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棺中重生所有人都以為我難產死了,葬禮上顧淮安摟著江清淺宣布婚訊。
“姐姐占了三年顧太太的位置,是該還給我了。”我推開棺蓋看著滿座賓客:“婚還沒離,
就這么急著當第三者?”律師掏出簽過字的財產分割書:“顧總婚前簽了協議,他若出軌,
名下財產將全部歸我所有。”后來記者發布會上,
我播放江清淺與綁匪合謀害我的錄音:“你確定這肚子里的,真是他的種?
”江清淺摸著肚子瞬間癱軟在地——顧淮安臉色慘白,沒敢說當初剖腹產手術是他簽的字。
棺木里的空氣污濁而滯重,凝結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黑暗,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每一次徒勞的喘息都只能吸入更多木頭腐朽的濃烈腥味,
混雜著冰冷的、屬于死亡本身的特殊氣息,那股難以言喻的陰氣不斷從四面八方襲來,
滲透骨髓。意識,沉睡了太久,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漂浮,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
沉甸甸地下墜,又被一種莫名的求生本能拽著,緩緩朝著一線微弱光源的方向艱難地往上浮。
身體卻僵硬得像塊千年寒冰,每一根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凝固得徹骨生寒,
每一個關節都被無形的枷鎖焊死在冰冷的狹窄空間里。拼盡全力,只有眼皮,
如同破舊的銹鐵皮門軸,干澀地、艱澀地、帶著一種近乎撕裂的摩擦聲,終于掀開一絲縫隙。
慘白色的強光猛地刺入眼中,像無數根淬著寒毒的銀針狠狠扎進眼底,劇烈的銳痛瞬間炸開,
視野被灼燒成一片茫茫雪花點,淚水條件反射地洶涌而出。腦子嗡嗡作響,
里面像是塞滿了粗糙堅硬的沙礫和無數鋒利的玻璃碎片,每一次微弱的思考,
都攪動著這些銳器劇烈地剮蹭著脆弱的神經。我痛苦地閉上眼,喘息沉重,
喉嚨干燥得如同在沙漠里走了七天七夜,火辣辣地疼。好半天,
視網膜上那殘酷的白光才稍稍淡去些,嗡嗡的耳鳴里,慢慢摻進了模模糊糊的人聲,
帶著回音,嗡嗡地環繞著,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遙遠而不真切,
卻又固執地、頑強地鉆進來。“……都辦妥了?顧家那群老東西,沒再找茬吧?
”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那音色刻骨銘心,我絕不會聽錯——是顧淮安,
我那法律上至今還未解除婚姻關系的丈夫。聲音極近,就像貼著我的頭頂響起,
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輕松感。“哼,”一個嬌嗲的女聲緊隨其后,
甜膩得像剛剛淋了一層厚厚的蜜糖,卻又掩不住那份頤指氣使的刻薄,“他們敢嗎?
老爺子現在話都說不了了,其他人,還不是看淮安哥的臉色。總算……解決了她這塊絆腳石,
看著就礙眼。”江清淺。那個名字帶著冰冷的毒刺,無聲無息地扎進我混沌的腦海深處。
“別說那個晦氣的了。”顧淮安的聲音懶洋洋的,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松懈,“從今以后,
顧太太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清淺。你想要的,我都給你。”“真的呀?淮安哥最好啦!
”江清淺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充滿了得償所愿的嬌媚和興奮,如同最高昂最刺耳的鐵皮鼓響,
在狹小的棺材內部反復震蕩,將我的耳膜撞得生疼,“我們馬上就能結婚了對不對?
”“當然,”顧淮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寵溺和肯定,“葬禮結束了就公布。
耽誤了這么久,也該讓你名正言順了。”一個極其輕微的身體摩擦布料的聲音鉆入耳膜,
像是在整理衣襟,接著,江清淺那含情脈脈的聲音飄下來,
每一個字都裹著精心調配的蜜糖:“她呀,在下面知道了也該安息啦。占著茅坑不拉屎,
整整三年呀……早就該還給淺淺了。”那語調,仿佛是在談論一件隨手可棄的垃圾,
一件終于被處理掉的、礙眼的舊物件。
一絲輕蔑的笑意清晰地附在那句“還給我了”的尾音上,如同最惡毒的蟲豸在啃噬我的神經。
每一個音節都清晰無比,像劇毒的藤蔓瞬間絞緊我的心臟,扼住了我的咽喉。
那深重的窒息感再次洶涌而來,比剛才棺材里的黑暗更冰冷、更絕望。是他們的聲音!
