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沈灼,曾是鎮北侯府的嫡女。上一世,我沈家滿門忠烈,卻因一紙暗藏殺機的毒婚書,
被太子趙弈構陷為叛黨。三百余口,無一生還。我死于最酷烈的凌遲,
眼睜睜看著至親化為血泥。骨骸燃盡的烈焰中,我立下血誓:若有來生,定要趙弈血債血償,
讓他和他珍逾性命的皇權,皆為我沈氏三百亡魂,奠此血祭。再睜眼,
我回到了太子提親那日。金絲銀線織就的“百鳥朝鳳”婚書,華美如昨,亦歹毒如昨。
我望著眼前衣冠楚楚的趙弈,他臉上的笑意淬著蜜糖,也淬著劇毒。這一次,
我沒有半分羞怯,亦無半分退縮。我笑了,在他和他身后眾人錯愕的目光中,
平靜地接過了那道催命符。我撫過婚書上那只欲飛的鳳凰,指尖冰涼,如觸毒蝎。而后,
我向他,俯身拜倒。「沈灼,謝太子殿下隆恩。」父親與兄長的驚呼,被我置若罔聞。
他們不懂。從我接過這封婚書的此刻起,這盤復仇的棋,執子者,易主了。…………大殿內。
靜得能聽見燭火爆裂的微響。金絲楠木桌案上,那封“百鳥朝鳳”的婚書靜靜躺臥,
流轉著冰冷而華貴的光。太子趙弈的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喜與深情。「阿灼,
你……你應了?」他的聲線微顫,是按捺不住的狂喜。前世,
我便是被他這副情真意切的模樣,騙得萬劫不復,以為自己握住了天底下最圓滿的幸福。
我抬首,眼眶微紅,聲線里是三分嬌怯,七分赤誠。「能嫁與殿下,是臣女此生之幸。」
「好!好啊!」趙弈朗聲大笑,親身來扶。指尖觸碰我手臂的剎那,徹骨的寒意與惡心,
險些讓我當場嘔出。但我生生忍住了。我順勢起身,垂首斂眉,
扮作一個被天降喜事砸昏了頭的懷春少女。「父親,兄長。」我轉向早已面沉如水的家人。
「你們……為何不替女兒歡喜?」父親沈威,一生戎馬,鎮守北疆,
是大梁國門前的定海神針。他盯著我,眉頭緊鎖成川。「阿灼,你想清楚了?太子之心,
人盡皆知!」兄長沈煜更是按捺不住,一步上前將我護在身后,目光如劍,直刺趙弈。
「太子殿下,舍妹尚年幼,婚嫁之事,不宜草率。」趙弈的笑意淡了三分。
「沈小將軍此言何意?是覺得本宮,配不上令妹?」好一頂泰山壓頂的帽子。
我輕扯兄長的衣袖,自他身后走出,轉向趙弈,盈盈一拜。「兄長只是疼我,舍不得我早嫁。
」「家父與兄長戎馬半生,心在國事,不善言辭,還望殿下海涵。」寥寥數語,
既為父兄解了圍,也安撫了趙弈的多疑。他果然受用,面色緩和。「無妨,
本宮理解侯爺與小將軍的愛女之心。」「阿灼放心,入了東宮,本宮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他說得情深意重。若非親歷過那剔骨之痛,我險些又要信了。送走趙弈,廳門甫一關上,
父親的拐杖便重重頓地。「胡鬧!」「阿灼,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太子狼子野心,
處處針對我沈家軍,你此番嫁去,與羊入虎口何異!」兄長沈煜亦是急切。「是啊妹妹,
趙弈此人表里不一,京中誰人不知!」「你為何要應下這門親事?」我望著他們焦灼的面容,
心頭酸楚翻涌。我的父親,我的兄長,他們何等精明,洞悉人心。可他們忠君愛國,
從未想過“謀反”二字。也正因這份忠骨,才會被趙弈拿捏至死,落得那般慘烈的下場。
我沒有解釋,只是緩緩跪下。「父親,兄長,女兒心意已決。」「請信我一次,
女兒絕不做有損沈家清譽之事。」「女兒,自有分寸。」我眼底的平靜,
那份淬過血與火的決絕,讓他們都怔住了。他們或許不解我為何性情大變,但他們了解我。
