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頭廣告屏上看見自己的臉正在推銷情趣用品。經紀人打來電話：“恭喜！
你的虛擬偶像出道了，年入三億。”點開“幻顏坊”網站，
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虛擬形象在提供18禁服務。律師搖頭：“虛擬形象沒有肖像權，你告不贏。
”警方突然登門，告知那些虛擬影片里的受害者真實死亡。
所有證據指向我——DNA、行程軌跡、作案動機俱全。我拿出富豪訂購虛擬服務的證據，
警方卻說：“他訂購服務時，正在南半球度假。
”當看到富豪妻子訂購記錄里備注的“要陳默左臉那顆痣”時，我知道——真正的獵人，
正躲在數(shù)據洪流的暗處對我微笑。冰冷的雨水抽打在玻璃上，留下扭曲蜿蜒的水痕，
像某種垂死生物最后的掙扎。屋內彌漫著廉價速食面和霉菌混合的、揮之不去的酸腐氣味。
陳默蜷縮在沙發(fā)凹陷最深處，劣質皮革表面早已磨得發(fā)亮，甚至能映出他模糊的輪廓。
窗簾只拉開一條縫隙，透進城市霓虹病態(tài)的、永不衰竭的微光，
恰好照亮了對面那棟摩天巨獸的整個側面。巨大的廣告屏如同鑲嵌在黑暗里的耀眼傷疤，
正不知疲倦地循環(huán)播放著閃爍的影像。一張臉，一張他熟悉到骨髓里，
又陌生得令他作嘔的臉，占據著整個屏幕。那是他的臉。線條依舊硬朗，眉骨鋒利，
下頜收緊的弧度曾被譽為“雕刻家最后的杰作”。只是那雙眼睛，
那雙他曾耗盡心力去演繹無數(shù)復雜人生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空洞的、經過精密計算的誘惑，
閃爍著一種非人的、玻璃珠般的虛假光澤。那張屬于他的嘴唇，開合著，
吐出甜膩到令人發(fā)顫的電子合成音：“...體驗云端之上的極致歡愉... 靈犀，
觸手可及...”屏幕下方，一行小字如同惡毒的附注：靈犀AI伴侶，您的專屬夢幻情人。
陳默胃里一陣翻攪，喉嚨發(fā)緊。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廉價啤酒，
劣質的苦澀在舌根蔓延開，卻壓不住那股從心底深處涌上來的惡心。五年了。整整五年，
從金像獎影帝的巔峰狠狠摔落，他的名字，連同他這張曾經價值連城的臉，
早已被這個快得發(fā)瘋的世界遺忘在塵埃里。現(xiàn)在，這張臉卻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被強行拖拽回刺目的聚光燈下，推銷著廉價的虛擬性幻想。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像垂死的蜂鳥般瘋狂震動起來，嗡嗡聲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屏幕上跳動著經紀人李強的名字。“喂？
”陳默的聲音帶著宿醉未醒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陳默！陳默！我的祖宗！
你看到了嗎？！”李強的聲音尖利得幾乎要穿透聽筒，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狂喜，“對面大樓！
廣告！你火了！徹底火了！”陳默的目光死死鎖住窗外那張?zhí)摷俚男δ槪?/p>
攥著啤酒罐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鋁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看到了。
”他聲音冰冷，像淬了毒的刀片。“靈犀科技！他們推出了你的虛擬偶像‘默影’！
剛上線不到十二個小時，代言費就破了三億！三億啊！陳默！你他媽要翻身了！不，
是飛黃騰達了！”李強的興奮幾乎要沖破電波，他語速飛快，像在宣讀一份從天而降的圣旨，
“他們用了你以前拍《暗河》時授權的面部掃描數(shù)據！完全合法！
合同里那條‘衍生產品開發(fā)權’你還記得嗎？神來之筆！簡直是神來之筆！
我就說你有后福……”李強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地描述著那虛幻的三億如何改變他們的命運，
每一個數(shù)字都像燒紅的鐵釘，狠狠鑿進陳默的太陽穴。授權？《暗河》？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一條早已被他遺忘在故紙堆里的霸王條款，
此刻竟成了將他剝皮抽筋、榨取最后價值的法律依據。“李強，”陳默的聲音異常平靜，
平靜得可怕，像暴風雨來臨前死寂的海面，“閉嘴。”電話那頭的聒噪戛然而止。
“你再說一個字，”陳默一字一頓，每個音節(jié)都淬著冰碴，“我就把你從這扇窗戶扔出去。
”死寂。只有電流微弱的嘶嘶聲，
和窗外廣告屏上那個虛假陳默永不疲倦的、充滿誘惑的唇語。幾秒鐘后，電話被粗暴地掛斷，
只剩下單調的忙音。陳默猛地將手機砸向對面的墻壁。塑料外殼四分五裂，
殘骸無力地彈落在地毯上。他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困在絕境中的獸。
啤酒罐被他捏得徹底變形，冰冷的液體順著指縫流下，滴在磨破的牛仔褲上。
窗外那張“默影”的臉依舊在微笑，那雙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雨幕和骯臟的玻璃，
直直地望進他靈魂深處，帶著無聲的嘲弄。“默影”？他盯著那虛假的影像，
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不，這絕不是結束。一個模糊卻更令人不安的念頭，
