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我,季舒懷。大鄴朝親王中最得圣意的永安王之女。別看身份尊貴,
實則過得慘不忍睹。住的是柴房,吃的是全府上下的殘羹剩菜。府內(nèi)下人都可任意欺凌。
但若干年后,卻得圣上親自在城門迎接。受萬千百姓愛戴,落葉歸根,魂歸故里。
1今天是我的生辰,是待在這個四四方方高墻圍著的庭院里的第15個年頭。我癱在床上,
思索著今年的生辰該怎么過。說是床,其實也就是幾塊破舊的木板拼湊而成,
上面再鋪上粗糙的打滿補丁的床褥。此時剛?cè)肭铮掞L(fēng)瑟瑟,
這個季節(jié)靠這褥子倒還挺得過去。若是寒冬臘月,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看來又得思索著,
怎么去撿些別人不要的床褥來了。至于生辰怎么過,無非也跟往年差不多,去廚房偷些吃食,
去小花園里,摘點菊花,用帶有缺口的陶瓷裝上,顯得這個柴房有生命的氣息。
但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得搞點不一樣的,畢竟這是我的及笄之時。2這時你可能就要問了,
我好歹是宗室之女,是最得皇帝信任的永安王之女,怎么過得如此寒磣?唉,
那就得說道說道了。雖然是永安王的女兒,但我的生母卻是地位卑微的服侍王妃的粗使丫頭。
我是怎么來的呢?想必眾人已經(jīng)知曉。我的生母雖然身份卑微,但卻長得花容月貌,
即使不施粉黛,也仍舊覺得面容姣好。父王那時與王妃琴瑟和鳴,恩愛有加,
在京城甚至成為一段佳話,是人人艷羨的才子佳人。父王甚至聲稱,此生絕不納妾,
只愛王妃一人。可見二人情比金堅。自然,父王經(jīng)常出入王妃的房中,
也經(jīng)常見得到王妃的婢女,而我的生母,就因為長相出眾而被父王注意到。
彼時父王王妃二人感情甚好,父王也做不來對不起王妃的事。可怪就怪在,父王嗜酒如命,
常常因酒誤事,為此,王妃經(jīng)常因為這個和他吵架,但所幸一直以來沒犯什么太嚴(yán)重的錯誤。
3直到有一次,夜黑風(fēng)高,父王又已經(jīng)喝得爛醉如泥,跌跌撞撞跑來找王妃,
此時王妃已經(jīng)睡下。王妃那時已經(jīng)患有很嚴(yán)重的頭疾了,睡著再被吵醒就很難再入睡了。
為了不影響王妃休息,王妃身邊的大婢女,安排了幾個婢女服侍父王,帶他去偏房休息。
我生母就在其中,不知是因為酒后意識模糊還是被我生母美貌吸引,后面發(fā)生的事情,
大家也都猜到了。王妃事后知道了,不出所料,大發(fā)雷霆,甚至鬧到圣上面前,
說要與父王和離。父王為了自己的聲譽以及安撫王妃母家。于是趕緊認(rèn)錯,
把一切歸結(jié)為酒后亂性,我的生母勾引他,殷勤討好,并把我的生母送出府,眼不見心為凈。
不曾料到,我的生母已經(jīng)懷有身孕,確實乃永安王的血脈。父王無法,
只能將我生母接回府中安胎,待生下我后,將我生母送回老家。這期間,府中自是不得安寧,
王妃經(jīng)常對著父王鬧脾氣。但為了不被冠上善妒的名聲,加上稚子無辜,王妃也只能接納我。
4事已至此,我能說什么?如今這樣的生活,應(yīng)該拜誰所賜?怪罪王妃?
可人家也是個名門望族的姑娘,只為了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本想與違背誓言的丈夫和離,
卻也因為丈夫與自己家族利益糾葛,盤根錯節(jié),被父母勸和,不得擺脫。
且要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接納我,留我一命,讓我在府中有一席之地,已實屬不易,
總不能期盼她待我如己出。要知道在一些姬妾成群的府院中,各方明爭暗算下,
數(shù)年來竟無一子平安落地。可府里的下人,又是見風(fēng)使舵,知我不受王爺王妃的待見,
便是愈發(fā)刁難苛待我,克扣我的月銀,刪減我的吃穿衣食,這才讓我有了如今這番慘淡光景。
怪罪我的生母?怪罪她為什么要長得如此花容月貌,為什么在父王醉酒時不速速避開?
