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碾過凍土,鐵索在我腕上勒出血痕,寒氣鉆心刺骨。我呵出一口白霧,
望向車窗外那盞孤零零懸于轅上的殘燈。燈罩破損,燭火如豆,掙扎在漫天風雪里,
仿佛下一瞬就要熄滅。“若燈滅,”我低聲道,聲音嘶啞,“我與國,同葬于此。”車外,
碎星軍的鐵戟森然林立,寒光映雪。他們的統帥,雁北大都督顧聞硯,勒馬停在囚車旁,
玄甲覆雪。他隔著囚窗,目光冷冽如冰,只一句:“燈,必不熄。”便打斷了我所有的訣別。
這聲音,比雁北的朔風更冷,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為何?
我不過是權相謝氏的罪女,他憑何篤定這盞象征王朝氣運的雁燈,與我這顆棄子,
都不會熄滅?序章《鐵索映孤燈》灼陽二十七年冬,大雪封鎖雁北關。我,謝雁祈,
權相謝鳳冕之女,本該是鳳冠霞帔,榮耀加身的天之驕女。如今,卻身著囚衣,鎖于檻車,
正被押赴那黃沙千里的雁北關。罪名?《謝氏罪狀》洋洋灑灑數十條,正攤在我膝上,
是我親手抄錄。通敵,叛國,私鑄兵械,樁樁件件,皆是滅族的大罪。“小姐,喝口熱水吧。
”貼身侍女云香的聲音帶著哭腔,從車外遞過一只粗瓷碗。我接過,水溫微涼,
卻也聊勝于無。囚車簡陋,四面透風,轅上懸著一盞破舊的宮燈,燈罩裂了數道口子,
風雪灌入,燭火搖搖欲墜。我記得這燈,五年前云瀾港奪燈賽上,
它曾是萬千華燈中最不起眼的一盞,卻因底座鐫刻“一寸燭灰救蒼生”而讓我駐足。后來,
它就一直被我藏在閨房,成了我無聲的慰藉。直到抄家那日,它被搜出,
與我一同踏上這流放之路。“愿以死雪國。”這是我對前來押解我的禁軍統領說的。
他嗤笑一聲,眼神鄙夷,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滿朝文武,天下百姓,
誰會信一個罪臣之女的赤誠?他們只知謝氏禍國,我謝雁祈,便是這禍根上生出的毒花。
囚車外,碎星軍持戟冷立,玄甲在風雪中泛著幽光。為首的,正是雁北大都督顧聞硯。
傳聞他出身寒谷,憑一身軍功封侯拜將,掌雁北三十萬碎星軍,
封號“雁獄將”——鎮守雁北關,如鎮守一座無形監獄,任何敢越雷池者,皆死無葬身之地。
三年前,天象有雁南渡而折翼,民間便有了“雁落如炬,帝火將熄”的讖言,
稱當下亂局為“落雁歲”。如今,我這只名中帶“雁”的折翼之雁,正被送往真正的雁門關。
我看著那盞燈,燭火微弱,卻固執地亮著。心中默念:“若燈滅,我與國同葬。”“燈,
必不熄。”一道冷硬的聲音自我頭頂傳來,打斷了我的訣別。我抬頭,
正對上顧聞硯深不見底的眼眸。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囚車前,目光穿透風雪,直直落在我身上。
他為何如此篤定?我看不透他。這個男人,胸口嵌著一道猙獰的舊傷,
常年縛著一張焦黑的密箋,無人知其內容。坊間傳他賣國求榮,亦傳他誓死護國,忠奸難辨。
囚車再次啟動,鐵索摩擦著腕骨,一下下,提醒著我的處境。雪,越下越大了。
第一章《云瀾奪燈》(昔線)灼陽二十二年,南海云瀾港。
一年一度的云瀾奪燈賽正如火如荼。萬千燈火沿江鋪展,亮如白晝,與天上明月交相輝映。
謝雁祈那時不過十五歲,隨父巡視海防,第一次得見如此盛況。她避開人群,
獨自在燈市一角閑逛,目光被一盞孤零零掛在舊船舷上的“斷雁燈盞”吸引。
燈盞是尋常宮燈樣式,只是燈罩一角有修補過的裂痕,其上繪的雁群,
有一只雁的翅膀似乎折斷了。她取下燈盞,見底座竟刻著一行小字:“一寸燭灰救蒼生”。
“小姑娘好眼力,這燈雖舊,卻有些來歷。”攤主是個潦倒書生,見她看得入神,便搭訕道。
謝雁祈不置可否,付了銀錢,將燈提在手中。不遠處,喧囂聲陡起。
一隊身著玄色勁裝的武士正追著一個黑影,在燈火樓宇間穿梭。“抓刺客!休走了盜詔賊!
