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苗儀戴著白色棉質手套,正用雞毛撣子清掃床頭柜。六月的陽光透過紗簾,
在胡桃木家具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脖頸后的碎發被空調風吹得微微顫動。
當她挪開刺繡靠枕時,指尖觸到一片硬挺的紙邊,心臟猛地一跳。
這棟價值三千萬的法式別墅里,每個角落都彌漫著耿家特有的雪松香,此刻卻讓她呼吸發緊。
她飛快瞥了眼虛掩的房門,樓下傳來廚房水龍頭的聲響,是小鐘在準備午餐。苗儀探手進去,
指尖觸到扎手的橡皮筋 —— 整沓百元大鈔用透明塑料袋裹著,
沉甸甸的分量讓她掌心瞬間沁出汗珠。“一萬塊...” 她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像囈語。
這近乎她五個月的薪資,鈔票的油墨味混著主人家的檀香,在鼻腔里發酵成貪婪的氣息。
她下意識數了兩遍,藏在吊頂角落的監控鏡頭,正無聲記錄下她瞳孔里驟然亮起的欲望。
這是苗儀來耿家的第十三年。從青澀村姑到如今手腳麻利的中年保姆,
她看著少爺劉波從叛逆少年長成西裝革履的男人,
也看著女主人耿杉杉從嬌俏新娘變成懷胎五月的孕婦。主臥梳妝臺上,
那只玻璃展柜里的翡翠玉鐲總在陽光下泛著幽綠的光,據說曾有珠寶商估價過百萬。此刻,
苗儀擦拭鏡面的動作頓了頓,目光在玉鐲上停留三秒,又若無其事移開。
她想起兒子躺在縣醫院的病床上,透析管插在瘦弱的手臂上,
護士長說下個月的費用又要漲了。三天后的午后,耿杉杉在客廳陪婆婆王秀蓮看電視。
苗儀端著果盤走過時,王秀蓮瞥見她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綠色綢布。
這位從鄉下老家突然造訪的老太太,眼神比城里的珠寶鑒定師還敏銳。“苗儀,
你口袋里掉東西了。” 王秀蓮話音未落,苗儀已觸電般捂住口袋,強裝鎮定:“沒什么,
是塊擦桌子的抹布。” 她匆匆走進廚房,后背的冷汗洇濕了藍色工服,
聽見身后傳來耿杉杉嬌嗔的聲音:“媽,您別嚇唬苗儀了,她膽子小。”王秀蓮皺起眉頭。
那抹幽綠太眼熟了,分明是主臥那只翡翠玉鐲的保護套。她不動聲色起身,假裝去花園澆花,
卻悄悄繞到別墅側門。正午的蟬鳴震得人耳膜發疼,她看見苗儀鬼鬼祟祟從后門溜出,
懷里緊緊抱著個絨布盒子,在驕陽下走出長長的影子。王秀蓮心臟一沉,
撩起圍裙角擦了擦額角的汗,提著澆花壺跟了上去。巷口 “寶昌齋” 古玩店,
王秀蓮曾陪耿杉杉來過。此刻她躲在對面報刊亭后,塑料棚頂被曬得發燙,
腳下的柏油路泛著油光。看見苗儀將玉鐲遞給戴老花鏡的店主,“老板,您給瞧瞧這物件。
” 苗儀聲音壓得很低,卻因緊張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店主打開展燈,
玉鐲在強光下流轉正陽綠,他瞳孔微縮:“小姑娘,這鐲子來路正嗎?”“家里老人傳的,
急著用錢。” 苗儀搓著衣角,目光躲閃。她想起兒子在電話里說想吃肯德基,
可透析費還沒湊齊。店主捻著山羊胡沉吟:“東西是好東西,行情不好,頂多給你一千塊。
” 一千塊?苗儀猛地抬頭,百萬玉鐲只值這點錢?她不甘心爭辯,
王秀蓮攥緊了手里的澆花壺,壺嘴滴下的水在石板路上暈開痕跡。她轉身快步往家走,
高跟鞋敲出急促的聲響,腦海里全是苗儀遞鐲子時顫抖的指尖。客廳里,
耿杉杉正給劉波打電話:“老公,媽說苗儀偷了我的玉鐲... 你快回來吧。
” 水晶吊燈在她孕肚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她撫摸著隆起的腹部,語氣帶著委屈。
劉波推開家門時,正看見王秀蓮拉著耿杉杉的手急促說著什么。“不可能!