可她也是奉命行事,來服侍父王,長得好看就更沒有錯了,而且就算反抗,
也對抗不了身強力壯的身為一家之主的父王,而其他婢女又豈敢阻攔。而且若是沒有她,
我季舒懷,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我到底還是欠了她的生恩。想來想去,
還是覺得最大的過錯是父王。我是他一夜風(fēng)流的結(jié)果。為了自己的聲譽,為了可以息事寧人,
將我的生母送走。違背了與王妃的海誓山盟,明明是自己有二心,卻把一切怪罪到喝醉了,
被賤人勾引。呵呵,紅顏禍水和酒后亂性就是最大的謊言,若本身心無歹念,
又怎會被酒誤事,被美色耽擱,讓女人和酒水替他背了鍋。都是借口罷了。
加上父王十分需要王妃母家在朝堂上對他的支持,和離有弊無利,自是不敢反抗王妃,
既要又要,何其懦弱。凡此種種,也導(dǎo)致他對我并不喜,對我不管不顧,一年難見一面。
5正在我思索之際,我的婢女圓圓跑過來叫我。這你可能就要疑惑了,我居然還有婢女,害,
當(dāng)然有了,當(dāng)時王妃也是分配了幾個下人來照料我,只不過能留住的也只有圓圓一個人,
其他幾個嫌侍奉我沒有前途,都想方設(shè)法跑到別處去當(dāng)差了。人啊,趨利避害,也是正常。
圓圓是個忠心于我的,看她長得圓融可愛,取了這個名字。“你這丫頭,
好半天不見你的人影,跑哪去了,今天是我生辰難道你忘了?”我故作責(zé)怪地說。
圓圓聽到后,也故作委屈。“哪有,我這不是出去給姑娘打探情況了嗎。”“所以說,
廚房幾點關(guān)門,什么時候可以去偷些吃食。”我兩只眼瞇著問道,順便從床上起來。
“廚房一到戌時就會關(guān)門,這倒是和往年一樣。”不錯,那就計劃照常,
看看今天廚房還剩些什么好吃的。6一天的光陰從指縫流過,日薄西山,
府內(nèi)陸陸續(xù)續(xù)開始點燈了。
我已經(jīng)和圓圓悄悄去小花園將之前偷來的埋在地下的劍南春挖出來了一壇。今夜不醉不歸。
時辰差不多了,我和圓圓趁著夜色疾步快走朝小廚房的方向去了。確實和以往一般,
靜悄悄的沒有人,我熟練地打開窗戶翻身下去,進入里面。該說不說,今天府上吃得不錯,
還剩有的菜都是荷包里脊、清燉肥鴨這樣的大菜,點心也有木犀糕、蓮藕桂花糕。
看來今天也可以飽餐一頓了。我和圓圓相視而笑,咽了咽口水,趕緊將布袋掏出。
就在我裝得不亦樂乎時,突然發(fā)現(xiàn)灶上還用文火煨著什么。出于好奇,我走過去,
打算打開罐蓋看看。“是誰,在廚房做甚!”一聲尖銳的女聲將這寂靜打破。我被嚇了一跳,
手不受控制地抖動了兩下,灶上的東西被我打翻在地。清脆的陶瓷落地聲,
讓我有一瞬間恍惚看到下人將我手里的飯碗打落在地的場景。等我緩過來,
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盞明晃晃的燈映照在我的臉上。手也火辣辣地疼,該是被打翻的東西燙傷了。
圓圓也被家丁擒拿在地,無助地望著我。“這不是住柴房那位嗎,怎么在這。
”“居然如此膽大妄為,來廚房偷東西。”……7我聽到家丁們在議論紛紛,真是倒霉,
往年都沒被發(fā)現(xiàn)過,怎么今年就被抓個正著。不知會被怎么處置,我惴惴不安想著。
帶頭的就是那個發(fā)出尖銳女聲的婢女,我仔細(xì)一看,竟是王妃的貼身婢女秋水。“大膽,
竟敢偷東西,還將王妃娘娘的安神湯打翻了……”秋水突然頓了頓“不對,你本意為何,
靠近王妃娘娘的吃食,該不會是想下毒?”秋水如此大聲質(zhì)問我。我真是百口莫辯,
只是想偷點吃食過個生辰,還被扣上個下毒謀害的罪名。不等我辯解,
下人已經(jīng)將我押解起來,朝王妃住處走去。進入王妃住所后,處處都是華燈,亮如白晝。
王妃此刻倚在臥榻上,身邊還有兩個婢女為她捶肩捏腿。見到我和一群家丁,