原來死亡之前的痛苦不是結束,而只是一個短暫的休止符?
是那對“癡情”的戀人為了所謂的圓滿,提前為我演奏的死亡序曲?
一股熾烈的巖漿猛地從記憶最黑暗、最疼痛的熔爐深處爆發出來,
兇猛地灌進四肢百骸——產房里,冰冷刺眼的手術燈,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氣味,
每一次宮縮都像要把人活生生撕裂。視線模糊,
只記得那個穿著無菌服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邊緣,是顧淮安?!
他俯身在聽診器前和主刀醫生低語了幾句,醫生的目光隨即瞥向我,
那眼神……像看一塊等待切割的肉。緊接著,
那種巨大的眩暈感和剝離感如黑潮般吞沒了我……然后就是無邊的死寂和寒冷。不是意外。
根本沒有奇跡。是謀殺!是他們聯手!無邊的憤怒伴隨著巨大的惡心感轟然涌上喉嚨口,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冰冷的棺木壁如同地獄的銅墻鐵壁緊緊壓迫著我,提醒著我,
這里曾是我被囚禁的墳墓。指甲狠狠掐進冰冷僵硬的掌心里,
一股尖銳的疼痛成了最后的催化劑,強行擠榨出了身體里僅存的那一絲微弱力量。
那不是來自肌肉,那是在深淵底部、被踐踏到極致后,從靈魂深處燒出來的最后一點殘魂。
活下去!給我動起來!這無聲的咆哮在靈魂深處炸裂。
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被這不屈的意志催逼著,用盡全力對抗著死亡的凝固!
后背的肌肉繃緊到極限,帶動著腐朽的棺木內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
麻木僵硬的膝蓋猛地屈起,腳底死死抵住冰冷滑膩的棺底,脊椎艱難地弓起。“哐當!
”2 靈堂驚變一聲沉悶又刺耳的巨響!那沉重的、壓在整個生命之上的棺蓋,
被一股從內部驟然爆發的、帶著不甘和毀滅氣息的力量猛地上推、掀開了一道幾寸寬的縫隙!
刺眼的白光如同決堤的洪水,猛然灌滿了這口小小的、象征著結束的囚籠。哐當!
又是一下比剛才更沉重、更堅決、如同戰鼓擂響的撞擊!
那幾寸的縫隙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豁然推開一大半!一塊鑲嵌的裝飾木條應聲斷裂,
直直飛了出去,擦過站在靈堂前、正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兩人面前!“啊!
”江清淺刺耳的尖叫突兀地撕裂了靈堂里原本肅穆的死寂。下一秒,
我用盡全身殘余的最后一絲力氣,雙手死死扒住滑膩的棺沿。
被死亡的寒氣和怒火的灼燙同時浸染過的身體,沉重、僵硬,卻帶著一種地獄歸來的決絕,
從那冰冷的禁錮里,一點一點,將自己撐了起來,如同黑暗深淵中爬出的復仇者。
靈堂內死一般靜寂。空氣中彌漫的濃郁百合與檀香味道仿佛凝固了,
混雜著陡然升騰而起的、源于驚懼的冰冷汗氣。慘白的菊花花圈在凝固的空氣中無聲顫栗。
十幾秒前還掛滿虛偽悲戚的臉龐瞬間石化,每一張驚愕扭曲的面孔都像刷了一層厚重的白堊,
恐懼凝固在放大的瞳孔之中。我的目光越過層層疊疊、凝固了驚駭的賓客們,
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牢牢釘在靈臺照片下方那兩個被釘在原地的身影上。顧淮安,
我那丈夫的手,前一秒還帶著一種宣告所有權的姿態,穩穩地搭在江清淺的纖腰上。此刻,
那只手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傷,猛地抽回。他英俊的臉上煞白如紙,
像是有人猛然將他的血液抽干,眼睛瞪得幾乎裂開,
那里面翻滾著難以置信的震駭和一種見了鬼般的恐怖。喉嚨里仿佛堵了滾燙的焦炭,
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嗬…嗬…”抽氣聲。江清淺,原本小鳥依人地貼在他身側,
此刻更是魂飛天外。那張精心描繪、足以激起無數男人保護欲的嬌美臉龐扭曲得不成樣子,
血色褪得一干二凈,真正的面如死灰。她下意識地想躲,
細高跟卻被自己抖成篩糠般的腿絆住,身體劇烈搖晃,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驚叫,
本能地死死揪住了顧淮安的手臂作為支柱,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摳進他的皮肉里去。
她仰頭看著棺材里坐起的我,如同看見了地獄最深處的猙獰惡鬼被釋放出來索命。
全場賓客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一片死寂。連呼吸都屏住了,
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狂響。死寂中,
唯有供桌上香爐里的三炷長香仍在頑強地燃燒著,裊裊青煙筆直上升,
在這萬籟俱寂之中竟顯得分外驚悚。那細細的白煙穿過慘白的燈光,
如同一條條詭異的引魂線。“轟——!”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被驟然炸開!
