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的時候,頭頂是陌生的紗帳。腦袋里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
什么都想不起來。床邊坐著個男人。「我……」我張了張嘴,聲音啞得厲害,「是誰?」
「你叫阿寧,是我的未婚妻。」1未婚妻?!我瞪大眼睛,差點從床上彈起來,可身子一軟,
又跌了回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手掌穩穩地托住我的后背。「小心些。」他語氣溫柔,
指尖收緊了些,像是怕我摔著。我呆呆地看著他,腦子里嗡嗡作響。未婚妻?我和他?
可……可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他的未婚妻?「你……騙我的吧?」我小聲問,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角。他垂眸看我,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沒騙你。
」「你前幾日受了傷,燒得厲害,大夫說可能會忘些事。」我半信半疑,可眼下除了信他,
似乎也沒別的選擇。「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小聲問。「蕭景珩。」
蕭景珩……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莫名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可又抓不住那點模糊的感覺。
正發著呆,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穿著杏色衣裙的小丫鬟端著藥碗走了進來,一見我醒了,
眼睛一亮......「小姐!您可算醒了!」她快步走過來,把藥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
眼眶紅紅的,「您昏睡這幾日,可把大人急壞了!」大人?我偷偷瞄了蕭景珩一眼,
他神色如常,可耳尖卻微微泛紅。「春桃,別胡說。」他低聲道。原來這小丫鬟叫春桃。
春桃卻笑嘻嘻的,湊到我床邊小聲道:「小姐,您以前可黏大人了,
整日‘夫君’‘夫君’地叫,把大人鬧得沒辦法……」「春桃!」蕭景珩聲音微沉,
可耳根卻更紅了。我眨了眨眼,忽然起了點壞心思。「夫……君?」我試探著喊了一聲,
聲音軟軟的。蕭景珩整個人僵了一下,隨即別過臉去,喉結微微滾動。「……嗯。」
他低低應了一聲,聲音別扭的不像話。我忍不住抿嘴笑了。2我在蕭府住了好些日子,
漸漸能自己下床走動了。也知道了蕭景珩是人稱「玉面閻羅」的當朝錦衣衛指揮使,
是御前紅人。蕭景珩讓人給我裁了許多新衣裳,料子軟軟的,穿在身上像裹著云朵。
春桃總愛給我梳各式各樣的發髻,一邊梳一邊念叨:「小姐從前最愛這個樣式,
大人看了準喜歡。」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有時候,我站在回廊下望著院子里的海棠花,
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人躲在暗處盯著我。可一回頭,又什么都沒有。
「春桃,」我拽了拽她的袖子,小聲問,「府里……有沒有別人討厭我啊?」春桃手一抖,
差點把玉簪掉在地上。她擠出一個笑:「小姐說什么呢?府里上下都喜歡您。」
可她眼神躲躲閃閃的,分明在撒謊。午后,我正在亭子里喂錦鯉,忽然聽見環佩叮當的聲音。
抬頭一看,是個穿淡紫紗裙的姑娘,眉眼如畫,正笑盈盈地朝我走來。
「這位就是阿寧妹妹吧?」她聲音柔得像蜜糖,「我是景珩哥哥的義妹,林月瑤。」
我連忙站起來,差點被裙角絆倒。景珩哥哥?她叫得這樣親熱......「林、林小姐好。
」我結結巴巴地行禮。她掩唇輕笑,伸手扶住我:「妹妹別見外。景珩哥哥總提起你,
說你......」她忽然壓低聲音,「最會討人歡心了。」這話聽著怪怪的。
我縮了縮脖子,總覺得她指甲掐得我手腕有點疼。蕭景珩回來時,我正在數窗欞上的雕花。
一聽見腳步聲,我立刻蹦起來撲過去:「你回來啦!」他穩穩接住我,
眉頭卻皺了起來:「手怎么這么涼?」「林小姐來找我說話了......」我仰頭看他,
「她說我是最會討人歡心的。」蕭景珩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他蹲下來平視著我:「她還說什么了?」我搖搖頭。其實她還說了好多奇怪的話,
什么「鳩占鵲巢」,什么「遲早要回該去的地方」......可我不敢告訴蕭景珩。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從窗紗透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我躡手躡腳爬起來,
想去找春桃要杯熱茶喝。剛推開門,就撞見一道黑影立在廊下。「啊!」我嚇得往后一蹦。
「......是我。」蕭景珩從陰影里走出來,月光描著他的輪廓。他穿著單薄的中衣,
發梢還沾著夜露。「你、你在這里做什么?」我揪著睡袍帶子,心跳得厲害。
他別過臉不看我:「......怕你踢被子。」騙人!我睡覺可老實了!