臉上驚訝之色掠過。我被迫跪在地上,聽秋水添油加醋地描述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還把我有意謀害的主觀臆斷也全盤托出。王妃聽完后,怒意已起。
“我想著你雖是那下賤之人的女兒,但畢竟是王爺?shù)难},竟不想心腸如此歹毒。
”又是這熟悉的套話,每每我有錯處被她拿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上這么一句話。
關(guān)鍵是這王妃耳根子軟,往往旁人下人說什么她就覺得是什么,最是容易聽信讒言,
這樣其實是不適合掌管一府上下的。我也是因為這,沒少被冤枉,
所遭不公之事她也不曾知曉,被這些下人瞞得嚴(yán)嚴(yán)實實。最關(guān)鍵的,
她其實還是對我抱有偏見,所謂愛屋及烏,也有恨屋及烏,
終是覺得我生母和我毀了她本該完美無缺的生活。“看來終是脾性難改,竟做出害人的勾當(dāng),
來人,將大姑娘給押下去,在柴房罰跪三個時辰,派人嚴(yán)加看守,并禁足一月,
免得出來為非作歹。”王妃的聲音在我上邊高高響起,甚至不曾讓我有半分辯解的機會。
也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8說來還是有她隔三岔五罰我去柴房的緣故,
府上下人已經(jīng)默認(rèn)我就是住柴房的。上次還偷偷去看了看我原先的住所,
已經(jīng)淪為下人們飲酒喝茶,斗雞八卦之所了。我竟也活得不如個下人。在被押回柴房的路上,
我抬頭,看到了天上如銀盤的圓月,那么亮,可以將我的前路照亮。可我人生這條路,
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后,好像都是漆黑一片。柴房的地面是如此寒涼,秋風(fēng)蕭瑟下,落木簌簌。
可待熬過這秋冬,來年的春天,又是煥然一新的嫩芽,有著蓬勃的生命力。9“姑娘,
張叔叔來了。”圓圓細(xì)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也是苦了她,每每和我一起受罰,
已經(jīng)吃了不少苦了。我已經(jīng)不知跪了多久,雙膝已經(jīng)麻木,太久沒吃東西,
頭也是昏昏沉沉的。我只能微微抬起頭看著張叔叔。張叔叔是父王身邊的侍衛(wèi),
也是這府上唯二對我好的人,還有一個是圓圓。從小到大,他經(jīng)常偷偷給我?guī)С缘模?/p>
還會給我?guī)б恍┟业浼每战涛易R字,多虧他,我現(xiàn)在可以不是個半字不識的睜眼瞎。
他還常常夸我聰慧,學(xué)東西很快。這就是托我生母的福了,我生母曾救過他一命,
被送出府前曾托他好好關(guān)照我,他也是重諾之人,說到做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
他該是買通了看守的家丁,進來看到我這樣趕緊扶住我。并將熱氣騰騰的包子塞到我手上,
還有茯苓糕。“小懷,趕緊吃點東西。”張叔叔焦急的聲音出來后,
我終是忍不住眼淚哭了出來。“小懷,別哭,聽我說,眼下雖是困境重重,暗無天日,
但別放棄,你肯定有機會可以為自己搏出一番新的天地,甚至逃離這重重高墻,
看到更廣闊的世界,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張叔叔的話我記住了,
在黑夜中給了我莫大的鼓舞,是的,決不放棄。而且事實證明,他確實說對了,
機會馬上來了。10“姑娘,姑娘,有件天大的事。”圓圓已經(jīng)大喊大叫地跑到我跟前了。
此時我正躺在床上,禁足期已過,但我卻沒有心情出門了。“啥事啊,
值得你這么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了,難道我們偷偷埋在小花園里的酒被發(fā)現(xiàn)了?