“鬼啊啊啊啊——!”一個前排的中年婦人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嚎,像瀕死的野獸,
雙手抱著頭瘋狂向后逃竄,狠狠撞翻了身后的花圈架子。骨灰盒砸在地上,
灰白色的粉末簌簌灑出。“詐尸!詐尸了!”“救命啊!死人活過來了!
”驚懼像瘟疫般瞬間席卷整個靈堂!人群像被投入沸水的螞蟻窩,霎時亂成一鍋翻騰的粥!
碎的嘩啦聲、驚恐到極致的哭喊尖叫、慌不擇路的推搡和絆倒聲……震耳欲聾地混雜在一起,
沖擊著搖搖欲墜的房頂。穿著黑西服的家傭們反應慢了半拍,臉上的職業性哀傷被驚恐取代,
硬著頭皮想去維持秩序,卻立刻被瘋狂逃竄的人流沖撞得東倒西歪。
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腿一軟,撲通癱軟在地,不住畫著十字。
攝影師手中的沉重機器脫手而出,鏡頭破裂的聲音格外清脆,
那昂貴的單反像塊廢鐵般滾落在地。空氣里彌漫開濃重的恐懼和腎上腺素的刺鼻味道。
在這地獄般的混亂中央,我坐在冰冷的、象征死亡的棺材里,如同風暴眼中一片詭異的寧靜。
身體的感覺如同被冰封多年后強行解凍,僵硬、遲鈍,
每一塊骨節都在蘇醒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指尖觸碰到身下粗糙冰涼的緞面襯里,
那滑膩的觸感帶著沉沉的死氣,真實得令人作嘔。心臟終于從停滯般的絕望中掙脫,
開始在我瘦骨嶙峋的胸腔里沉重卻狂野地搏動起來,
每一記跳動都像在用血肉之軀撞擊著鋼鐵牢籠,又悶又痛,
仿佛隨時要掙脫這具歸來的殘破皮囊沖出來。是活著的痛楚,也是即將復仇的灼燙前奏。
喉嚨干澀得像吞進了半盆燒著的沙子,每一次微小的吞咽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刮擦疼。
我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支撐著虛軟的身體,腰背挺直如即將出擊的冷箭。
混亂的人潮尖叫奔逃,撞擊摩擦聲充斥著整個空間,像是地獄里的背景噪音,
越發襯得靈臺照片下那對相擁瑟瑟的身影如同驚濤駭浪中兩片孤零零的殘葉。
我的眼神始終牢牢鎖在江清淺那雙寫滿了極致恐懼的眸子上。
她精致的妝容早就被涔涔冷汗和失控的淚水沖刷得一塌糊涂,
暈開的黑色眼線如同骯臟的淚痕,掛在慘白如雪的臉上。
那雙曾經顧盼生輝、惹人憐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見了鬼一般的駭然,
瞳仁在擴散的邊緣瘋狂顫抖,死死抓住顧淮安的胳膊,
仿佛那是唯一能讓她在這滅頂之災中浮起的救命稻草。她的嘴唇無聲地哆嗦著,一張一合,
卻發不出任何連貫的音節,只是像離水的魚兒般徒勞掙扎。
顧淮安的臉色比我身下的尸布還要慘白灰敗。他比江清淺稍微鎮定幾分,
但那所謂的鎮定也不過是表面一層脆弱的薄冰。肌肉繃得死緊,額頭青筋根根暴凸,
如同瀕臨繃斷的弓弦。他試圖去安撫懷里抖得不成樣子的江清淺,手抬起又放下,
顯得異常尷尬和多余。他避開我冰冷的視線,目光快速掃過混亂的人群,
穿著深色西裝、一直沉默如石雕的壯漢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那是他私人安保隊伍的方向。
我的眼角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暗示。呵,想滅口?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顧淮安,
你當我是無知稚子,還是真以為你能在青天白日、群儒環繞之時,遮天蔽日,顛倒陰陽?