可看著他泛紅的耳尖,我突然覺得心里暖暖的。
我大著膽子去拉他的袖子:「那......那你要不要進來看著我睡?」他猛地咳嗽起來,
差點被口水嗆到。「胡鬧!」他板著臉,可脖子都紅了,「快回去睡覺。」「哦!」
我笑嘻嘻地關上門,從門縫里看見他在原地站了好久,才輕輕嘆了口氣離開。躲在被窩里,
我偷偷的笑。雖然林小姐說的話讓我害怕,可是......有蕭景珩在,
好像就沒那么可怕了。3蕭景珩的書房平日是不讓我進的。「會打擾大人處理公務。」
春桃總這樣哄我。可今日她忙著去取新裁的衣裳,我逮著機會就溜了過去。推開雕花木門時,
我的心砰砰直跳。書房里靜悄悄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一道道金線。我踮著腳走進去,
手指劃過那些厚厚的書冊,聞到一股淡淡的墨香。「這是蕭景珩的味道......」
我偷偷想著,臉有點熱。案幾上攤著幾份文書,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卻一個字也認不得。
正要轉身,忽然瞥見抽屜半開著,一抹瑩白的光從縫隙里透出來。
我鬼使神差地拉開抽屜......是枚玉佩。羊脂玉雕成的如意紋,底下墜著深青色流蘇。
我拿起來對著光看,玉身溫潤透亮,內側還刻著一個小小的「寧」字。「在看什么?」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我嚇得手一抖,玉佩差點掉在地上。
蕭景珩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正站在我身后不到半步的地方。
「我、我不是故意......」我慌亂地把玉佩往身后藏。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
瞳孔猛地一縮:「拿來。」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嚴厲的樣子,鼻尖一酸,乖乖把玉佩遞過去。
可就在他要接住的瞬間,我突然福至心靈,猛地收回手把玉佩塞進了衣襟里。「偏不給你!」
我往后跳了一步,得意地揚起下巴,「除非你告訴我這是誰的!」蕭景珩僵在原地,
他深吸一口氣:「......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
我故意把衣襟捂得更緊些:「我才不信呢!」「阿寧!」他聲音都啞了,伸手要來拿。
我轉身就跑,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拉扯間他的指尖不小心劃過我的鎖骨,像被火燙到似的,
我們同時縮回了手。玉佩「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空氣突然安靜得可怕。
我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玉佩,發現流蘇上沾了一小塊暗紅的痕跡。蕭景珩飛快地撿起玉佩,
指腹輕輕擦過那塊污漬。他的睫毛垂得很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大人!」
春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太君派人來問晚膳的事。」他像是突然驚醒,
把玉佩收進袖中:「你先回去。」我悶悶地「哦」了一聲,慢吞吞往外走。快到門口時,
突然聽見他低聲說:「......以后別亂碰這個。」「什么嘛...這么寶貝。」
我不滿的嘟囔了一聲。春桃在回廊拐角處等著我,
一見我就急急地拉我到假山后頭:「小姐怎么去書房了?還碰了那枚玉佩?」「你知道那個?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春桃咬著嘴唇點點頭:「那是大人貼身戴了十幾年的東西,
