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義莊青石板上，用竹片挑開繡娘脖頸處的尸斑時，背后突然響起“咔嗒”一聲。
轉頭的瞬間，停靈架上那具本該躺得筆直的尸體，正直挺挺坐著，
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我——這是青陽縣第三樁“鬼索命”案。
百姓說繡娘是被二十年前冤死的繡坊女鬼索了命，可我盯著她指甲縫里纏著的墨綠繡線，
喉間泛起冷意。那是只有活人繡娘才用的“纏金繡”手法，鬼不會穿針，更不會在殺人后，
特意把線索塞進死者指甲里。更詭異的是，總說要“保護我查案”的沈捕頭，
昨夜親手把這具尸體抬進義莊時，
我分明摸到他腰間掛著半枚斷玉——和二十年前繡坊滅門案里，被屠戶砍碎的主母玉佩，
紋路分毫不差。今夜子時，我帶著張九叔教的“觀腐訣”蹲在義莊，聽著門外更漏滴答。
當第七聲梆子響起時，那具“鬼尸”突然抬起手，指尖沾著的，
竟是我前日落在沈硯袖角的驗尸粉。原來最會裝神弄鬼的，從來都不是鬼。
1第1章 繡娘死在了七月半七月半的月亮還沒爬上屋檐，青陽縣義莊外已經圍了一圈人。
“作孽喲，柳繡娘可是觸怒了鬼門開的忌諱！"“大白天的突然翻白眼，
舌頭都紫了——定是繡壞了那幅送城隍廟的百子圖！"我攥著驗尸袋的手緊了緊，
鞋底碾過地上的香灰。人群里有人啐了口唾沫：“讓個女仵作來，
這是要把晦氣再往義莊里帶？"“宋清棠，縣太爺讓你趕緊的。
"李捕快踢開腳邊的紙扎元寶，腰間鐵尺撞得叮當響。他斜眼瞥我：“可別像上回似的，
驗個醉漢還說人家是被掐死的——結果人醒了，倒說你咒他！"我沒接話，
低頭跨過義莊門檻。柳氏的尸布掀開時，腐臭味先鉆了出來。她面色青灰，
指甲蓋泛著不正常的黑，我伸手托住她后頸——喉結處有一道極細的裂痕，
像被什么尖刺扎過。“中毒。"我對著李捕快揚聲，“但不是尋常砒霜。"“放你娘的屁！
"人群里擠進來個穿綾羅的婦人，是繡坊東家趙三娘。她揪著我袖口：“柳姐繡工最巧，
昨兒還說要給我繡并蒂蓮！哪來的毒？"我抽回手，指甲在驗尸袋里摸到那把銅尺。
“你看她指甲根。"我掰開柳氏右手，“發黑的地方呈放射狀，是毒順著血脈往上走的痕跡。
"趙三娘的尖叫混著外頭的風聲灌進來。我正要再查，后頸忽然一熱——是張九叔的聲音，
壓得極低：“七月半的尸體最忌輕斷，你得看透皮肉。"我低頭，裝作整理尸布的模樣，
手指順著柳氏咽喉往下探。她舌頭上沾著塊暗褐色的東西，
我用銀鑷子輕輕一挑——是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絲線，顏色像被血浸過又曬干了。“收工！
"李捕快踹了下門框，"縣太爺催了，明日升堂再議。"我把絲線塞進袖管最里層，
經過趙三娘身邊時，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清棠姑娘，
柳姐死的前晚...說夢見二十年前繡坊那場大火了。"我腳步頓了頓。二十年前？
青陽縣早沒了繡坊，只聽說當年一場大火燒得片甲不留。月亮爬上來時，
我正蹲在義莊后窗磨驗尸刀。突然“哐當"一聲，李捕快帶著三個衙役撞開了門，
火把照得我睜不開眼。“宋清棠！"他舉著個布包甩在桌上，“有人告你收繡坊賄賂，
篡改死因！"布包散開，那根血線正躺在里面。我捏起絲線，摸出袖中銀針在上面一扎。
針尖立刻泛起青黑。“這是毒線。"我把銀針舉到火把下，“柳氏是被人用浸了毒的繡線，
從喉嚨扎進去的——線太細，她當時只當是卡了魚刺。"李捕快的臉漲成豬肝色。
人群里傳來抽氣聲，我余光瞥見周承業站在門口，他手里的佛珠突然“啪"地斷了，
紅珊瑚珠子滾了一地。“胡鬧！"他彎腰撿珠子，聲音發顫，“定是刁民誣陷，李捕快，
收隊！"我盯著他蹲下時露出的手腕——那里有道紅痕，像被什么東西勒過。夜更深了，