胸口燃燒的業火炙烤著肺部,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燒灼的金屬腥氣。
那股支撐我坐起的力量在緩慢流逝,一陣眩暈兇狠地撞擊著大腦。不行!不能倒下去!
絕不能在這對狗男女面前倒下!牙關死死咬緊,腥甜的味道再次在舌尖彌漫開來。
支撐在棺材邊緣的雙手指甲深深掐進了堅硬冰冷的木料里,
借助那一點尖銳的痛感維系著搖搖欲墜的清醒。積攢了所有的力氣,如同引而待發的弓。
夠了!3 婚約未了我張開了嘴,
像一把生銹鈍重的刀強行在冰冷的空氣中緩慢而艱難地開合。那久未發音的聲帶顫抖著,
摩擦著,撕裂著,最終沖破喉嚨的封鎖,發出了一個干澀、沙啞,
卻帶著絕對冰點的穿透力的聲音。不算很大,卻如同喪鐘敲響的最后一個音符,
如同冰川斷裂前那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帶著刺骨的寒意,穿透了所有喧囂和混亂的噪音,
清晰地回蕩在陷入瘋狂邊緣的靈堂之上:“哦?”那個單音短促、冰冷、帶著極致的嘲弄,
如同地獄之門的開啟聲,“婚……還沒離呢吧?”聲音艱澀,像磨刀石蹭過生鐵,
但在死寂籠罩的空間里,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所有人心上。
瘋狂的混亂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按下了暫停鍵!哭喊卡在喉嚨里,推搡的動作僵在半空,
一張張寫滿恐懼和茫然的臉孔齊刷刷地轉向我,
轉向那口敞開的棺木和棺木中坐著的“死人”。空氣仿佛凝成了實質的寒冰。
連逃竄的人群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話語而凝滯。所有目光聚焦過來,驚懼未退,
卻多了一層濃烈到無法化開的驚疑不定——這聲音,是人?是鬼?還是某種超出理解的恐怖?
她說什么?婚還沒離?我不去看那些驚恐探尋的眼神。目光如同一道凍傷的箭矢,
無視了在場所有驚疑凝固的面孔,死死鎖定了僵如木偶的顧淮安。
身體的沉重和靈魂的灼燒在角力,那沙啞的聲音像是破舊的風箱在拉,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般的穿透力:“顧太太的位置……還給她?”我頓了頓,
積攢著力氣,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冷到骨髓里的弧度,
冰棱刺向江清淺那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當‘第三者插足’了?
”“第三者插足”。四個字,字字清晰,字字千鈞,如同四柄燒紅的鋼釘,
狠狠楔入靈堂死寂的空氣!嗡——!短暫的、幾近令人心臟停止的凝固后,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這次不再是單純的驚恐,
而是混合了震駭、鄙夷、探究、不可置信的巨浪!“第三者?我沒聽錯吧?
”“顧總剛才不是親口說江小姐要當新太太了嗎?”“這女人沒死?那……剛才是要活埋?