”那黑影身法極快,手中似乎捏著一卷物事,眼看就要遁入人群。此時,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這位兄臺,留步。”只見人群中走出一位錦衣玉冠的年輕公子,
手持一柄玉笛,正是帝族旁支、素有閑散之名的郡王蘇泠昭。他看似漫不經心,玉笛輕點,
卻恰好封住了黑影的去路。黑影一滯,身后追兵已至。為首一人,面容剛毅,身形挺拔,
正是初任云瀾港守備不久的顧聞硯。“交出密詔!”顧聞硯聲如寒鐵。黑影見勢不妙,
竟將手中密詔奮力擲向江心!“不好!”顧聞硯縱身欲撲,卻已不及。
密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墜入翻滾的江水中,瞬間被吞沒。黑影趁機脫身,
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顧聞硯立在江邊,臉色鐵青。此次奪燈賽,
實則是為掩護一道秘調北方邊軍南下、馳援海防的詔書傳遞。如今詔書被盜又沉江,
貽誤軍機,罪責難逃。蘇泠昭走上前,輕搖玉笛,笑道:“顧守備,可惜了。這江水湍急,
怕是找不回了。”他目光掃過江面,又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不遠處提著斷雁燈盞的謝雁祈。
謝雁祈心中一動,她剛才看得清楚,那黑影擲出的并非密詔本身,
而是一個用油布包裹的空卷軸,真正的密詔,怕是早已用其他方式轉移。但她沒有作聲,
只是默默將那盞“斷雁燈盞”抱得更緊了些。燈盞內壁,似乎有什么東西。
她回府后悄悄拆開,竟發現里面藏著一角被撕下的、寫著零星幾個字的絹布,
字跡間隱約可見龍紋暗花。這絕不是普通書信。她心中驚疑不定,
最終還是將這截絹布連同燈盞一同秘藏起來。
第二章《宮墻朧月》(昔線)云瀾港密詔失竊案,
最終以顧聞硯辦事不力、致使“重要軍情文書”(對外如此宣稱)失落為由,
被一紙調令召回輦都洛臺受審。而謝雁祈,在她將斷雁燈盞連同那角神秘絹布藏好不久,
便被父親謝鳳冕告知,她需入宮,進入專為皇室研制秘藥、毒物的青鸞司,“習毒衛君”。
“雁祈,你聰慧過人,青鸞司司正曾是為父舊友,你去那里,能學到保身立命的本事。
”謝鳳冕語重心長。謝雁祈明白,父親這是要將她這枚棋子,更深地嵌入宮墻之內。
她沒有反抗,平靜地接受了安排。青鸞司位于皇宮深處,陰冷幽靜,與她而言,
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更精致的牢籠。她天資聰穎,對毒之一道點撥即通,
很快便在青鸞司嶄露頭角。但她內心深處,始終對那盞斷雁燈盞和里面的殘缺絹布耿耿于懷。
與此同時,顧聞硯在洛臺受審,朝堂之上,彈劾他“通倭失詔”的奏折堆積如山。
所有人都以為他這次必死無疑。謝鳳冕在朝堂上沉默不語,似乎默認了對顧聞硯的處置。
然而,就在宣判的前一夜,圣旨忽然更改。皇帝以北境初定、雁北關防務不可一日無帥為由,