我坐在窗邊用醋水擦手。那根血線被我泡在瓷碗里，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趙三娘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夢見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窗外傳來烏鴉叫。
我捏緊碗沿，突然想起張九叔常說的話：“活人會說謊，
尸體才說實話——可要是有人想讓尸體替他說謊..."風卷著紙錢刮過窗欞，
我望著碗里的血線，后頸突然起了層雞皮疙瘩。這線，怕不是普通的毒線。后半夜我沒合眼。
天快亮時，隔壁王嬸來敲我門，她喘得厲害：“清棠姑娘，
繡坊后院的井...井里..."我抓起驗尸袋往外跑，晨霧里飄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井邊圍了一圈人，有人舉著燈籠往下照——我站在最前頭，看見井水里浮著一只手，
皮膚泡得發白，五指蜷曲著，像是臨死前抓過什么。
2第2章 井底浮起一只血手王嬸的敲門聲砸在門上時，我正對著那碗血線發怔。
“清棠姑娘！"她撞開半扇門，胸脯劇烈起伏，“繡坊后院的井...井里浮著只手！
"我抄起驗尸袋往外沖。晨霧裹著鐵銹味往鼻子里鉆，越近井邊，那股腥氣越濃。
井邊圍了七八個村民，燈籠光晃得水面直顫。我擠到最前頭，
就著晃動的光往井里看——一只手漂在水面上，皮膚泡得發白，五指蜷成鉤狀，
像是臨死前拼命抓過什么。指縫里卡著幾縷暗紅絲線，和柳氏指甲里的毒線顏色分毫不差。
“這手..."我蹲下身，用銀鑷子撥了撥，"泡了至少一夜，指節有老繭，
掌心紋路嵌著靛藍染料——是繡坊的人。"人群里突然響起抽噎。我抬頭，
見趙三娘癱坐在地，手帕掩著嘴：“是王...王婆子。她三天前說回鄉下探病，
可我今早去她屋，包袱還在床頭..."“都往后退！"冷硬的聲音劈開人群。
沈捕頭踩著露水過來，皂靴碾過青石板"咯吱"響。他腰間佩刀擦得锃亮，
目光掃過井里的手時，眉峰擰緊。“李捕快，找繩梯。"他解下外袍遞給我，“宋姑娘，
勞煩驗看。"我接過外袍裹住手，順著繩梯下井。井水冰得骨頭疼，
我摸住那手腕往上提——整條胳膊連著半具尸體浮了上來，后頸插著半截染血的繡線，
和柳氏的死狀如出一轍。“指甲里的線，和柳氏的是同批。"我把線裝進油紙包，
“死者是王婆子，死亡時間在昨夜子時前后。"“鬼索命！"人群里有人尖叫，
“二十年前繡坊被燒那夜，也死了個繡娘，脖子上纏著紅線！"沈捕頭突然攥住我手腕。
他掌心燙得驚人，指腹磨出薄繭，是常年握刀的痕跡：“宋姑娘，先回義莊驗尸。
井里情況我讓人清。"我正要說話，余光瞥見井邊泥地上有個鞋印——前掌月牙形磨損，
和沈捕頭腳下皂靴的紋路分毫不差。回義莊的路被晨霧罩著。我抱著驗尸袋走在前面，
沈捕頭突然擋住去路。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壓得像浸了水的刀：“這案子邪性，
你別往深里查。"“為什么？"我盯著他泛青的下頜線，“你怕我查到什么？"他沒接話，
目光掃過我懷里的油紙包，又迅速移開：“有些真相，未必是你該碰的。
"我站在原地看他背影消失在霧里。風掀起衣角，
井邊那個鞋印突然浮現在眼前——他昨夜來過井邊。三更梆子響時，
我揣著火折子溜進繡坊舊址。斷墻根下野蒿長得比人高，碎磚堆里有半塊燒黑的木牌，
刻著"繡"字殘痕。我蹲在廢屋角落，用驗尸刀撬起塊青石板。底下埋著個木匣，漆皮剝落，
打開時“咔"地一聲。里面是卷繡樣，絹布霉得發脆，
勉強能認出“繡月坊"三個字——二十年前被大火燒盡的繡坊，正是這個名。我翻到背面，
朱砂寫的小字刺得眼睛疼：“冤魂索命，血債血償"。墨跡未干，還帶著潮氣。
后頸突然泛起涼意。我猛地抬頭，窗欞外掠過一道黑影，快得像道風。等我沖出去，
只看見墻根的野蒿子晃了晃——那身形，和沈捕頭今晚巡街時的背影，像得很。
夜風卷著紙錢刮過屋檐，遠處傳來“吱呀"一聲。我攥緊懷里的繡樣，
那聲音是從義莊方向傳來的——像是停尸房的門，被什么東西推開了。第七夜...快到了。