”“顧家這是唱哪出啊?殉葬不成強行下葬?”“噓…小聲點…”無數的目光,
不再是純粹看怪物的恐懼,而是夾雜著各種復雜情緒的探照燈,
刷地聚焦在顧淮安和江清淺身上,如同無形的刀刃刮擦著他們僅剩的遮羞布。
那些目光里有驚疑,有鄙夷,有恍然大悟后的憤怒。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匯成一片嗡嗡作響的嘈雜背景音。江清淺像是被這四個字狠狠抽了一記無形的耳光,
連最后一點強裝鎮定的力氣也消失了。她猛地松開顧淮安的胳膊,如同被烙鐵燙到,
整個人失去重心般踉蹌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咔噠一聲踩在掉落的百合花瓣上,花瓣碾爛,
留下粘稠的污跡。她顫抖著伸出手指,指尖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指著我,聲音尖利得破了音,
帶著哭腔,充滿了色厲內荏和被戳穿后的狂怒:“你…你血口噴人!你這個瘋子!怪物!
”淚水混合著汗水徹底糊花了妝容,整張臉狼狽不堪,眼神怨毒又恐懼,“你憑什么誣蔑我?
!”顧淮安的臉,像戴著一張僵硬的石膏面具。最初的驚駭過后,
一種被當眾撕下偽裝的恥辱感和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脊椎。他一步上前,
寬闊的肩背有意無意地擋住了身后瑟瑟發抖的江清淺。
那雙剛剛還盈滿“悲傷”和“決意”的眼睛,此刻死死盯住我,
里面翻騰著暴怒的熔巖和極力壓抑的、恨不得將我重新塞回棺材釘死的殺意!
他必須立刻掌控局面!不能讓這個“死人”繼續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強行擠出的、如同鐵片刮過玻璃的威嚴,試圖壓下周圍的議論:“林深!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雷霆之怒,
“這里是葬禮!是你自己的葬禮!你裝神弄鬼,攪擾死者安寧,對得起誰?!
我看你是產后精神出了問題!”他的目光凌厲地掃過混亂的人群,
強裝鎮定地對身邊兩個剛剛從震駭中勉強回過神的保鏢吼道,“都愣著干什么?!
太太悲傷過度失心瘋了!還不請醫生?!扶太太去旁邊安靜房間休息!
”那兩個保鏢如同得了赦令,立刻如同出閘的猛虎般向我撲來!
他們高大的身影帶著迫人的煞氣,眼神冷酷而專注,
如同提拿的不是一個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人,而是一件需要被強行帶走的物件。手已然伸出,
目標就是我的手臂!我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混雜著汗水和廉價須后水的粗重氣味撲面而來!
瞳孔微微收縮。來不及了!僅存的那點力氣能坐起已是勉強,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一旦被他們拖走,下場可想而知——重新被“送入病房”,然后“安靜離開”?
在顧家勢力覆蓋的地方,“意外”太多了。
就在那兩只如同鐵鉗般的手即將觸碰到我手臂的瞬間——“顧總!
”一個蒼勁沉穩、略帶古板腔調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壓過了顧淮安的咆哮,也定住了那兩個保鏢的動作。4 婚前協議人群自動分開了。
一個穿著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鬢角微霜的老人,
在眾人或驚訝或敬畏的低語注視中,緩步向前走來。他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直直鎖在顧淮安身上。
他手中提著一個樣式極其古板、皮質發亮的黑色公文包,步履沉穩,
每一步都踏在無數人緊繃的心弦上。
他身旁跟著一個同樣西裝筆挺、神色冷硬、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壯碩男人,
那男人太陽穴微微鼓起,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全場,氣場迫人。“王、王管家?!
