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心城城門處——
范尼俯身貼緊馬頸,戰(zhàn)馬縱身一躍,跨過堆積如山的尸骸。希娜緊隨其后,金色的發(fā)辮在此時散開,隨風狂舞。
箭矢不斷從身后射來,風暴關(guān)的士兵們正在身后緊追不舍。范尼和希娜頭也不回一路狂奔,迎面而來的風中充斥著硝煙與血味。
城外不遠處,一支金甲騎士列陣而來,宛如一道洪流。范尼和希娜看到了那隊騎士,而那些騎士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
“那個旗幟……是圣龍騎士團!”希娜聲音嘶啞,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他們一定是來支援的……”
“不可能!根本沒人知道獅心城遭到攻擊,他們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除非……”范尼話音未落,突然看到最前排的騎士整齊地抬起手臂,一排排弩箭泛著死亡的光。
“趴下!”他暴喝一聲,猛地撲向希娜,幾乎在同一瞬間,破空的箭矢擦著兩人的頭頂呼嘯而過。希娜的戰(zhàn)馬哀鳴一聲,被數(shù)支弩箭射中脖頸,轟然倒地。
范尼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上自己的馬背。“抓緊我!”他狠狠一夾馬腹,戰(zhàn)馬吃痛,如離弦之箭般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另一側(cè)的荒野疾馳而去。身后,騎兵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逼近。
希娜回頭望去,只見那些金甲騎士已經(jīng)展開追擊陣型,陽光照在他們的鎧甲上,刺眼得令人絕望。
“為什么......芬洛團長不是很尊敬父親嗎……怎么連他的部隊也……”她的話語顫抖著,指甲深深掐進范尼的臂膀。
范尼沒有回答,只是咬緊牙關(guān),策馬沖進前方森林。樹影如鬼魅般掠過,死亡的陰影緊隨其后。
馬蹄踏碎枯枝,范尼猛拽韁繩拐入密林窄徑,一路上密布的荊棘讓兩人幾乎抬不起頭來。
他們忽左忽右地穿梭于樹木之間,身后追兵的叫喊聲漸漸被林間霧氣吞沒。
沖出森林的剎那,咸腥的海風撲面而來。范尼勒住戰(zhàn)馬,眼前是一片陡峭的懸崖,下方海浪拍打著礁石,發(fā)出陣陣轟響。
“哥,我們該怎么辦……”希娜此時六神無主,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不知道,現(xiàn)在我們要想辦法和父親的部隊匯合。”范尼現(xiàn)在心里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預(yù)感。圣龍騎士團來的方向,正是父親進軍的路線。父親的部隊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所有人都來攻擊自己的家族?
正在此時,身后傳來馬蹄聲。六名圣龍騎士已經(jīng)追至,他們緩緩的抽出了佩劍,陽光折射在劍身上,刺痛著范尼的雙眼。其中一名騎士舉起手弩對準了范尼的胸口。
弩箭?這種下作的武器竟然出現(xiàn)在帝國正規(guī)騎士團的手里?而且還是“騎士典范”——芬洛·烏迪斯所帶領(lǐng)的圣龍騎士團?即便發(fā)生了很多出人意料的事,但眼前的一幕還是讓范尼有種在做夢一般的錯覺。
但他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的自己沒有退路,只有死戰(zhàn)到底。從這些人的表現(xiàn)來看,他們不是來抓俘虜?shù)模莵須⒆约旱摹?/p>
穩(wěn)定心神的范尼帶動戰(zhàn)馬,提劍沖了過去。希娜也吃力得舉起了劍,盡管她的手臂因疲憊而顫抖,眼神卻依然堅定。
劈開正面射來的一箭,范尼拍馬上前與敵人戰(zhàn)作一團。刀光劍影間,范尼舍命般廝殺,劍鋒劃過,頃刻間便有三人被斬下馬。
此時一名騎士的劍突然轉(zhuǎn)向。寒光一閃,長劍刺向范尼的身后。范尼扭過身體,用手臂替身后的希娜擋了一劍,鮮血噴濺在懸崖邊的野花上。范尼的戰(zhàn)馬被帶動高高仰起前蹄,希娜一時間驚慌失措,整個人后仰著從馬上墜落下來。此刻二人正在懸崖邊緣!