3第3章 第七夜，尸起燈滅我攥著繡樣往義莊跑時，后頸的冷汗把衣領都浸透了。
第七夜的規矩我早聽張九叔說過——二十年前繡月坊被燒那夜死了七個繡娘，
往后每七年的第七夜，青陽縣必有詭事。義莊門虛掩著，油燈在風里晃出昏黃的圈。
新抬來的男尸停在最里間，白布下鼓著個僵硬的人形。我扯了扯袖套湊近，
他嘴角沾著紫黑泡沫——這哪是縣衙說的“病亡"？分明是中了烏頭毒。手指觸到他左手腕，
布料下凸起一片刺青。我掀開袖子，
靛藍的并蒂蓮在青白皮膚上格外刺眼——和柳氏、王婆子腕間的印記一模一樣。
“繡月坊的繡工，每人都要在腕子上刺這個。"張九叔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
我翻出驗尸簿比對，二十年前繡月坊的卷宗里，確實畫著同樣的并蒂蓮。梆子敲過午夜，
停尸房的窗“哐當"一聲被風撞開。我剛要去關，身后傳來“咔"的輕響。回頭的瞬間，
我差點咬到舌尖——那男尸直挺挺坐了起來，雙臂垂在身側，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歪著，
白眼珠在昏燈下泛著青。我攥緊驗尸刀后退半步，冷汗順著下巴砸在青石板上。
但很快穩住神——尸斑還凝在背部，關節僵硬得像塊石頭，哪是什么詐尸？
分明是有人用木楔子別住了尸身關節！我佯裝慌亂，故意把驗尸刀掉在尸體腳邊。
刀尖磕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果然，后窗傳來瓦片輕響。我低頭盯著尸體衣領，
那里沾著星點香灰——是迷迭香混著曼陀羅的味道，能讓人短時間內意識模糊。
看來有人用這法子，趁夜操控尸體制造詭象。我彎腰撿刀時，把懷里的繡樣塞進了尸體枕下。
凌晨寅時三刻，門閂被輕輕撥開的聲音比貓叫還輕。我背對著門，假裝在案幾上寫驗尸記錄，
余光瞥見一道黑影溜進來，直奔那具坐起的尸體。“沈捕頭。"我猛地轉身，
驗尸刀尖抵住他咽喉，“大半夜不巡街，來義莊挪尸體？"斗篷被掀開的瞬間，
沈贏的臉在油燈下忽明忽暗。他眉峰緊擰，眼里像淬了冰：“你不該來的。"“我不該查的，
是這并蒂蓮。"我用刀背挑起尸體手腕，“二十年前繡月坊的繡工，和這三具尸體，
還有你......"我盯著他藏在袖中的左手，“腕子上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刺青？
"他沒說話，腰間佩劍“唰"地出鞘。寒刃映著燈花，在我臉上割出一道涼意。“宋清棠。
"他聲音啞得像銹了的刀，“你非要把這潭水攪渾？"我往后退，后背抵上停尸臺。
尸體突然歪向一側，我趁機拽下他斗篷角——里面掉出半截繡線，
和井里王婆子后頸的一模一樣。“血債血償的字，是你寫的吧？"我踢開腳邊的香灰，
“用迷藥控尸，裝鬼嚇人，你當我看不出？"他劍鋒往前送了寸許，幾乎要刺破我油皮。
我盯著他泛紅的眼尾，那是每次查夜回來都有的痕跡——原來不是守夜累的，
是躲在暗處抹眼淚？“你殺的是當年燒繡月坊的兇手。"我壓低聲，“可王婆子是無辜的！
"他手抖了下，劍鋒垂了寸。我趁機抄起案幾上的火折子砸向油燈，“噗"地一聲，
義莊陷進漆黑。黑暗里傳來劍刃劈空的風響。我摸黑往門口跑，
袖中突然觸到個硬東西——是剛才塞進尸體枕下的繡樣。我快速扯下一縷紅線，
咬著牙在掌心劃了道血口，把染血的線塞進懷里。等我撞開義莊門，晨霧已經漫到腳邊。
背后傳來沈贏的低吼：“宋清棠！"我頭也不回地往師父家跑，
懷里的血線還帶著體溫——要是我今晚栽了，張九叔看到這線，準能順著查下去。
跑到巷口時，我聽見身后有腳步聲。我猛地轉身，
卻只看見晨霧里搖晃的燈籠——是劉媒婆早起買豆腐的身影。我扶著墻喘氣，
手心里的血線黏糊糊的。抬頭望向東邊，天剛泛起魚肚白。而我家的方向，
窗紙后好像有個影子晃了晃——是張九叔？還是......我攥緊懷里的血線，
加快了腳步。4第4章 血繡針穿破舊夢我撞開家門時，后頸還浸著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