免去顧聞硯死罪,改為“封關三年,戴罪立功,孤軍守北”。此旨一出,朝野嘩然。
唯有少數人知曉,這背后有蘇泠昭的影子。蘇泠昭在皇帝面前,
看似不經意地提及雁北關的重要性,以及顧聞硯雖有過失,但其在雁北軍中的威望無人能及。
又巧妙地暗示,若顧聞硯死,雁北軍心必亂,屆時北境再起烽煙,國將不國。皇帝重病,
本就多疑,聽聞此言,龍顏大變。蘇泠昭趁機呈上一份早已擬好的“新詔”,皇帝閱后,
竟真的蓋上了玉璽。蘇泠昭走出玄光殿,月光灑在他略顯蒼白的面容上。他輕撫手中枯蓮笛,
低聲自語:“顧聞硯,這顆棋子,須得留著。北境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他要留著這支邊軍,在未來的棋局中,落子無悔。
第三章《焦箋烈雪》(昔線)灼陽二十四年冬,雁北關烽煙再起。北境大旱剛過,
草原部族為求生路,聯軍南下,猛攻雁北關。顧聞硯率碎星軍浴血奮戰,堅守數月,
糧草將盡,傷亡慘重。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求援奏折送抵洛臺,石沉大海。
顧聞硯立于關城之上,朔風卷起他殘破的帥旗。他從懷中取出那張常年縛在胸口的焦黑密箋,
那是在一場與草原騎兵的遭遇戰中,他拼死從烈火中搶出的半卷龍鳳詔本。此刻,
他展開詔箋,在焦黑的背面,用指尖蘸著傷口滲出的血,
一筆一劃寫下五個字:“無燈不歸朝。”若朝廷不給予支援,不點亮希望之燈,他與碎星軍,
便與此關共存亡,再不望歸朝。此時的謝雁祈,已是青鸞司中最出色的毒師之一。一日,
父親謝鳳冕秘密召見她,交予她一個任務:研制一種奇毒,名曰“寒石息火”。
此毒無色無味,中毒者初時并無異狀,數日后便會心脈凝滯,宛若寒冰封凍,無聲無息而亡,
且死后體溫驟降,狀似舊疾復發,難以查驗。“此毒,是為了清除軍中一些不忠不義的蛀蟲。
”謝鳳冕如此對她說。謝雁祈雖心有疑慮,但父命難違。她耗費數月,
終將“寒石息火”制成,并按父親指示,通過秘密渠道送往了……雁北前線。不久后,
一份“試毒”成功的名冊輾轉送回青鸞司,呈到謝雁祈手中。
當她看到名冊末尾那個熟悉的名字——顧聞硯——時,如遭雷擊!她瞬間明白,
父親口中的“蛀蟲”,竟是顧聞硯和他的碎星軍!這“寒石息火”,根本不是為了清除內奸,
而是為了在最關鍵的時刻,以一種隱秘的方式,讓主帥“暴斃”,
從而讓朝廷有理由放棄雁北關,放棄這支被視為“孤忠”卻實則礙眼的軍隊!
父親是要用她作刀,殺掉顧聞硯,棄掉邊軍,好為他后續的某種謀劃鋪路!她心膽俱裂,
幾欲崩潰。難道顧聞硯真的死了?數日后,從雁北傳回“捷報”:顧聞硯督戰時舊傷復發,
“病逝”于陣前,然碎星軍上下感其忠烈,竟于絕境中爆發,一舉擊退敵軍。
朝廷追封顧聞硯為忠勇侯,并下令碎星軍殘部撤回關內休整。謝雁祈捧著那份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