“希娜——!”范尼目眥欲裂,一回身緊緊抓住希娜的手,正在這時一道劍光掠過范尼眼前,希娜的右臂齊肩而斷,她的身影如折翼的鳥,墜入崖底,被翻滾的浪花瞬間吞沒。
“啊——”暴怒的范尼發(fā)出一聲怒吼,眼中仿佛要射出血光。他如狂獸般撲向剩余的三名騎士,劍刃撕裂鎧甲,鮮血染紅崖石。當最后一名敵人倒下時,他的戰(zhàn)馬也早已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地嘶鳴。
范尼跪在懸崖邊一動不動,他的右肩被一把長劍刺穿,左肋深深插著一根弩箭。整個人被鮮血所覆蓋,像是一個血人。如果不是他喉嚨里還發(fā)出野獸般的哀嚎,根本分不清他此刻是生是死。
許久,范尼緩緩起身,用敵人的披風擦凈劍上的血。現(xiàn)在該決定下一步怎么行動,他需要治療,需要食物,需要馬匹才能去找到自己的父親和大哥。在荒郊野外流血而亡肯定不是一個選擇。追兵一定會尾隨而至,以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再遇上一波追兵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他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也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的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是風暴關(guān)的方向。
范尼最后望了一眼吞噬希娜的海浪,轉(zhuǎn)身走入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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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心城的戰(zhàn)斗開始的很快,結(jié)束的更快。芬洛進入獅心城時,城中已經(jīng)沒有了抵抗。熾熱的陽光灼燒著斷壁殘垣,空氣中彌漫著煙塵。芬洛勒住戰(zhàn)馬的韁繩,仔細地審視這座曾經(jīng)雄偉的城市。他身后,圣龍騎士團千名全副武裝的騎士整齊列隊,但此刻他們的到來顯得如此多余。
獅心城的城門已經(jīng)支離破碎,曾經(jīng)雄偉的城墻如今像被撕咬過,缺口處堆滿了尸體,有風暴關(guān)的士兵,更多的是獅心軍團的戰(zhàn)士。芬洛的目光掃過那些扭曲的面孔,臉上依舊平靜,看不出任何的感情。
“芬洛團長!”
一個聲音吸引了芬洛的目光。風暴關(guān)的先鋒德隆大步走來,他厚重的鎧甲上沾滿了干涸的血跡,他摘下頭盔,臉上露出一道駭人的疤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德隆將軍。”芬洛點頭致意,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看來你們不需要我們的支援了。”
德隆咧嘴一笑,由于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笑得好似哭一樣:“獅心城的守軍比我們預(yù)想的還要頑強,但最后的結(jié)果都一樣。”
芬洛的目光越過德隆的肩膀,看向城內(nèi)升起的濃煙。他能聽到隱約的哭喊聲和士兵的笑聲,但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
“傷亡情況?”
“我們損失了大約八百人。”德隆滿不在乎地說,“城里兩千獅心軍團幾乎全軍覆沒,活著的俘虜不到十個,都關(guān)在城東的倉庫里。”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有個壞消息——獅心城的二少爺范尼韋斯特和三小姐希娜韋斯特逃脫了……”
芬洛的眼神變得凌厲:“確定嗎?”
“范尼那小子實力相當了得,我們好幾個伙計都折在他手里,還給我臉上留了這道傷。”德隆啐了一口,“那兩個小崽子搶了兩匹馬沖出城外了。伯爵大人肯定要責罰我了。”他撓了撓頭。
“那四小姐呢?”
