有婚約。
醉仙樓里，還是她親手斷了寧川侯世子的命根子，順便栽贓到了杜婉容身上。
這杜婉容也是她故意引去的。
顧及著女子的名聲，爹娘雖早有幫大哥解除婚約的念頭，卻未提出。可杜婉容卻在與大哥的婚約尚未解除時，便已同寧川侯府世子暗通款曲。那寧川侯府世子更是在沈家落敗后，在獄中對沈煜安百般羞辱，甚至傷了他一條腿……
“當日在醉仙樓，眾人只看見寧川侯世子身上有血，卻不知是何處受了傷。可不知為何，不過一夜功夫，燕京城便有了那樣的傳言。”
“活該！無風不起浪。杜婉容傷了寧川侯府世子，此事又傳得人盡皆知，以侯夫人的性子，就算讓她血債血償都不足以解恨。”青梧嘴角微勾，得意道。
還好她消息散播得夠快，夠廣，盡管兩府極力壓下，卻還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闌風清楚沈杜兩家的淵源，對青梧的話很是認同。想起寧川侯夫人瘋癲的樣子，嘆了一聲：“誰說不是呢。”
卻見說書先生將茶碗往地上猛地一擲，“啪嚓”一聲巨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這邊太夫人舉著龍頭拐要撞柱明志，那邊老爺們對著族譜老淚縱橫。”說書先生忽然變了語調，“忽聽大夫一聲嚷，‘且慢！姑娘這是……喜脈！’”
全場跟著說書先生倒抽一口冷氣。
沈紓晞也很是驚訝：“杜婉容有了身孕？”
闌風點點頭，放低了聲音：“確有其事，不過外人都不知道。兩家已經商量好了婚期，下月初便要迎親。”
那也沒幾天了。
杜婉容有身孕一事她并不知情，難道這說書人不是青梧安排的？
她看向青梧。
青梧同樣一臉疑惑地搖了搖頭。
樓下議論紛紛，熱鬧非凡。沈紓晞朝青梧遞了個眼神，她悄然下了樓，沒過多久，便又回來了。
“什么癡情小姐，呵。既已有未婚夫，還跟其他男子無媒茍合，尚未成婚就與人珠胎暗結。要我說啊，那被退婚的未婚夫才是最慘的。”
樓下有了不同的質疑聲，緊接著大家都跟著怒罵起來。
“就是，高門小姐卻比之青樓里的花娘都不如。誰要是遇上這種未婚妻，真是倒八輩子血霉了。”
“這要是我的女兒，早將她浸豬籠了。”
之前眾人隨著說書先生代入了“癡情小姐”的視角，如今轉念一想才發現，這“癡情小姐”才不是什么好人。
沈紓晞贊賞地看向地臺上的說書先生。
“胡說八道！”隔壁傳來男子的喝罵聲。
二樓包廂朝向大堂的那面都是開了窗子的，若是說話聲音大了點兒，便不隔音。
沈紓晞習武，聽力極佳，早就聽出隔壁吃酒的是一群年輕公子哥兒。
倒是巧了，杜婉容的兄長杜承祖就在里頭。
樓下看客齊刷刷抬頭望向二樓包房：“怎么就胡說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