聽說是......」她突然住了口,慌張地左右看看,「總之小姐千萬別再碰了。」
十幾年,難道說我很小就和他認識了?還送他...想著他那緊張的模樣,
心里不禁甜絲絲的。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照在床帳上,
我不禁又想起白日里蕭景珩慌亂的樣子,還有他指尖擦過我皮膚時滾燙的溫度。
4林月瑤說要辦賞荷宴的時候,我正蹲在池塘邊戳荷葉上的水珠玩。「阿寧妹妹一定要來呀。
」她笑吟吟地遞給我一張灑金帖子,「景珩哥哥也會去的。」我接過帖子,
紙張邊緣硌得手心發疼。春桃在后面悄悄扯我衣角,可我看著林月瑤彎彎的眼睛,
還是點了點頭。「小姐!」一回屋春桃就急得跺腳,「她肯定沒安好心!」
我揪著裙帶上的流蘇玩:「可是蕭景珩也去呀......」春桃突然不說話了,
只是嘆了口氣幫我梳頭。她給我綰了個特別復雜的發髻,插上滿頭的珠花,我晃了晃腦袋,
沉甸甸的。「這樣才不會被看輕。」春桃咬著發繩含糊地說。宴席擺在臨水的亭子里。
我到的時候,蕭景珩已經在主位坐著了。他今天穿了件靛青色的袍子,襯得眉眼格外好看。
我提著裙子想往他那邊跑,卻被林月瑤攔住了。「妹妹坐這兒。」
她親熱地拉著我在下首坐下,正好背對著池塘,「景珩哥哥不喜人吵鬧呢。」
我眼巴巴地望了蕭景珩一眼,他卻正低頭和旁邊的大臣說話,沒看見我。菜上到第三道時,
林月瑤突然舉起酒杯:「這青梅釀最是爽口,妹妹嘗嘗?」酒盞遞到眼前,我猶豫地嗅了嗅,
甜甜的果香里混著一絲奇怪的味道。正要接過,春桃突然從后面撞了我一下,
酒全灑在了裙子上。「奴婢該死!」春桃手忙腳亂地給我擦裙子。林月瑤臉色變了變,
又笑著讓人重新斟酒。這回春桃接過酒壺:「奴婢來吧。」我捧著新倒的酒,小口小口地抿。
甜甜的,辣辣的,喝到第三杯時,眼前的荷花突然變成了兩個。
「蕭......蕭景珩......」我暈乎乎地朝主位伸手,聽見周圍一片哄笑。
有人在我耳邊說:「再喝一杯嘛。」冰涼的杯沿抵到唇邊,我乖乖張嘴。
突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奪走了酒杯,我被整個抱了起來,鼻尖撞進熟悉的沉香氣里。「失陪。
」蕭景珩的聲音在頭頂震動。我仰頭看他,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好像很生氣。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結:「你別生氣呀......」他猛地停住腳步,
喉結在我指尖下滾了滾:「......別亂動。」「偏要!」我借著酒勁一口咬上去,
聽見他倒吸一口涼氣。「阿寧,」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又低又啞,「再動就親你。」
我立刻老實了,把臉埋在他頸窩里裝睡。身后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接著是林月瑤的尖叫聲。偷偷回頭一看,她不知怎么跌進了荷花池,正狼狽地撲騰著,
頭上的珠釵都歪了。春桃站在岸邊,手里還拿著個空酒杯,沖我眨了眨眼。
蕭景珩抱著我穿過回廊,夜風吹得我打了個噴嚏。他立刻把我裹緊了些:「難受嗎?」
我搖搖頭,突然覺得眼眶發熱:「蕭景珩......」「嗯?」
「那個酒......是不是有問題?」他的手臂僵了僵,把我摟得更緊:「睡吧,有我在。
」我揪著他的前襟,聽見他心跳得好快。月光透過樹葉間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我數著他的心跳聲,迷迷糊糊地想......還好春桃幫我把酒杯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