” 他把公文包摔在沙發上,意大利手工皮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響,
“苗儀在我們家十幾年了,比誰都忠心。”苗儀端著西瓜從廚房出來,
聞言紅了眼眶:“劉先生,太太,我在床底下找到了玉鐲,想著你們著急。
” 她從圍裙口袋掏出絨布盒子,玉鐲在燈光下瑩潤依舊,泛著幽幽綠光。王秀蓮指著苗儀,
氣得發抖:“你剛才明明拿去賣了!” 苗儀撲通跪地,眼淚洶涌:“媽,您怎么能冤枉我?
我早上打掃時在床縫看見的,怕太太擔心才藏起來...” 她的膝蓋硌在波斯地毯上,
卻感覺不到疼,心里盤算著該怎么應對。耿杉杉扶起苗儀,不滿看向婆婆:“媽,
苗儀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您剛來幾天就猜忌她?” 孕婦特有的紅暈染上臉頰,
她完全沒注意到苗儀偷偷擦汗的動作。王秀蓮看著兒子兒媳信任的目光,
再看看苗儀聲淚俱下的模樣,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她想解釋那一千塊的還價,
想描述苗儀遞出玉鐲時顫抖的手指,卻在劉波不耐煩的揮手間把話咽了回去。“夠了媽,
杉杉懷孕呢,別添亂了。”深夜十點,耿杉杉發現床頭柜下的萬元現金不見了。
水晶吊燈將劉波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翻遍臥室也沒找到,目光沉沉掃過門口的苗儀和王秀蓮。
“這兩天誰進過臥室?” 他聲音冷得像冰,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
苗儀立刻指向王秀蓮:“媽昨天說找降壓藥,在臥室待了很久。
” 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仿佛真的很害怕。王秀蓮猛地抬頭:“你胡說!
我根本沒動過錢!”“夠了!” 劉波一拍桌子,大理石臺面震得水杯里的冰塊叮當作響,
“脫衣服檢查!” 王秀蓮氣得渾身發抖,看著兒子冰冷的眼神,突然覺得陌生。
當劉波扯開她外套時,一沓百元大鈔從內襯口袋滑落,在地板上散開。“媽!
” 劉波后退半步,難以置信,“你怎么能...”“不是我!是苗儀放的!
” 王秀蓮指著苗儀,卻見她早已跪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太太,劉先生,
我就知道媽看不慣我... 她早上趁我洗碗,把錢塞進我圍裙口袋,
我怕惹事才偷偷放回她衣服里...” 苗儀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在皮膚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耿杉杉扶著腰,失望看著婆婆:“媽,我們敬您是長輩,
您怎么能做這種事?” 孕婦特有的水腫讓她的腳踝有些發脹,
她完全沒注意到王秀蓮欲言又止的神情。王秀蓮張了張嘴,想解釋監控的存在,
卻想起劉波說過 “裝監控防賊太傷感情”。她看著苗儀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
突然渾身發冷,仿佛掉進了冰窖。三天后,王秀蓮在自己外套里發現了微型攝像頭。
她捏著那個指甲蓋大小的物件,手不住顫抖,想起二十年前,在鄉下老家,
鄰居偷偷把針頭線腦塞進她的筐里,然后大喊抓賊。那時候全村人都指著她的脊梁骨罵,
和現在劉波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客廳里,耿杉杉正和劉波商量著什么,
苗儀端著燕窩粥走過,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那笑容讓王秀蓮想起村口的老狐貍。深夜,
王秀蓮給老家妹妹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對,
就是黃河集團的張建梅... 她兒子劉波娶了耿家女兒... 我現在走不了,
他們懷疑我偷錢... 你幫我聯系小林子,
說我有急事找她..."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方言,讓她鼻子發酸。掛了電話,
她看著窗外夜色,眼角滑下一滴淚,落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一片水痕。清晨,
強盛集團副總方文山的車停在耿家別墅門口。金色的陽光灑在他锃亮的寶馬車上,
劉波穿著新買的定制西裝,激動握著方文山的手:“方總,謝謝您給我機會!