”顧淮安的眼神猛地一縮,聲音里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和一絲更深的慌亂,
“您……您怎么來了?!”來人,是我母親生前最信任的王景生律師。他不是一般的管家,
當年曾是我那位商界梟雄外公的私人法律顧問,也是外公遺囑的執行人之一。外公去世后,
他一直盡心竭力輔佐我母親打理產業,直到我母親也溘然長逝。葬禮并未邀請他。他的出現,
完全是意料之外!顧淮安顯然沒料到他會現身。顧淮安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霾,
意識到局面正滑向失控的邊緣。他強壓下慍怒,
換上了勉強維持的、略顯急切的恭敬姿態(或者說是偽裝):“王老,這里有些意外狀況,
內人她……悲傷過度,神志有些不清了,我先讓人送她去休息,
稍后再……”王景生抬起一只手,姿勢簡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直接打斷了顧淮安的辯解。他那張清癯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如同法律條文般冰冷而精準。他的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確認我確實還在喘氣,
瞳孔深處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或許是震驚,或許是別的什么)迅速歸于平靜。
他的鏡片微微一閃,目光掃過顧淮安臉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蒼白和急于掩飾的慌亂,
掃過江清淺那狼狽怨毒的臉。“顧先生,” 王律師的聲音不高,平靜無波,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磁場,瞬間撫平了整個靈堂的騷動混亂,
仿佛在這亂象的中心強行劈開了一道冷靜的審判場,“在采取任何行動之前,煩請您冷靜。
處理林深小姐的事情,恐怕暫時不由您單方面決定。
” 他特意在“小姐”二字上加重了音量,同時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顧淮安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嘴唇抿成了一條陰郁的直線。
王律師慢條斯理地展開那張紙,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安靜下來的靈堂里清晰可聞。
他的手指瘦削修長,托著紙張的邊緣,
展示在離他最近、尚能穩住身形的幾位衣著光鮮顯貴的賓客面前。他一個字一個字,
清晰而鄭重地宣讀道:“根據林深女士生前——或者說,
在她本人尚處于合法生存狀態下時——與顧淮安先生共同簽署,
并經律師和法定機構見證公證的《婚前財產確認及特別事項約定書》,
第八項附加條款有明確記載——”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如同金玉墜地,
敲打在每一個豎起耳朵的賓客心上:“……婚姻存續期間內,若乙方顧淮安先生,
被證實存在與其他異性非正當情感關系及性行為等出軌事實,
則無論其實際掌控的資產處于何人名下,均由甲方林深女士一方,依據本合同約定所載明細,
個人名下所有股份、不動產、有價證券及其他一切可確認價值之資產的全部所有權和處分權。
依據包括但不限于法院裁決、行政機關認定書、以及合法取得的視聽資料等直接或間接證據。
”整個靈堂剎那間陷入了一種更深的、連呼吸都凍結了的死寂!
王律師展示那張紙的動作如同法官當庭出示致命證物。那泛著冷光的白紙黑字,
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微微晃動,每一個字符仿佛都在無聲地發出尖銳的控訴。
他宣讀那則條款的聲音不高,卻在靈堂這片詭譎的靜默中具有如同雷霆般的轟鳴效果。
“全部所有權…處分權…”“合法取得的視聽資料…”幾個關鍵詞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
反復穿刺著每個人的耳膜和神經。“轟——!”這一瞬間的死寂所帶來的壓力,
遠比剛才的混亂尖叫更為巨大!如同深水炸彈在無垠海底無聲引爆,
瞬間掀起的思維狂瀾幾乎要將每個人的理性思維徹底沖垮!“婚前協議?!
還有這種要命的條款?!”“所有資產…這…這是說顧總要是真出軌了,連身家都得輸光?!
”“我的天!真狠啊!這招釜底抽薪!”“那…那剛才顧總和江小姐……”“難怪了!
難怪棺材板都壓不住了!換誰咽得下這口氣啊!”“顧家這回…怕是徹底栽了!
”巨大的、近乎是沸騰的聲浪猛地炸開,比之前更加喧囂,
更加赤裸地充滿了審視、嘲弄和巨大的幸災樂禍!所有人的目光,
瞬間從同情“鬼怪”轉變為赤裸裸地審判那兩位瞬間陷入風暴中心的主角。
無數道尖銳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來回掃射著顧淮安和江清淺。
顧淮安整個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了天靈蓋!
他挺拔高大的身軀幾不可查地劇烈晃動了一下,如同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桅桿。
那張在商海沉浮中一向沉穩、不動聲色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崩裂的蛛絲馬跡。
原本強行鎮定的面具“咔嚓”一聲徹底碎裂!煞白瞬間轉為駭人的青灰色,
額角豆大的汗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滾落,沿著緊繃的腮線留下蜿蜒的痕跡。
5 資產凍結他瞳孔驟然縮緊,死死盯著王律師手中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紙,
那眼神里不是憤怒,而是瞬間被無邊恐懼攫住的、瀕死的野獸般的神情!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我,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震驚和殺意,
信的驚懼——這條隱藏極深、當初被迫簽署時甚至只被他當作無足輕重笑話的“霸王條款”,
原來竟是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不…不可能!!”江清淺的尖叫凄厲而絕望,
如同被踩斷了脊椎的貓,“假的!那張紙是假的!她林深早就死了!她是個死人了!