沈家的女兒,從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良久,父親長嘆一聲,親自扶我起身。「也罷。」
「既是你選的路,為父便不多言。」「只一條,你須牢記,無論何時何地,鎮北侯府,
都是你的倚仗。」我重重點頭,淚水終是滑落。父親,兄長,再信我一次。這一次,
換我來做你們最堅固的盾。我將用他的血,為沈氏三百亡魂,重鑄榮耀。
成為“準太子妃”的日子,我成了趙弈最完美的影子。他賜我出入東宮的自由,
名為彰顯寵愛,實為監視沈家。我便順水推舟,將自己磨成一柄無鋒的軟劍,
一把貼心的解語花。他書房中雜亂的奏折公文,我為他分門別類,處置得井井有條。
他與幕僚議事,我便在一旁靜靜煮茶研墨;不多言半句,卻總能在他抬手間,
遞上他最需要的那一卷。起初,他們對我處處防備。但我表現得太過無害,太過“賢惠”,
滿心滿眼,皆是他趙弈一人。漸漸地,趙弈對我卸下了心防,甚至開始讓我接觸他的私產。
「阿灼,你實乃本宮的賢內助。」他捏著我的下巴,滿意地審視著我。「這些賬目繁雜,
本宮看著便頭疼,往后,便交由你打理了。」他遞來一本厚厚的賬冊。我心底冷笑,
面上卻是一片受寵若驚的潮紅。「臣女……臣女怕是做不好。」「無妨,本宮信你。」
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刻。鎮北侯府雖是武將世家,
但我母親出身江南巨富;我自幼耳濡目染,于算賬理財一道,比他那些賬房先生精通百倍。
我很快將他的私產打理得清晰明了,甚至巧用手段,令其收益翻了幾番。趙弈對我愈發滿意,
信任也與日俱增。他賜予我的權柄越來越大,我趁勢將幾個忠于沈家的心腹。
以采買、記賬、護衛的名義,釘子般楔入東宮各處。他們是我伸出的無數觸角,
將東宮這張大網,每一根絲線都牽于我指尖。趙弈的所有動向,他與黨羽的每一次密謀,
甚至他哪個姬妾昨夜多貪了一杯酒,都分毫不差地傳入我耳中。我如潛伏在暗影中的獵手,
耐心地窺伺著我的獵物,看他一步步,踏入我為他布置的天羅地網。機會,很快來了。
北燕與我大梁在邊境起了摩擦。朝堂之上,主戰與主和兩派爭執不休。趙弈身為太子,
自是主戰派的領袖。他慷慨陳詞,言語間是對北燕的不屑,更是對自己能力的絕對自負。
皇帝被他說動,準他調動部分京畿衛,馳援邊疆。這正是我計劃中的一環。當夜,
我借口為他整理行裝,端著參湯,步入他的書房。他正與心腹密談。見我進來,
那人立刻噤聲。「殿下,夜深了,喝些參湯暖身吧。」趙弈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但還是接過了湯碗。「有心了。」我放下食盒,狀若無意地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地圖。那上面,
用朱筆圈出了幾個地名。其中一處,我熟悉到刻骨。那是我沈家軍的一處秘密糧草庫。
我的心,陡然沉入冰窖。他果然,已經開始動手了。我強壓下翻騰的殺意,
臉上依舊是溫婉的笑意。「殿下為國事操勞,也要保重身體。」「臣女,便不打擾了。」
我轉身退出,在門扉合上的剎那,笑意盡斂,只余寒冰。回到我的院落,
我立刻寫就一封密信。信中無字,只有一幅圖。圖上,
精準地標注了趙弈在城郊私鑄兵器的幾處窩點。這些,皆是我從他那些混亂賬目中,
抽絲剝繭,拼湊出的真相。信的末尾,我只附了一言:「此為定金。」
「待殿下與我大婚之日,可敢親臨大梁京城,取一份足以令江山易主的大禮?」
我將信交給心腹,命他務必通過密道,送至北燕三皇子,赫連燼手中。赫連燼。前世,
正是他,率北燕鐵騎踏破我大梁國都。也正是他,在刑場上,賜了我一個痛快。
他是我大梁的死敵,卻也是這世上,唯一能與趙弈抗衡,且同樣希望趙弈死的人。
