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執掌三更齋,專收活人陽壽典當給將死富豪續命。>交易時總見顧客手腕纏著褪色紅繩,
卻從未在意。>直到那夜,有人典當百年陽壽換取仇家滅門。>我遞出朱砂當票,
瞥見對方腕上紅繩花紋竟與我一模一樣。>賬簿突顯血紅字跡:“典當者:沈氏夫婦,
受當者:沈硯”。>我渾身冰冷——那是我爹娘的名字,而我,就是沈硯。
>1 紅繩驚變·血色賬簿現親名子時三刻,奈何橋頭。人間早已沉入死寂,
連打更梆子的余音都被濃得化不開的夜吞盡了。可這黃泉路邊的三更齋,
卻亮著一豆昏黃的燈火,像一只渾濁的、窺視著陰陽兩界的眼。窗外,
渾濁的忘川水打著旋渦,無聲奔流,
水汽混合著一種陳年紙錢焚燒后特有的、甜膩又腐朽的霉味,絲絲縷縷地滲進鋪子里。
沈硯坐在柜臺后,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靛青布袍,
幾乎與背后高聳至頂、密密麻麻塞滿各色賬簿的木架融為一體。唯一活動的是他的手。
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極短,透著一種近乎病態的潔凈,
此刻正熟練地撥弄著一把烏沉沉的算盤。算盤珠子非金非玉,細看之下,
竟是一顆顆打磨得光滑圓潤的微縮骷髏頭,碰撞間發出沉悶而短促的“嗒、嗒”聲,
在死寂的鋪子里回蕩,敲打著每一個踏入此地的魂魄。柜臺前,
一個佝僂的身影幾乎匍匐在地。那是個老婦,魂魄稀薄得如同煙縷,臉色是幽冥特有的青灰。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著一件同樣破舊、沾滿泥濘的靛藍色粗布壽衣,壽衣的領口處,
用極細密的針腳繡著一朵小小的、幾乎辨認不出的梔子花。
“掌柜……行行好……”老婦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帶著濃重的、不知何地的鄉音,
每一個字都耗盡她殘存的氣力,
苦命的孫兒……他……他才六歲……跌斷了腿……沒錢請郎中……”沈硯的眼皮都沒抬一下,
目光依舊凝在算盤上那跳躍的骷髏珠子上。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在空氣中極其輕微地一劃。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極細極淡的灰氣,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
從老婦那件破舊壽衣的領口梔子花紋上剝離出來,裊裊飄向他掌心。
壽衣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灰敗、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碎裂成灰。同時,
老婦本就稀薄的魂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承受了某種巨大的痛苦,身形又淡了幾分。
“三月陽壽,”沈硯終于開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冷得如同忘川底的石頭。
他右手拿起一支細如牛毛的朱砂筆,
在早已攤開的一本墨色封皮、邊緣磨損得厲害的老賬簿上飛快記下一行小字。筆尖過處,
留下暗紅如凝血的字跡,隨即隱入紙頁深處,只留下淡淡的腥氣。
他扯下一張巴掌大小、印著奇異扭曲符文的桑皮紙當票,
用朱砂筆在上面潦草地畫了一個古怪的符號,丟在柜臺上。“拿好,
陽壽自會注入你孫兒命盤。日出前離開,誤了時辰,魂飛魄散。”他頓了頓,
指尖在算盤骷髏珠上輕輕一敲,發出“嗒”的一聲脆響,“利息,下個朔月,
收你孫兒一年壽數抵償。”老婦如蒙大赦,
枯爪般的手一把抓起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當票,緊緊捂在胸口,渾濁的老淚無聲滾落,
滴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連一絲水痕都沒留下。她佝僂著,一步一挪,
艱難地退出了三更齋的門檻,身影迅速被門外濃稠如墨的黑暗吞噬。
沈硯的目光這才從賬簿上抬起,極其短暫地掠過老婦消失的方向。并非憐憫,只是一種確認。
確認這筆交易完成,
確認那點微薄的“衣料”(附著在壽衣上的殘余陽壽與執念)已剝離干凈。他的視線,
不經意間掃過老婦剛才站立的位置,
落在她那只攥著當票、尚未完全消失在黑暗中的枯瘦手腕上。那里,系著一根繩子。
一根褪色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紅繩,松松垮垮地纏繞在腕骨上,粗糙的麻質,
磨損得厲害,末端似乎還打了個極其簡陋的結。
沈硯的指尖在冰冷的骷髏算珠上微微頓了一下,快得難以捕捉。又是紅繩。十年了,
自從他在這三更齋執掌賬簿、撥弄這架骷髏算盤開始,
他見過太多典當陽壽、衣物、甚至魂魄碎片的“客人”。無論男女老幼,貧富貴賤,
他們的手腕上,無一例外,都系著這樣一根褪色的、材質粗陋的紅繩。像一道無形的烙印,
一個沉默的標記。起初他也曾留意,甚至試圖探究。但問過幾個渾渾噩噩的典當者,
得到的只有茫然空洞的眼神和語無倫次的囈語。久而久之,
這紅繩便如同奈何橋邊飄蕩的灰霧、忘川河上彌漫的霉味,
成了三更齋背景里一個理所當然的、無需深究的點綴。或許只是某種陰司的標記?