死人怎么還能繼承財產?!法律!法律是這么規定的嗎?!你們說啊!
”她瘋狂地搖晃著身邊一個穿著體面的賓客的胳膊,那人厭惡地一把將她甩開。
她的身體抖得像颶風中的樹葉,臉上精心涂抹的脂粉被淚水和汗水徹底沖刷,
露出一片狼藉的灰敗底色。王景生律師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如同冰封的法律石像。
他慢條斯理地收起那張紙,眼神越過瀕臨崩潰的顧淮安和江清淺,落回我的身上。
他微微頷首,姿態如同一位早已布置好戰局的將軍,此刻只等主帥定奪。“林深小姐,
”王律師的聲音沉穩如磐石,清晰地蓋過了喧囂,“我受您母親林女士生前委托,
作為這份協議的唯一監管及啟動執行人,一直密切關注您的狀況。
鑒于目前您生命狀態明確存續,以及顧先生被合理質疑存在違約行為的重大現實狀況,
本律所已依據合同及相關法律程序,向有關部門提交資產保全凍結申請。”他頓了頓,
目光如電,掃過臉色灰敗的顧淮安,繼續道:“同時,
生名下所有可確認的動產及不動產、銀行賬戶、證券賬戶、公司股份……一切個人名下財產,
”他特意咬重“個人”二字,“已由法院簽署了為期七十二小時的凍結令。
資產明細及初步估值,將在相關調查程序啟動后,正式移交給您。”“轟——!
”又是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凍結!財產凍結令!這效率!這狠厲!
這簡直就是當頭潑下的冰水!所有人都明白了,這絕不是什么臨場發揮。
這是一場從棺中坐起之前,就已經精密運轉了數日的致命絕殺!林深沒死?不,
她或許真的曾在那冰冷的產房里踏過鬼門關,
但她的未雨綢繆和背后支撐的這只看不見的巨手,早已編織好了今日的必殺之局!
顧淮安的臉,此刻已徹底褪盡所有血色,甚至透出一種瀕臨昏厥的青灰。他身體晃了晃,
右手猛地抓住身旁冰冷的棺材壁邊緣,指關節用力到泛白。他急促地喘著粗氣,嘴唇哆嗦著,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冰冷的棺木觸感,像是將他牢牢釘在了恥辱柱上,
接受所有人的圍觀。他身旁,江清淺絕望的啜泣聲再也抑制不住,變成了嚎啕大哭,
癱軟在地,像一個被戳破所有幻夢的氣球,徹底泄了氣。我坐在冰冷的棺材里,
看著眼前這一片沸反盈天。身體內部一陣陣洶涌的虛弱感如同漲潮的海水,
沖擊著維持著表面挺直的防線。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胸腔深處隱秘的劇痛,
那是生死門檻掙扎后留下的永久勛章。王律師的話,
如同一股滾燙堅韌的熱流注入我冰冷的四肢百骸,帶來一陣虛脫后的溫暖,
也壓下了翻涌的血氣。夠了。第一步,成了。“顧淮安,江清淺,”我開口,聲音嘶啞依舊,
卻異常平靜,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在靈堂回蕩,“我的‘葬禮’,結束了。但你們的,
才剛剛開始。”我努力調動著面部僵硬的肌肉,
對著王律師和他身邊那位氣度沉穩的中年男人微微頷首。
王律師立刻轉向身旁的那個精悍男人:“程隊。”被稱作“程隊”的中年男人微微點頭,
利落地邁步上前。他的動作干脆果斷,
帶著一種警界精英特有的干脆利落和不可抗拒的權威感。
他徑直走到尚未從巨大打擊中回神的顧淮安面前一步之遙的位置站定。
那兩名之前還兇神惡煞的顧家保鏢,此刻在程隊沉穩迫人的氣場面前,
竟下意識地微微后退了半步。程隊從懷里掏出一張印著鮮紅公章的文件,平舉到顧淮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