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
“你傷還沒好，離開的事等過段時間再說。”
裴若風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他讓人端來藥，用小調羹一勺一勺，親自喂沈含雪服下了，“大夫說你傷得太重，身體底子幾乎被掏空了，如果再不好好調養(yǎng)的話，恐會影響壽數。”
沈含雪一怔。
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氣了，不到半個月便撒手人寰。能重生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哪里還會害怕什么影響壽數呢？
但既然裴若風堅持，沈含雪不能，也不敢拂了他的意。
于是接下來幾天，不管送來多少藥，不管那些個補身子的食材有多難以下咽，沈含雪都會乖乖配合，全數吃下。
“苦是不是？”
裴若風眼中帶了些笑意。
“還好，不是很苦。”
沈含雪臉都皺成苦瓜了，卻還是昧著良心說反話。
裴若風哪能不知道她的那點心思，他從荷包里拿出一枚蜜餞，眉眼都彎了起來，“嘗嘗吧，是你最愛吃的，以后苦就說，在我面前不用裝堅強。”
“……小叔。”
沈含雪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那枚蜜餞，還有裴若風塞進自己手中，裝著滿滿當當甜果脯的荷包，心頭一陣翻騰。
像是白糖撒進了醋里，酸澀，而溫暖。
從混進裴若風的車隊到現在，已經十幾日了，產生巨大變化的，不僅僅是沈含雪的身體，還有她對裴若風的印象。
這個她記憶中冷漠、果決、殺伐無數的長輩，卻能為了讓她休息好，一再地放緩車隊的行駛速度，也會一日三次親自為她熬藥，煮粥，再耐心無限地陪著她服下。
沈含雪是在離京的第五日發(fā)現自己心理出現問題的。
上輩子她從羅卿卿進府以后就開始受到各種各樣的陷害，最后慘死在她和趙老五的手下，精神和身體雙重折磨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去發(fā)現自己的問題。重生以來，她又為逃出那座囚籠而費盡心思，高度緊繃的情緒一直到進入裴若風的車隊才漸漸放松下來。
這么一放松，所有毛病便都浮現了出來。
沈含雪夜里根本沒辦法安心睡覺。
有時候哪怕是鳥飛過窗沿那樣微小的動靜都能將她驚醒，有時候卻深陷夢魘，又哭又叫的，不燒完兩支安神香，根本沒辦法平穩(wěn)的將她叫醒。
她還很怕水，尤其是這樣寒冷的天氣，每每從冰封的湖面或者小池塘邊經過時，都會下意識地開始顫抖，臉色也會變得慘白一片。
“別怕，小梨兒。”
“我在這呢，我會一直守著你。”
“小梨兒，你已經離開乾安王府了，從今以后，有我在，沒人敢再傷害你了。”
“……”
沈含雪混混沌沌的，仿佛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乳名。
他的聲音是那樣溫柔有力，像是一雙包裹著陽光的大手，將自己一點點拉出那個被砍斷手腳做人彘的噩夢。
“不要！”
沈含雪尖叫著，滿頭大汗地醒來。
她看見裴若風擔憂的臉，眼里藏著炙熱而濃重的關切，像是看了她很久，又像是關心則亂下慌亂的情緒暴露。
“小叔，你怎么會知道我的乳名？”
說是乳名，其實她來裴家后，裴老爺子有一次突然叫出來的，當時問了沈含雪的意見，她覺得很好聽，便就這么留了下來。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么叫過沈含雪了，尤其是，是她避如蛇蝎，這么多年都沒見過幾次的裴若風。
裴若風嘆了口氣。
“你或者是忘了，那年西苑的梨樹結了果，你哭著鬧著非要去摘，爬到樹上下不來，又因為怕父親責罵不敢叫人，是我經過時，將你救了下來。”
沈含雪愣了許久才想起來這樁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她還沒有那么怕裴若風，尤其，說是小叔，他也比沈含雪大不了多少。
“小叔，梨，給你吃。”
小沈含雪從裴若風懷里下來，用尚且稚嫩的手將那枚千辛萬苦摘下來的，黃澄澄的梨遞到裴若風的面前。
他有些好奇，問為什么。
小沈含雪彎起澄澈的眉眼，“娘說了，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小叔救了含雪，含雪沒有什么可報答，只好將最愛的梨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