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臟。他猛地站起身，踢開腳邊的速食面桶，
大步走到那張積滿灰塵的舊書桌前。桌面堆滿了過期的劇本、賬單和不知名的宣傳冊。
他粗暴地掀開這些垃圾，露出下面一臺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
幽藍的光映亮他眼底翻騰的陰霾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決絕。指尖在冰冷油膩的鍵盤上敲擊，
發(fā)出急促的嗒嗒聲。一個在隱秘論壇角落流傳的名字，一個散發(fā)著濃烈腥臊味的網絡地址，
被他從記憶的垃圾堆里翻找出來——幻顏坊（Phantom Boudoir）。
頁面加載緩慢，像素點艱難地拼湊出一個風格極其糜艷的界面。濃烈到刺眼的桃紅色背景，
閃爍著廉價的金色邊框。中央，巨大的滾動橫幅上，一行藝術字體帶著夸張的卷曲弧度，
如同毒蛇吐信：“極致感官，專屬定制，滿足您的終極幻想… 真人明星？唾手可得！
”陳默的胃部再次劇烈抽搐。他屏住呼吸，鼠標滾輪向下滑動。
一張張“商品”展示圖粗暴地撞入眼簾。那些面孔，
有些他依稀在娛樂新聞的邊角料里瞥見過，有些則完全陌生。
她們（或他們）被套上各種暴露而廉價的虛擬服飾，擺出刻意夸張的挑逗姿勢，
眼神空洞或媚態(tài)橫生，旁邊標注著令人作嘔的服務項目和虛擬貨幣價格。
他的手指變得冰冷僵硬，每一次點擊都像在觸碰燒紅的烙鐵。他輸入關鍵詞：“默影”。
頁面瞬間刷新。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凍結。占據屏幕中央的，
依舊是那張屬于他的臉。但不再是廣告屏上那個相對“體面”的推銷員形象。這個“默影”，
眼神迷離渙散，嘴角掛著近乎癡傻的、被程序設定好的淫邪笑容。他赤裸著上半身，
虛擬肌肉的線條被過度渲染得如同塑料模型。圖片下方，一行行刺目的文字標簽，
如同骯臟的烙印：【頂流影帝·陳默】深度沉浸體驗！獨家授權！
【強制】【羞辱】【多人】… 場景豐富，任君定制！火熱上線！限時特惠！
每一個標簽都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殘存的自尊。他顫抖著點開其中一個預覽片段。
緩沖的圓圈旋轉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畫面亮起。
一個昏暗、布滿廉價霓虹燈管閃爍的虛擬房間。那張屬于他的臉，正俯身湊近鏡頭，
表情是程序精心調校出的、令人反胃的急迫與貪婪。虛擬的肢體動作僵硬而粗暴，
伴隨著刻意放大的、喘息般的合成音效……“砰！”陳默的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
震得老舊的筆記本電腦跳了一下。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像火山熔巖，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猛地合上電腦屏幕，仿佛只要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畫面，
就能將這份恥辱一同埋葬。不行。絕不能就這樣算了。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在狹窄、彌漫著腐敗氣味的房間里來回踱步。五年沉寂積累的灰暗，
此刻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數(shù)字深淵的侮辱徹底點燃，化作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他翻箱倒柜，找出那套壓箱底的、曾經出席頒獎禮的昂貴西裝。布料依舊挺括，
只是上面落滿了時光的灰塵。他粗暴地拍打著，灰塵在昏暗的光線里彌漫。他換上它，
對著浴室那面布滿水漬和裂紋的鏡子，試圖整理儀容。鏡中的人，眼窩深陷，
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昂貴的西裝套在明顯瘦削了許多的身軀上，顯得空蕩而諷刺。
曾經意氣風發(fā)的影帝，此刻只剩下一副被生活反復捶打、又被數(shù)字幽靈肆意凌辱的軀殼。
他扯了扯領口，那里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陳先生，
我理解您的憤怒。” 張律師的聲音平淡無波，像在宣讀一份枯燥的財產分割協(xié)議。
他坐在寬大锃亮的紅木辦公桌后，背后是一整面墻的法律典籍，
散發(fā)著知識權威特有的冰冷氣息。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職業(yè)性的疏離，
掃過對面形容憔悴、穿著不合時宜昂貴西裝的陳默。“但法律，只看證據和條款。
”張律師指尖點著桌面上攤開的幾份文件復印件，
正是陳默提供的當年那份《暗河》電影合同，“這里，附件三，第七款，
明確授權制片方及其關聯(lián)公司，在電影宣傳及衍生產品開發(fā)中，
無限期使用您的肖像、動作捕捉數(shù)據及相關生物特征信息。”陳默的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
西裝下緊繃的肩膀微微顫抖：“衍生產品？虛擬妓院里的… 色情服務？
這也是‘衍生產品’？！這他媽是侮辱！是犯罪！”張律師微微后仰，
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上，雙手指尖相對，構成一個冷靜的三角：“陳先生，請注意您的措辭。