“雅妮韋斯特并不在城中,我們的人審問過了,有人說她在幾天前就離開了獅心城了,好像……是去了鹿靈森林。”
芬洛身邊的一個部下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芬洛點了點頭。
“我的士兵發(fā)現(xiàn)范尼和希娜的行蹤,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去追了。”芬洛淡淡的說。
“那太感謝了,有圣龍騎士團出馬,那兩個小崽子插翅也難飛!”德隆哈哈大笑。
芬洛沒有再看德隆,轉(zhuǎn)身對自己的副官下達命令:“所有人進城休整,但記住——”他壓低聲音,“保持紀律,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搶劫或傷害平民的行為。”
兩個小時后……
芬洛和軍官們正坐在餐桌前用餐,一名士兵大步走進餐廳,來到芬洛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芬洛眉頭一挑,揮了揮手讓士兵退下。
眾人不約而同的停止了動作,看向了團長大人。芬洛思索片刻開口說道:“我們的人失手了,范尼韋斯特干掉了六個人,在我們眼皮底下逃脫了,希娜韋斯特疑似墜崖,下落不明。”
正在一起吃飯的軍官們都感到非常驚訝,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自己的士兵。圣龍騎士團是三大騎士團中規(guī)模最小的,人數(shù)甚至不足兩千。但論士兵素質(zhì)卻是排名第一,甚至于首都龍臨的守備工作也是圣龍騎士團直接負責的,每一個士兵甚至可以同時應(yīng)付三個普通士兵的圍攻。
在這種情況下正面擊殺六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并脫身,可見范尼韋斯特的武力相當恐怖。這個消息讓在場所有人感到一絲驚懼。芬洛站起身來,用手在餐桌上指了三個人。
“艾德,庫魯斯,尼爾,跟我走。我親自帶隊去追。”
眾人一瞬間同時站起來,“不行,團長大人,何必勞煩您親自去呢?我們?nèi)ゾ托辛耍 薄笆堑膱F長大人,交給我吧,我一定帶回范尼的人頭。”一時間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芬洛不理會眾人,自顧自戴上手套,拿起佩劍。被點到的三人也是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么,芬洛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視了一圈,“請問諸位,你們中任何一個人,能夠一個人正面突破六名圣龍騎士團騎士的包圍嗎?”
爭論聲停止了,軍官們都低下了頭,沉默不語。芬洛平淡的說道:“圣龍騎士團每個士兵的生命都是珍貴的,我不會讓我的人白白送死。那個年輕人并不簡單,我?guī)ш犛H自去追。如果我有任何意外,希望各位能繼續(xù)完成任務(wù),圣龍騎士團從來不接受失敗,記住了嗎?”
“是!”眾人同時行禮。芬洛不再言語,徑直走出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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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風暴關(guān)
議事廳內(nèi),壁爐的火光將葛斯伯爵的影子投在石墻上,扭曲如一頭蓄勢待發(fā)的野獸。他斜倚在高背椅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嘴角噙著一抹志得意滿的笑意。
“德隆那家伙干得不錯,”他啜飲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猩紅的液體在燭光下如血般晃蕩,“雖然手段不太光彩,但勝在干凈利落。”
家臣們站在長桌兩側(cè),神色各異。年邁的書記官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大人,”書記官最終還是開口,“用弩箭偷襲獅心城的守軍,這事若傳出去……”
“傳出去又如何?”葛斯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軍部的命令白紙黑字,凱恩公爵謀反證據(jù)確鑿!我們不過是執(zhí)行命令罷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夜色中的風暴關(guān)燈火稀疏,只有寒風掃過街道。