”我趕緊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哎呀不是,
我是在路上聽到在正房伺候的婢女講皇上打算和漠南聯(lián)姻,聯(lián)姻公主從宗室之女擢選,
皇上有意讓我們永安王府出一女兒。”圓圓無奈又切地喊著。這下我知道發(fā)生何事了。
永安王府也就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王妃嫡出的敏嘉郡主。
可我那妹妹今年不過十歲,若要現(xiàn)在就去和親,是遠(yuǎn)遠(yuǎn)不可能的。況且她是王妃難產(chǎn)一夜,
千辛萬苦生下來的,是父王的掌上明珠,出生沒多久父王就請旨將她冊封為敏嘉郡主,
身份尊貴,自幼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這么一對比,我與她真是差距極大。
漠南遠(yuǎn)在大興安嶺以北,最是苦寒,路途遙遠(yuǎn),
王妃和父王怎么舍得讓我那嬌生慣養(yǎng)的妹妹遠(yuǎn)嫁和親至漠南。
但父王又不可能違逆皇上的意思,現(xiàn)在父王已經(jīng)不比當(dāng)年得皇上信任了,在朝中又樹敵頗多,
反而更需要抓住這次契機重得皇上信任,以彰顯他為國為君甘愿奉獻的美名啊。
但這美名卻要靠自己的女兒,還是自己曾經(jīng)罵作紅顏禍水下賤女子的女兒。因為說來說去,
這和親之事,只會是讓我去。11哦,說來也是可笑,皇上估計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當(dāng)年之事雖鬧得沸沸揚揚,但皇上可不知道,父王的一夜荒唐還讓自己多出個女兒來了,
畢竟父王掩人耳目的能力堪稱一流。所以我必須進宮面圣,讓皇上和諸臣百官認(rèn)識認(rèn)識我,
才好下旨冊封啊。果不其然,圓圓在一邊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時候,有人叫我了。
是父王的貼身侍衛(wèi),要我去正殿議事。正殿,我從來沒有資格也不能踏足的地方,
這次可以去了。我叫圓圓乖乖待在屋里,安慰她沒事的,我去去就回。殿上。
父王和王妃高坐堂上,見我來眼里依舊藏不住對我的不屑與厭惡。我笑了下,微微躬身行禮。
“你為何要笑”父王不滿地問。“父王,女兒在開心啊,畢竟你都不肯見我,
今天居然主動來叫我與你見面。”我繼續(xù)笑著。“叫你來也是有正經(jīng)事的,
你給我先好好聽著。”王妃一臉厭煩看著我說。“哦,所以是什么事情啊,
值得二位同時在場。”我故作疑問。“是這樣的,
皇上打算讓我們家出一個女兒作為和親公主與漠南聯(lián)姻,你知道的,漠南近些年與我朝交好,
是牽制漠北的重要力量,漠北一直以來對大鄴的國土虎視眈眈,屢屢來犯,
皇上覺得必須加強與漠南的聯(lián)系,以便共同抗擊漠北百萬鐵騎,故打算與漠南聯(lián)姻。
”父王將前因后果徐徐道來,我也自知這是利國利民的好處,若真能牽制戰(zhàn)勝漠北,
我朝萬千黎民百姓便可不用再受戰(zhàn)火襲擾,免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苦,從此便可安居樂業(yè)。
“你也知道你妹妹年歲還小,且身體嬌弱,根本受不住這舟車勞頓與漠南極寒的氣候。
”王妃開口了,希望我可以老老實實代替妹妹去和親。“我愿意去和親,
但我有個請求還望父王與王妃成全。”我走上前一步說道。“什么請求。
”“讓我的生母從鄉(xiāng)下的莊子里搬回京城,不用與你們同住,只需在京中尋一宅子安頓好,
派專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便可,她已經(jīng)吃了太多苦了,我只希望在我遠(yuǎn)嫁他鄉(xiāng)時,
她能安度余生,當(dāng)是我還了她的生恩了。”“你竟是如此有孝心之人,
這倒與往日我對你歹毒不知悔改的形象不同。”王妃略感驚訝。
“王妃對我的印象如何不過是聽那群下人怎么講我的,
說來我生母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王妃又是否真的清楚,真誠勸告王妃一句,莫要偏聽偏信,
當(dāng)家主母若要管理好一府上下,最忌諱這點。”我繼續(xù)回應(yīng)。
王妃顯然被我這一番言語震驚住了,估計也想不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甚至才明白,
以往對我有諸般誤會。好半晌,她才開口。“我應(yīng)下了,你放心,舊怨已了,
我會好好安頓你的生母。”“多謝王妃。”我躬身行了一禮。12回去的路上,
我心里已經(jīng)在默默盤算接下來的事情了。王妃那句舊怨已了,一直在我的腦海里回蕩。
舊怨已了,想得倒好,王妃若是真的能妥善安頓好我的生母,
我對她這些年因偏聽偏信對我造成的傷害可以一筆勾銷。作為一家之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