法律定義中，‘衍生產品’的范圍確實很廣，尤其在數(shù)字技術領域，邊界極其模糊。
只要對方使用的是您合法授權的原始數(shù)據，
并通過技術手段進行了‘二次創(chuàng)作’和‘深度合成’，
形成一個新的‘虛擬形象’——‘默影’，
而非直接使用您陳默本人的真實照片或影像……”他頓了頓，
目光掠過陳默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語氣帶著一絲近乎殘酷的清晰：“那么，很遺憾，
這個‘默影’在法律上，并不等同于您本人。
它更像一個使用了您部分特征的… 全新數(shù)字藝術品。現(xiàn)行法律體系下，虛擬形象本身，
并不天然享有肖像權。您無法以‘侵犯肖像權’為由，起訴幻顏坊或者靈犀科技。
”辦公室里昂貴的空氣凈化器發(fā)出低微的嗡鳴，襯得死寂更加沉重。
窗外城市的天際線在玻璃幕墻外延展，冰冷而漠然。“藝術品？”陳默的聲音嘶啞，
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氣，“那我呢？我的名字！我的臉被掛在那種地方！
我的感受算什么？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張律師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詞句，
最終選擇了最直白也最冰冷的答案：“針對您個人名譽可能受到的損害，
理論上可以嘗試‘名譽侵權’訴訟。但陳先生，
”他直視著陳默燃著怒火卻又透出絕望的眼睛，“舉證會異常艱難。
您需要證明這種虛擬服務直接、明確地導致了您社會評價的顯著降低，
并且證明幻顏坊存在主觀惡意。更重要的是，對方完全可以辯稱，
‘默影’只是一個虛擬角色，與您本人無關。甚至… 您的現(xiàn)狀…”他沒有說完，
但未盡之意像冰錐刺入陳默的心臟。一個過氣五年、幾乎被公眾遺忘的演員，
談何“社會評價顯著降低”？一個虛擬妓院里的角色，
又能對他的“名譽”造成多少實質性的、能被法庭量化的傷害？這冰冷的邏輯鏈條，
完美無缺，將他所有的憤怒和控訴都牢牢鎖死在數(shù)字的囚籠里。陳默猛地站起身，
昂貴的西裝下擺帶倒了旁邊小幾上的一個水晶煙灰缸。煙灰缸摔落在地毯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煙灰四散。他沒有低頭看一眼，只是死死地盯著張律師，胸膛劇烈起伏，
像一條被拋上岸瀕死的魚。那雙曾經能演繹萬種風情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被徹底擊垮后的空洞和一種近乎瘋狂的赤紅。“明白了。”他聲音沙啞得厲害，
最后一絲強撐的體面也即將碎裂，“多謝。” 他幾乎是踉蹌著轉身，拉開厚重的實木門，
逃也似地沖出了這間散發(fā)著法律權威與金錢冰冷氣息的辦公室。
走廊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倉惶而扭曲的身影，像一出拙劣的黑色默劇。
出租屋的窗簾被陳默死死拉緊，隔絕了外面那個霓虹閃爍、充滿惡意的世界。
屋內重新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昏暗，只有筆記本電腦屏幕散發(fā)著幽幽的藍光，
像墓穴里的鬼火，映亮他慘白而緊繃的臉。桌上散落著空啤酒罐、捏碎的泡面桶，
還有那張張律師給他的、寫滿了冰冷法條和絕望結論的名片。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頹敗氣息。
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在數(shù)據叢林里瘋狂地嗅探、挖掘。
從黑客朋友那里學來的、叫“DeepDigger”的簡陋爬蟲工具扒下來的混亂信息流。
他的指尖在鍵盤上瘋狂敲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和破碎的信息碎片。
他在追蹤“幻顏坊”的蛛絲馬跡，
追蹤那些定制“默影”服務的客戶ID（哪怕只是模糊的代號），
犀科技內部可能的數(shù)據泄露路徑…… 任何能證明對方惡意、能撕開那冰冷法律外殼的縫隙！
這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僅存的、對抗那無形數(shù)字怪獸的方式。疲憊和憤怒像兩條毒蛇，
啃噬著他的神經，但他不敢停下，仿佛一旦停下，
就會被那無邊無際的、由他自己面孔組成的虛擬深淵徹底吞噬。突然，
一陣沉重而急促的敲門聲毫無預兆地炸響，粗暴地撕裂了屋內的死寂。咚！咚！咚！
聲音沉悶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絕非鄰居或快遞員。
陳默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瞬間涌向頭頂，
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驚疑不定的恐慌。警察？
為什么？因為他在網上那些邊緣的挖掘行為？還是幻顏坊惡人先告狀？敲門聲再次響起，
更加急促，帶著最后通牒的意味。咚！咚！咚！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起來，
雙腿卻有些發(fā)軟。他踉蹌地走到門邊，手在門把上停頓了一秒，才猛地拉開。
門口站著三個人。兩位穿著筆挺制服的警察，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如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