他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軍部答應(yīng)我的可不止獅心城……整個南部,都將是我的封地。”
壁爐中的火焰抖動了一下,火光映照在葛斯臉上,將他的野心照得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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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汗珠從范尼的額頭滑落,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一把碎玻璃。
他蜷縮在風暴關(guān)外最后一片灌木叢中,數(shù)著大門處守衛(wèi)換崗的間隔。三天三夜的逃亡讓獅心城二少爺變成了一個滿身血污的幽靈——左肋的箭傷已經(jīng)化膿,右肩的劍傷每抬一次胳膊都在撕扯神經(jīng),而最折磨他的,是母親和希娜的死。
手指摳進泥土,范尼強迫自己清醒。遠處,風暴關(guān)的黑色高墻如同巨獸的牙齒。關(guān)門處,流民的隊伍排成長蛇。
“聽說北邊打仗了。”前面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婦人低聲道,“說是獅心城韋斯特一家好像是謀反了。”
范尼握緊了拳頭。
“管他呢,”她身旁的年輕人踢了踢腳下的塵土,“反正都是貴族老爺們的游戲。誰贏誰輸,我們照樣挨餓。”
關(guān)隘處的守軍正挨個檢查——范尼看到了貼在墻上的羊皮紙,自己的畫像雖然粗糙,但那一頭獅鬃般的金發(fā)特征太過明顯。
“得換個樣子……”他抓起一把混著馬糞的泥漿,毫不猶豫地抹在頭上。金發(fā)頓時變成了骯臟的棕黑,接著他咬破指尖,將血涂在臉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旁,讓它們看起來像是新傷。
來的路上他發(fā)現(xiàn)一個老獵戶的尸體躺在路邊,看上去是被某種大型動物咬死的。范尼比劃了個祈禱的手勢,迅速和對方換了外衣。粗麻布裹住他貴族的內(nèi)衫,也蓋住了腰間的家族紋章。
“哪來的獵戶?”守衛(wèi)用長矛挑起他破爛的衣領(lǐng)時,范尼劇烈咳嗽起來,弓著背像個肺癆患者。
“是……大人……”他故意讓聲音嘶啞,“熊瞎子毀了……毀了村子……家里人都死光了。”
守衛(wèi)的鼻子皺了起來。范尼身上散發(fā)著腐肉、汗液和絕望的味道,比最底層的乞丐還要令人作嘔。守衛(wèi)的矛尖隨意地撥了撥他空蕩蕩的口袋,粗魯?shù)赝屏艘话阉募绨颍疽馑镒摺?/p>
范尼的眼前瞬間發(fā)黑——那是被長劍刺穿的傷處。但他只是悶哼一聲,像個習(xí)慣了苦難的貧民那樣顫抖。
“滾吧。”守衛(wèi)厭惡的在背后咒罵,“別死在街上。”
當大門陰影終于籠罩全身時,范尼的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內(nèi)襯。他突然認出遠處那個軍官,正是騙開了獅心城門的德隆。
德隆的部隊幾天前已經(jīng)回到風暴關(guān)。葛斯伯爵很滿意他帶來的捷報,重重的賞賜了他,此時他正在幾個士兵的吹捧中一臉享受。
一口血涌上喉頭,又被范尼硬生生咽下。
市集的喧囂像潮水般涌來。范尼踉蹌著躲進一條暗巷,突然僵住了——整面墻都貼滿了告示,告示上的字險些讓他昏過去。
——以瑞安·贊達二世的名義——
告天下臣民知悉:
韋斯特家族深受皇恩,卻心懷叵測,意圖謀反。經(jīng)查實,凱恩·韋斯特及其長子扎克·韋斯特已伏誅,然其余逆黨仍在逃。今特頒此令,緝拿余孽,以正國法。
通緝要犯:
1.范尼·韋斯特(次子)
-二十三歲,金色短發(fā),棕眸,身高一米九左右,身受多處傷痕
-懸賞:5000金幣
2.希娜·韋斯特(長女)
-二十一歲,金色長發(fā),藍眸,身高一米六左右,右臂殘缺
-懸賞:3000金幣
3.雅妮·韋斯特(次女)
-十八歲,金色長發(fā),紅眸,身高一米六左右,體態(tài)纖弱
-懸賞:2000金幣
凡提供線索助擒獲者,賞金如數(shù);窩藏包庇者,與逆黨同罪。
此令自頒布之日起生效,各城守軍、士兵需嚴加盤查,務(wù)必擒拿歸案。
皇帝欽命
帝國軍部印
風暴關(guān)伯爵葛斯·斐監(jiān)令
——見者速報,隱瞞者誅——