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冬天冷到人骨子里，大街上根本沒幾個人，余自芳害怕遇到壞人，很是緊張，抱住偉人語錄，哆哆嗦嗦的給自己打氣。
好在春風小區(qū)并不遠，埋頭悶走十多分鐘，就看到一片筒子樓，黑漆漆的一片，里面就兩個隔得老遠還不亮的路燈。
余自芳瞥見一行人從樓棟里出來，里面有男有女，還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心松了大半，忙上前詢問：“大哥大姐，我來這里找煉鋼廠后勤科的劉愛國，他有三個兒子，叫劉衛(wèi)華、劉衛(wèi)紅、劉衛(wèi)家，麻煩您給指個路。”
大姐熱情道，“喲！你可問對人了！你問別人我還不知道，但劉愛國恰好住我婆家對門，剛剛還進來喝了杯酒呢！喏，上2樓左手第二間就是了！”
余自芳忙道謝。
劉愛國的門是開著的，余自芳剛一過去，就被坐里面看報紙的劉愛國看到了。
余自芳可是廠里的風云人物，成分好，技術高，長得漂亮，還是大學生，一進廠就是拿55元的22級技術員，廠里誰不知道她？多少人想給她保媒，要不是她那老師看的死緊，早就被媒人踏破門檻了！
劉愛國樂呵呵的起身，“余技術員來了，是不是來找肖春的？”
余自芳道，“劉科長好，我就是來找肖春的，我看這么晚她還沒回來，實在是有點擔心。”
看看，看看，他就說肖春心眼小！非說余自芳看不起她，為人傲氣，真看不起她會擔心她安危嗎？
劉愛國暗自搖頭，一看表，一驚，“九點了她還沒回去？不可能啊！吃了飯她就早早回去了，估摸著那還不到七點呢！”
春風小區(qū)到煉鋼廠步行十分鐘，這都兩小時了人還沒到，指不定是出事了！
劉愛國急了。
連忙招來家里人，讓他們出去找。
劉愛國的媳婦叫王敏，洗完碗才回來，聽后說道，“會不會是去補衣服去了？她今天穿了件軍大衣，闊氣的很，結果吃完飯烤火時被燒了個窟窿，心疼的不得了！”
又道，“這丫頭，我說給她補她還不要，非說要找個手藝好的，才能補的看不出痕跡。”
軍大衣？
余自芳有印象。
那是肖春好不容易從紡織廠買到的瑕疵品，雖然是瑕疵品，但并不明顯，只是走線有點歪，袖子不太對稱，但衣服厚實，質量也好，價格便宜，還不用票。
女人都愛美，更何況肖春有個當司機的對象，她節(jié)衣縮食，好不容易才買了一件，之前還告訴余自芳，說要結婚穿。
若是這件，她重視也說得過去。
“嬸子，您知道她去哪補嗎？”
王嬸子想了想，“咱們這手藝最好的，一個是張嬸子，一個是李瘸子。老劉，你去后門張嬸子家看看，老大，你跟我去邊上的李瘸子家看看。”
李瘸子家在一樓。
路上，王嬸子嘴不停，說起了李瘸子的身世。
“這老李夫妻人還是不錯的，就是子嗣緣不好，四十歲才生了個獨苗苗，偏偏一出生就沒有小腿，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當時都哭瞎了。”
若非現(xiàn)在破四舊，王嬸子描述的就不會這么收斂了。
聽到瘸子，余自芳心念一動，“那后來呢？”
見她感興趣，王嬸子說的更起勁了。
“后來？能怎么辦，就那么過著唄，好歹是兒子！等他長大了，老李頭也退了，把崗位賣了，買了臺縫紉機，別說，他雖然干不了重活，但做手工活很細致，手巧，補洞啊啥的那是一點痕跡看不出來！”
余自芳又問，“那他結婚了？”
“沒呢！”王嬸子撇嘴，“他又沒正式工作，還是個殘疾，人家姑娘嫁進來就要照顧三個人，誰愿意啊？等他爹媽再一走，這房子都得收回去！誰愿意嫁？”
談話間，就到了。
李瘸子家已經熄了燈，王嬸子又拍了半天門，也沒人開。
“奇怪，都哪里去了？”王嬸子只好道，“看來他們不在家，咱們再去別處看看。”
臨走時，余自芳鬼使神差的繞到窗戶邊往里瞧，防盜網里堆了不少雜物，透過雜物，隱約能看到臺縫紉機，邊上堆了一堆布頭，整體布局很熟悉，有點像……像夢里“自己”瘋了后被拐走的那戶人家！
她仔細回想。
那電影也不是完全連續(xù)的，前一個畫面是老東西誘拐“自己”，后一個就是“她”被拐走后天天被抽。
余自芳不知道是不是在春風小區(qū)，但看布局有點像。
可這時候的筒子樓的布局都差不多。
余自芳又回憶了一下。
那老東西拄著拐杖，穿著件破舊的軍大衣，衣服只到男人膝蓋上兩拳頭的位置，相較一般軍大衣短了不少。
余自芳在回憶中不斷放大細節(jié)，比對，忽的發(fā)現(xiàn)他那件背后走線有些歪，屁股處還有個燒焦的洞。
再聯(lián)想到王嬸子剛剛說的……
不會這么巧吧？！
“小余？你看什么呢？咱們趕快去下一家吧？”身后，王嬸子催促道。
余自芳踮著腳又看了一眼，隱約看到地上堆了件衣服，她招手讓劉衛(wèi)華過來，“衛(wèi)華，你長得高，你看看那縫紉機底下的，是不是件軍大衣？”
劉衛(wèi)華有178的個子，又是準備去當兵的，視力好，一眼認出是軍大衣，“是軍大衣！碼數(shù)小，好像就是我姐穿的那件！”
肖春個子小，特意挑的小碼的。
余自芳心頭一沉，不會真是她吧……
王嬸子也湊了過來，搬了塊石頭墊著腳，“讓我看看……黑不溜秋的，但看布料像是。”
余自芳回過神來，“嬸子，假設這件是肖春的，那她肯定來過，這么晚的天，又冷，肖春不可能不穿外套凍著回去！就算把衣服留在這里補，她也肯定要找你們借件衣服。嬸子，咱問問隔壁左右，看看這家人去哪了。”
王嬸子覺得有道理，折回身，敲隔壁幾戶的門，三戶里就一戶有人，是隔壁的102戶。
房主是個老頭子，耳朵不好，王嬸子吼著嗓子對方才能聽清：“大爺，李瘸子去哪了您知道嗎？您有沒有看到個穿軍大衣的女娃子？”
老頭子反應呆滯，半天才慢吞吞搖頭，“不知道。”
王嬸子吼道，“他們家還有別的親戚沒？住哪？”
老頭子的眼睛渾濁不清，咬字不清的道，“不知道。”
就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