指引迷途亡魂來此“交易”的路引?他如此說服自己,將這點微不足道的疑惑深深埋入心底,
如同對待賬簿上每一筆冰冷的數字。他垂下眼,繼續撥動算盤。
骷髏珠子沉悶的撞擊聲再次響起,單調地切割著三更齋內凝固的時光。算盤旁邊,
那本墨色賬簿靜靜攤開著,仿佛一頭蟄伏的獸。“嗒……嗒……嗒……”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一炷香,或許是一個時辰。窗外的忘川水聲似乎都凝滯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毫無征兆地,如同冰水般當頭澆下,瞬間穿透了沈硯那件單薄的靛青布袍,直刺骨髓!
三更齋內那盞昏黃的油燈,燈焰猛地向下一挫,縮成了綠豆大小的一點幽綠,
劇烈地搖曳起來,將四周高聳的賬簿架子投下巨大、扭曲、張牙舞爪的黑影,
如同無數掙扎的鬼魅。鋪子里的溫度驟降,柜臺表面甚至迅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空氣仿佛被凍結,連骷髏算盤的“嗒嗒”聲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硯撥動算盤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冰冷的柜臺,投向門口。
一個人影站在那里。不,不是走來的,是突然出現的。仿佛他本就該在那個位置,
只是剛才無人“看見”。那人身形異常高大,幾乎頂到了三更齋低矮的門楣。
穿著一身辨不出年代、顏色沉暗如凝固血液的寬大袍服,布料粗糙厚重,上面沒有任何紋飾,
只有無數道深刻的、仿佛被利爪撕裂又草草縫補的痕跡。兜帽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個線條緊繃、毫無血色的下巴,和兩片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嘴唇。
一股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混合著泥土深處最陰冷的腐敗氣息,
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鋪面。
沈硯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這不是普通的亡魂。這氣息……帶著濃烈的生魂血氣,
卻又纏繞著比厲鬼更深沉的怨毒與死意。是生人強行闖入幽冥?還是某種更可怕的存在?
高大身影無聲地向前踏了一步。他落腳的地方,
青磚地面上凝結的白霜發出細微的“咔嚓”碎裂聲。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右手。
那只手骨節異常粗大,皮膚是長期浸泡在血污與泥土中的青黑色,
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陳舊傷疤和深紫色的凍瘡裂口。指甲烏黑、彎曲、開裂,
像某種猛禽的利爪。而就在這只猙獰可怖的手掌攤開時,
一股難以想象的、龐大到令人靈魂震顫的“生氣”,如同決堤的洪流,洶涌而出!
這股生氣并非溫潤祥和,反而充滿了狂暴、不甘、撕裂般的痛苦,
以及一種……被強行壓縮凝聚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熾熱!它無形無質,
卻讓柜臺上的骷髏算盤珠無風自動,瘋狂地跳動、碰撞,
發出急雨般密集而混亂的“噼啪”聲,如同無數冤魂在凄厲尖嘯!
沈硯端坐的身形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晃動。他放在柜臺下的左手,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股生氣的量……太大了!磅礴如海嘯,洶涌澎湃!
他執掌三更齋十年,收過富商巨賈一擲千金的十年陽壽,收過帝王將相割舍的半生榮華,
卻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如此狂暴、如此……孤注一擲的百年壽元!
這幾乎是一個人所能擁有的全部!“當……什么?”沈硯的聲音響起,
依舊保持著刻板的平穩,但在這狂暴聲氣的沖擊下,尾音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緊繃。
三更齋的規矩,不問來處,不問緣由,只問典當何物。高大身影的下巴微微動了動,
兩片薄唇開合,吐出的聲音嘶啞、破碎,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片,
又像是無數怨魂在深淵里的囈語重疊。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牙酸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
砸在沈硯的耳膜上:“百……年……陽……壽……”聲音頓了頓,
那兜帽下似乎有兩點猩紅的光芒一閃而逝,死死釘在沈硯臉上。
“……換……青州……柳氏……全族……三百七十一口……”“……雞犬……不留!