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此舉如履薄冰,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可我,別無選擇。
三日后,心腹帶回赫連燼的回信。薄薄的信紙上,只有一個字。「可。」我捏著那張紙,
指節泛白,卻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棋局已布。趙弈,赫連燼,這滿朝文武,天下蒼生,
都將是我的棋子。赫連燼的回信,如一劑定心之針。我開始更“盡心盡力”地為趙弈籌謀。
他欲往邊關“督戰”,我便為他打點好一切。從行軍路線到糧草調度,
乃至沿途需“籠絡”的地方官吏名單,無一不備,無一不妥。我的“體貼”與“才干”,
令趙弈大為動容。臨行前夜,他執我之手,許下重諾:「阿灼,待我凱旋,便奏請父皇,
讓你做我唯一的太子妃。」我含淚頷首,一派依依不舍。「殿下此去,務必珍重。」
「臣女在京中,靜候佳音。」他走后,我一刻未閑。我借他留下的權柄,
大刀闊斧地“清理”東宮。他安插的眼線,
被我以各種“合情合理”的緣由調離要害;搖擺不定的墻頭草,被我恩威并施,
牢牢攥于掌心。短短一月,整個東宮,便成了一塊只聽命于我沈灼的鐵板。與此同時,
我開始著手準備那份“大禮”。我模仿趙弈的筆跡,鉆研他與黨羽間獨特的加密之法。
他的所有密信,本就會先經我手,這并不算難。我耗了半月,
偽造了一份全新的“通敵名單”。名單之上,再無我沈家將領。取而代之的,
是趙弈最信任的心腹,那些助他貪贓枉法、私鑄兵器、圖謀大業的肱骨之臣。
每一個名字背后,都對應著一樁足以讓他們抄家滅族的鐵證。而這些鐵證,
皆是我從趙弈的賬冊與密信中,一點點剝離而出。做完這一切,我將名單妥善藏好,
靜待時機。邊關傳來捷報,趙弈“大獲全勝”。那不過是赫連燼配合他演的一場戲。
赫連燼佯敗數場,讓趙弈賺足了軍功與聲望;作為回報,趙弈私鑄的那批兵器,
被赫連燼“繳獲”大半。趙弈凱旋,意氣風發。皇帝龍心大悅,當朝頒旨,
定下了我與他的婚期。就在大婚前一月,我安排了一場好戲。那是一個雨夜。
我“無意間”在趙弈的書房里,發現了一處暗格。暗格中,藏著他早已備好,
用以構陷我沈家的“鐵證”——那份“百鳥朝鳳”婚書的夾層里,是一份加密名單,
列滿了沈家軍中高級將領的名字;旁邊,還有幾封偽造的我父親與北燕將領的“往來書信”。
我看著這些東西,周身血液幾乎凍結。即便重活一世,再次親眼目睹這些背叛的信物,
那股蝕骨的憤怒與絕望,依舊讓我窒息。我抱著那些“證據”,跌坐在地,渾身顫抖。
趙弈推門而入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他臉色劇變。「阿灼,你……」我抬起頭,
淚流滿面,眼中是震驚、痛苦與不敢置信。「殿下……這些……是什么?」我的聲音嘶啞,
仿佛下一秒便會碎裂。趙弈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復雜,驚慌、殺意、審視,交織一片。
他在判斷,我是真情流露,還是在演戲。我不能給他思考的時間。我猛地起身,
將那些物證狠狠摔在地上。「假的!」「這一定是假的!」「我父親,我兄長,世代忠良,
怎可能通敵叛國!」我狀若瘋癲,不是在演,而是前世的絕望,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趙弈一把抓住我。「阿灼!你冷靜點!」「冷靜?」「你教我如何冷靜!」我奮力掙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