” 他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領帶夾上的鉆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耿杉杉挺著孕肚,
笑盈盈遞上合同:“方總放心,劉波一定好好干。” 她的鉆戒在合同上投下小小的光斑,
仿佛預示著美好的未來。王秀蓮站在樓梯口,看著苗儀悄悄把一份文件塞進劉波的公文包,
手指猛地攥緊了樓梯扶手。雕花的扶手硌得她手心生疼,她想起昨晚在廚房偷聽到的對話。
“等一下!” 王秀蓮快步下樓,紅色的羊毛開衫在身后飄動,“劉波,這份合同不能簽!
”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驚飛了窗外的麻雀。劉波皺眉:“媽,您又來干什么?
” 他的語氣里滿是不耐煩,完全沒注意到母親眼中的焦急。
方文山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阿姨,這是商業合作,您不懂就別摻和。
” 他的金絲眼鏡閃過一道寒光,仿佛在警告王秀蓮不要多管閑事。
王秀蓮指著合同:“這里面有陰陽條款,簽了要坐牢的!”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卻異常堅定。耿杉杉不耐煩打斷:“媽,您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方總是正經商人。
” 她撫摸著孕肚,眼神里滿是對婆婆的不滿。苗儀適時拉了拉王秀蓮的衣角:“媽,
您就別給劉先生添亂了,方總也是為了幫我們...” 她的聲音溫柔,
卻讓王秀蓮感到一陣惡心。王秀蓮看著苗儀眼中狡黠的光,突然想起昨天在廚房,
聽見苗儀打電話:“... 放心,
合同我已經換了... 方總答應給我五十萬...”“夠了!” 劉波推開王秀蓮,
她踉蹌后退,撞在雕花的柜子上。柜子上的青花瓷瓶搖晃了幾下,差點摔在地上。
“從今天起,您回鄉下吧,我們家不需要您了。” 劉波的聲音冷冰冰的,
像一把刀刺進王秀蓮的心里。王秀蓮看著兒子決絕的背影,心口一陣劇痛,
扶著墻壁才勉強站穩。她看著苗儀嘴角揚起的勝利笑容,終于明白,
這場戰爭她從一開始就輸了。下午三點,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耿家別墅外。
戴墨鏡的女人徑直走進客廳,苗儀剛想阻攔,卻在看清來人時臉色煞白。“張總?
” 耿杉杉驚訝站起,孕肚讓她起身有些吃力。張建梅摘下墨鏡,目光如炬掃過眾人,
最終落在王秀蓮身上,聲音帶顫抖:“媽,我來接您回家。
” 她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和心疼。劉波猛地回頭,難以置信看著張建梅:“張總,
您... 您叫她什么?” 他的領帶歪了,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張建梅走到王秀蓮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胳膊:“她是我媽,劉波的親奶奶。
” 客廳一片死寂,只有耿杉杉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耿杉杉捂住嘴,震驚看著王秀蓮,
她的鉆戒在陽光下閃爍,卻比不上此刻心中的震撼。苗儀踉蹌后退,撞翻花瓶,
清脆的碎裂聲在客廳回蕩,如同她崩塌的算盤。張建梅從包里拿出文件,
甩在方文山面前:“方副總,這是你讓苗儀替換的陰陽合同備份,強盛集團總部已經收到了。
”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方文山臉色驟變,額角滲出冷汗。張建梅轉向苗儀,
眼神冰冷:“你以為偷換合同能拿到五十萬?你忘了我媽在你圍裙里放的微型錄音筆了?
” 她的語氣充滿了嘲諷。苗儀癱軟在地,看著王秀蓮從口袋里拿出錄音筆,
突然想起昨天王秀蓮說 “這圍裙該洗洗了” 時那看似隨意的一摸。
原來從她偷第一筆錢開始,所有算計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她想起兒子在電話里說想吃肯德基,眼淚奪眶而出,現在她連自己都保不住了。
劉波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二十年來,母親總是在他睡前講那些鄉下的故事,
那些關于誠實和善良的故事,此刻卻像耳光一樣打在他臉上。耿杉杉扶著腰,
看著張建梅小心翼翼攙著王秀蓮,突然無比羞愧。她想起自己對婆婆的猜忌,
想起苗儀哭訴時自己的輕信,臉頰一陣發燙。張建梅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眼劉波:“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