”最后四個字,如同從九幽地獄最深處刮起的腥風,裹挾著凝成實質的血腥和刻骨的怨毒,
轟然撞在三更齋的墻壁上!那盞幽綠的油燈猛地爆出一串細小的火星,幾乎熄滅!百年陽壽!
換一族絕戶!沈硯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如此巨量的典當,
如此酷烈的索求!這已非簡單的交易,而是獻祭!獻祭自身所有,換取最徹底的毀滅!
這人的恨意,究竟深重到何等地步?青州柳氏?他腦中飛快掠過人間一些模糊的信息碎片,
似乎是個盤踞一方、頗有權勢的豪族……但,這與他何干?三更齋的規矩,只認當物,
不問因果。沈硯強行壓下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他不再看那高大身影兜帽下可能存在的目光。
左手在柜臺下極其隱蔽地掐了一個法訣,強行穩住那架幾乎要散架的骷髏算盤。
右手則探向硯臺里那汪濃稠如血的朱砂墨。他拿起那支細如牛毛的朱砂筆,筆尖飽蘸猩紅,
懸停在墨色賬簿新翻開的一頁上。紙張粗糙,帶著一種陳年的陰冷氣息。“百年陽壽,
當死契。”沈硯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刻板的冰冷,如同宣讀判詞,
“受當:青州柳氏全族三百七十一口,陽壽盡絕,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典當者……”他筆尖微頓,準備寫下“無名氏”三字——這是對不肯透露姓名者的慣例。
就在他筆尖即將落下的瞬間,那高大身影遞出百年陽壽的右手,手腕處,
隨著他袍袖的細微晃動,露了出來。沈硯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住,
死死地定在了那只猙獰手腕的內側!那里,系著一根繩子。
一根褪色得發白、磨損得幾乎斷裂的舊紅繩。粗糲的麻質,簡陋的繩結。
與他十年來在無數典當者手腕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本該是又一個無需在意的、三更齋背景的點綴。然而,就在這根紅繩磨損的邊緣,
那粗糲的麻線上,用極其黯淡、幾乎被歲月磨平的暗紅色絲線,極其細微地繡著一個圖案!
一個極其簡單的圖案:一個歪歪扭扭、如同孩童涂鴉的“卍”字紋!線條笨拙,
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沈硯的呼吸,在這一剎那,徹底停滯!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并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靈魂最深處、某個早已被遺忘的角落轟然炸開!席卷全身!
他握著朱砂筆的手指,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這個紋樣……這個粗糙的、歪扭的“卍”字紋……他猛地低下頭,
幾乎是帶著一種驚懼的求證,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寬大的靛青布袍袖口滑落了一小截。
露出的左手腕內側,系著一根同樣的、褪色發白、磨損嚴重的舊紅繩!粗糲的麻質,
簡陋的繩結!而在那磨損的邊緣,用同樣黯淡、幾乎磨平的暗紅色絲線,
繡著一個一模一樣的、歪歪扭扭的、孩童涂鴉般的“卍”字紋!分毫不差!“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沈硯的識海最深處炸開!他眼前猛地一黑,
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嗡鳴!十年來看似堅固如磐石的心境,在這一模一樣的紅繩紋樣面前,
瞬間被撕開一道深不見底的裂隙!無數被刻意遺忘、被幽冥氣息沖刷得模糊的童年碎片,
如同掙脫囚籠的困獸,瘋狂地沖撞著他的意識壁壘!
著說:“阿硯乖……戴著它……保平安的……娘繡的‘萬福’紋……” 那笨拙的“卍”字,
在她口中,是“萬福”……這紅繩……是他娘親手給他系上的!是他沈硯的東西!
會……怎么會出現在這個散發著滔天恨意、典當百年陽壽換取滅門絕戶的可怕“客人”手上?
!就在沈硯心神劇震、意識幾乎失守的這電光石火之間!“嗡——!
”他面前攤開的那本墨色賬簿,無風自動!那承載著無數冰冷交易的紙頁,
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粘稠如實質的血光!血光沖天而起,
瞬間將整個三更齋映照得一片妖異的猩紅!那本應記錄典當者“無名氏”的位置,
猩紅的字跡如同擁有生命般,瘋狂地蠕動、扭曲、凝聚!兩個名字,
帶著焚燒魂魄般的灼熱氣息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清晰地、猙獰地烙印在了紙頁之上,
每一個筆畫都仿佛由凝固的鮮血構成,深深嵌入紙張的紋理:**【典當者:沈長庚,
蘇晚照】****【受當者:沈硯】**沈硯!他的名字!
沈硯只覺得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最底層的寒氣,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